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93章

  话说这太子自从得了木惜迟在手,便整日不问外事,只陪着木惜迟游乐,将整个儿天宫十停已逛了九停,遇人亦不避嫌疑。然为着太子素来风流倜傥,挥洒不羁的声名,故而虽大半的人都知道东宫添了新宠,却也倒都不大理论。

  是日前夜,太子携木惜迟乘夜嬉游,至天明方回到重华宫。木惜迟困倦难支,便胡乱歪在书房的榻上补眠。梦中似听见女子娇语之声,启眸看时,见是一个侍女正同太子说话。

  侍女道:“公主知道太子殿下近来事忙,所以不曾过来。”

  太子笑道:“本宫正要去看看妹妹。”

  侍女道:“公主此刻不在宫中。陛下有旨,梓林宫大宴定在后日。公主奉谕往南二公子下处颁旨,又一并带了许多陛下的赏赐,只怕要耽搁些时候,这早晚还没完事呢。”

  木惜迟一听这话,瞬间不困了,一骨碌爬起来问那侍女道:“怎么公主去找我家公子了么?”

  太子捏着他下巴道:“怎么还你家你家的,你现在在谁家?”

  那侍女瞧见这一幕,忙红着脸低了头,咳一声道:“奴婢告退。”

  这里太子对木惜迟道:“这就睡好了?起来吃些东西。”

  木惜迟:“陛下难道就没有使官么?为什么让公主去颁旨呢?”

  太子道:“这个本宫也不清楚,或许父帝有自己的用意。”

  木惜迟:“你父帝安的什么心……”

  没等说完,太子压低声音道:“放肆!”

  木惜迟亦自知失言,赌气歪着假寐。到了午后,天帝召太子陛见。太子既不在,他便趁机溜出重华宫去。宫内无人敢管,只得由他。路上偶遇南岑遥。只见他怔怔地立在那里,气恨恨的样子。

  木惜迟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左近有人说话,便也站着偷听,只听一人说道:“……我也刚瞧见了花影仙上,他随他父亲往陛下那里问安。”

  另一人道:“花影仙上在天庭的日子可不多呀。”

  前头那人道:“可是呢,他因倾慕太乙山的南二公子,甘心为仆。这一待,就是五百年呐。真是赤诚可鉴。”

  “这事谁不知道。说好听些呢,是一片赤诚,说难听些,那就是痴心傻意。人家二公子眼里哪里就看上他了!”

  “别这样说罢,花影仙上好歹也是名门出身,肯自降身份,甘心为奴,这是何等的决心。单是这一点,我就佩服他。”

  “你佩服他,可我只笑他心太痴。死皮赖脸一定要留在人家身边,勉强容他做个随扈。几百年过去,仍旧还只是个随扈。什么正经身份都够不上去。但凡有眼色的,就该明白道理,自己退出,大家好看,谁像他似的。话又说回来,他族中长老怎么也不管管,就由着他丢人现眼?”

  “你别说,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花影仙上若是这样锲而不舍,南二公子的心肠饶是个冰疙瘩,也终有被捂化的一天。到那时……

  “……”

  话到这里已经十分不堪了。木惜迟终于明白南岑遥为什么一脸恨意的僵在那里不动。原来也是在听这二人嚼舌根。木惜迟怕他上去一人给一个嘴巴子,忙过来拉了他离开。

  好巧不巧,没走了几步,迎面碰上花影。南岑遥不禁气噎心塞,哑着叫了声:“花影。”

  那花影身畔的侍女将他上下一打量,叱道:“大胆!我家少君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见南岑遥面色不对,花影向身后呵道:“多嘴,还不退下。”

  随行的人一走,花影便上前扶着南岑遥的头道:“什么事又弄得这样萎靡?瞧这脸色,活像哪里受了大气来的。”

  南岑遥也不答话,只管梗着脖子,扭着筋。

  花影瞧见一边站着的木惜迟,笑道:“几日不见了,主上那里可都好么?”

  木惜迟讪讪而笑:“挺好,挺好,我正要去找公子……”

  南岑遥回过神来,道:“我也有事找他。”

  花影笑道:“既这么着,我也随你们……”

  不等说完,南岑遥扭头道:“你不许去!”

  花影一愣,“怎么不许我去?”

  南岑遥一改平日的和颜悦色,皱眉瞪眼地道:“不许就是不许!你不许去!”

  许是从未见过这一款的南岑遥,花影竟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先是怔了怔,而后低低地道:“罢了,说话就说话,何必生气,你瞧这一头的汗,筋都暴起了。请教我哪里得罪你了么?”

  南岑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花影只当他方才受了侍女的闲气,这才如此,哪里知道他此刻心里的胡愁乱拟。于是在他面上抚弄,替他拭去汗水,又款语安慰一番。轻轻推一把,道:“有什么事,快去商量罢,只管站着装呆。”又附在耳畔低低嘱咐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什么,南岑遥竟渐渐转圜而来。

  木惜迟虽是明白,却也不便直说。何况自己也是一肚子狐疑拈酸,没出抓寻。故此也并未留意他二人究竟最后说了什么,只催着南岑遥走路。

  到了南壑殊那里,木惜迟先进去四处看了看,见并无生人在此,方才略略放心。

  苔痕端上三盏茶,退出去掩上门。这里南壑殊见了木惜迟,那神情似有些意料之外的意思,但只一瞬间又立刻归于平静。

  南岑遥经花影一番柔情蜜意的抚慰,心气早已平复。啜了口茶,道:“壑殊,父亲使我来,有两件事同你商议。一则后日梓林宫大宴,咱们该敬上献礼。虽早已备妥,可今日陛下遣人来送了好些赏赐,我见那里头有几样东西重了咱们的,因而该删减的删减,该添补的亦要酌情添补。二则,陛下在宴上,必要问询公主在下界时所历之事,乃至咱们因何故到了那里,偶遇了公主。这其中有些能说的,也有些不能说的,可不知公主殿下起初是如何奏禀陛下的,届时两方的说辞若是冲突了,倒教陛下疑心咱们有意欺瞒,蒙蔽圣听。”

  听到这里,木惜迟便插话道:“少主何不自己问问公主呢?”

  “嘶——”南岑遥疑惑道:“我自来了这里,连公主一面也未曾见到