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111章

  十五日后是南之邈寿辰。南之邈吩咐南岑遥亲书请贴百张,广邀天下道友仙家齐聚无念境,共贺华诞。

  南岑遥见父亲喜兴,知他素习讲排面,好铺张,便也只得依言办理,不在话下。

  且说东华宫虽阖府都挪出了无念境,但南壑殊依然每日都要去剑室当值,与从前无异。这日一早,花影随从南壑殊去往剑室,苔痕自去照料飞电饮食。剩得木惜迟一人孤单,也不得人顽耍,便自己走到院中,先是练了一套南壑殊授予的剑招,不多时,便觉索然。又进到屋中,来至一小小隔间内。取了三炷香并一个香炉,出外走到岸边,面朝寒潭跪下。

  木惜迟焚了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供入炉中。又磕了头。这才说道:“晚舟,日前我在寒潭遇险,师父为救我,牺牲了你。师父只道是你不肯归还我的魂魄,哪知是我自己不肯离去罢了。彼时我神魂颠倒,这才流连难舍,不想竟葬送了你。你若有知,只怨我罢了,千万别迁怒我师父。”

  木惜迟低头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横竖你放心去罢。你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无非南明一人,我会替你照顾好他。只是因你没了,南明知道后必然悲恸欲绝,故而我还没有告诉他。”

  又想了一想,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立起身来。忽见远处有小舟往这里靠近。刘伯似渡了个什么人来。

  木惜迟将香炉收拾了放回屋内,转身出来时,小舟已靠了岸,刘伯正在那里泊船。

  木惜迟躲在廊柱后叉手瞧着他们。只见那人才刚一只脚踏在岸上,便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身子向后飞掠出去,若不是正撞在刘伯身上挡了一下子,早就整个人跌入寒潭之中去了。

  只见那人挣挫着狼狈起身,扶冠整袂半晌,又向半空觑着眼细瞧,说道:“好凶的结界。若是掉进水里,只怕就没命了。”

  木惜迟见状,便走出去,隔着一射距离,向那人道:“不知尊驾来我家所谓何事?”

  那人看见木惜迟,问他道:“阁下可是二公子高足,名绾鳍者?”

  木惜迟道:“不才,正是在下。”

  那人听说,便递过来一张帖子,手送到半路,又忙得缩回。犹豫了半日,“咻”得将帖子向木惜迟掷过来。木惜迟伸手接了。

  那人笑说:“后日是尊主的寿辰,请了各路仙家同贺。届时在启明殿大排筵宴。请二公子与阁下务必赴宴。”

  木惜迟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师父回来,我自然告诉他。”

  那人只管笑,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将木惜迟打量了好几番。木惜迟不自在,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那人道:“我师父此刻在剑室当值,你为什么不往那里送帖子去,岂不近些?”

  那人闻言一愣,半晌方支支吾吾道:“小人不知这些底里,只是奉命行事。就便告辞了。”说着一拱手,又命刘伯快开船。

  那刘美玉赶着向木惜迟问了个晨安,便在那人催促下忙得摇桨开船。不过多时,二人便去的无影无踪。

  至晚,南壑殊回来。木惜迟迎着进了门,便将南之邈寿宴之事与他说了。

  南壑殊无一丝犹豫,道:“不去。”

  木惜迟一听,忙道:“那人还给了个帖子,徒儿……徒儿已收下了。”

  南壑殊回头,“你收了帖子?”

  木惜迟慌道:“徒儿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收帖子?”

  南壑殊道:“收下帖子就等同于答应了,是一定要去赴席的。”

  木惜迟道:“那……那等那人下次来,我将帖子还他。”

  南壑殊笑了,“他哪里还会再来。罢了,既如此,咱们去就是了。”又走到木惜迟跟前,扶着他肩头道:“绾儿陪师父在这小洲上住着,冷冷清清,如今有这等热闹,去玩玩也好。”

  木惜迟忙道:“绾儿不觉冷清,绾儿同师父在此处,很愿意,很开心!”其实心里却巴不得能去。

  南壑殊知晓其心事,也不说穿,又问了问他白日间修习的情况,便催促他回房歇息。

  木惜迟嘟囔道:“徒儿一天没见到师父的面儿,好容易将师父盼回来了,还没好生看几眼呢,如何就回房去呢?还是徒儿服侍师父盥沐,伺候师父歇下,徒儿才好自个儿去歇息呢。”

  南壑殊笑笑,便由他。木惜迟一面替南壑殊宽衣,一面道:“师父,从来都是花影随从师父去剑室当值。”

  南壑殊笑着点头,又问他什么缘故说起这个来。

  木惜迟便道:“不如往后由徒儿将花影替下罢,徒儿想白日里也跟着师父。”

  南壑殊脸上笑意敛了敛,道:“花影并无过错,忽然不叫跟着,恐他犯疑。”

  木惜迟眼珠转一圈道:“那我也跟着,叫花影也跟着。”

  南壑殊道:“尊主随身的扈从有四位。大哥也只两位。我为人子,为人弟,自然要更矮一等。这是规矩,违错不得。”

  木惜迟撅着嘴道:“我是师父的徒儿,跟着师父是学本事的。花影是侍从,方便师父随时差使。这怎么不合规矩了?”

  南壑殊笑道:“你若实在想去剑室,那么师父偶尔带你去一两次,天天去使不得。”

  木惜迟忙道:“徒儿哪里是想去剑室,徒儿只想陪在师父身边,想自己个儿陪着师父。”

  这话未经忖度,一说出口便后悔了。木惜迟羞的面上绯红,幸而背着烛光,还不大显。

  南壑殊沉默半晌,方道:“绾儿,你我缔结永书之契,与寻常师徒大为不同。你虽自愿,可终究不知这永书的厉害,更不懂世人构陷毁谤。”

  话未说完,木惜迟忙道:“徒儿如何不知,徒儿虽长在荒山僻壤之间,往来之人也尽是粗蛮小妖。可徒儿自幼爱读些书,古往今来仁人义士的典也看过不少,却知道一诺千金的重量。徒儿在拜师礼上说的话,并非虚言。如若还有旁的,不知便不知罢,徒儿如今不大爱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南壑殊叹口气,柔声道:“此事今后再议,先回房去。”

  木惜迟虽有不甘,但不敢违拗南壑殊,只得应了声“是”。木惜迟走后,南壑殊并未就此歇下,只在床沿上坐。

  他如何不知木惜迟的心思,可那些皆是小意。他南壑殊虽重礼守礼,却从不是那等迂腐自缚之人。他唯一担心的是木惜迟的身份已近乎于暴露,旁人犹可,头一个南之邈又岂会坐视不理。不知他会有何动作,只得先让木惜迟离开无念境。

  可对于无念境本身,南壑殊实属职责所系,不能远走。否则当初也不会栖身于此。是以,只得在这寒潭之上觅一方小洲。以寒潭为天然屏障,再布下结界,将爱徒圈在其内,倒还可暂保其平安,以便从长计议。

  到了南之邈寿辰这一日,启明殿中仙者如云,群豪毕集。许多仙家百年间极少在世上走动,因这一次南之邈力邀,都一召即至。因而较之先前梓林宫大宴,盛况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高呼畅饮,把盏言欢,纵论百余年来六界中的轶事奇闻。正是乐声盈耳,语笑喧阗。

  木惜迟随南壑殊安静坐在席上,心思却早飞远了。左看也有趣,右看也热闹,只是南壑殊来之前曾再三嘱咐过的,不可乱动乱跑,他便只好乖乖听话。

  一抬眼,看到对面一溜长席上,苏哲隔着许多人正遥遥地向他招手儿。木惜迟更坐不住了,老老实实给师父请示,想去找苏哲说话儿。南壑殊望一眼对面,苏哲的席位相离并不甚远,举目就能看见。于是便柔声吩咐道:“只可在那里坐坐便要仍旧回来。不可再去别处。”

  木惜迟忙答应了,抬起屁股颠颠儿地就过去了。苏哲见他过来,喜得忙挪出位置让他。两个人互斟了一轮酒,就开始拉着手说此说彼,呱呱唧唧。

  苏哲道:“木头,你怎么悄没声地就走了。也不来和我道别?”

  木惜迟道:“我现在只听师父的话,师父让走,我就走。师父也没给我空闲去和你道别呀。”

  苏哲瞪圆了眼睛道:“他这么霸道么!那你在他那里可受苦了?他还像以往那样,对你很凶么?”

  木惜迟认真想了一想,道:“师父才不凶呢,我是自愿听师父的话。为的是要给他老人家长脸,不惹他老人家生气。”

  苏哲闻言,长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话,怎么跟我叔父每日在我耳边念的那些经一样一样的。也是成日价让我听话,让我给他长脸,不要惹他生气。所以我一听你这口声,就知道你日子一定不好过。木头嗳,咱们果真是一对儿难兄难弟哟!”说毕就顾影自怜地一顿自斟自饮。

  木惜迟见他怅怅然的样子,也不便向他说明。遂笑着摇摇头,不去管他。

  结果这一打岔,木惜迟听到邻座的两位女仙儿似乎正在谈论他家师父,于是也假意饮酒,实则凑着耳朵倾听。

  只听一女仙说道:“你看对面的水济仙君,真是芝兰玉树,清朗英拔的一位翩翩佳公子啊。”

  另一女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如此面容绝俗,风姿粹美。实在六界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时她们邻座一个年长的男仙拖长了声腔道:“想不到北魁仙子老大不小,一把岁数了,竟然也为个美男子,老房子着火了不成?”

  两名女仙闻言,便齐齐笑骂道:“我们说话,你这牛鼻子搅合什么!”

  那男仙啧啧嘴,故意卖弄机锋道:“我看你们两个都看走了眼。他哪里是什么翩翩佳公子,分明是个淫贼!”

  两名女仙啐道:“满嘴胡吣的是什么!你不过歆羡别人灵力比你高深,模样儿比你俊朗,倾慕他的人比你的多。由羡生恨罢了。”

  那男仙忙摆手道:“罢罢罢,我哪里羡慕他了。实告诉你们,此人有个徒儿,模样生的极好,南水济宠爱非常。他徒弟想不练功便不练功,想不修行便可以不修行,若是想要那天上星辰,南水济恐怕也敢效仿当年斗战胜佛大闹天宫替他尽数摘来。敢问哪家的师徒处成这样的!”

  此时又有一人加入话局,只听说道:“对外说是师徒,内里不知道怎样的荒淫无度。”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谈话中来,“是啊,我也听说了。他们两个结为师徒之后便离开了南家另立新府,便于行那苟且之事。并且每每将仆役随从驱至门外,二人做那帐中鸳鸯。不分白天黑夜。委实荒唐至极!”

  众人听闻。均骇然称奇。

  “老朽说不下去了……”

  “我竟不知这渊渟岳峙,琨玉秋霜的南二公子竟是个浪荡子。你们说的这些事可真不真,可是误听了那诟谇谣诼之语?”

  “如何不真!有一日,他们的仆从不意闯入卧房,但见床幔之后隐约一对人影像白鹅那般交、颈厮缠,唬得他丢掉手里的家伙什,转身便跑了。”

  “常常仆役们进屋去打扫,褥榻上脏的淋淋漓漓,有时一整日两人都不出卧房的门。也不准人进去。”

  “你说的这仆从,莫不是花影么?”

  “对呀,小花影如今还跟着他呐!”

  “这花影痴恋南壑殊,如此他见二人日夜欢、爱,他怎生咽下这口气!”

  “真热闹极了,这阖府主不主,仆不仆,师不师,徒不徒。说起来都是一摊烂账!”

  “你们道这南水济为何急着在外边另立新府。”

  众人忙催他快说。只听说道:“先前有无念境中弟子说南壑殊每每在剑室当值,都把他那小徒弟全身剥得嫩葱儿似的,搂在怀里亵玩。众弟子不敢去剑室,只敢绕道走。有人将此事上禀。你们也是知道的,南尊主是位宅心仁厚的大家,耳朵里哪听得这些污言秽语,只好吩咐那南壑殊,令他在外面居住,无事能可不带着他那徒儿进来招摇过市,污人耳目。”

  众人咋舌,“都传说这南水济并非南尊主亲生,这么一看,果非一类。这南尊主也太仁厚了,竟肯纵容养子在自己府上这般胡为?”

  “也不知哪一世的冤孽,叫这么个人败坏了太乙无念境万年来的好名声。”

  “……”

  木惜迟听了这些话,气得双手乱颤。“镗”地一声掷下酒盏。

  作者有话说:

  南壑殊:“搬去哪儿无所谓,关键要上班儿离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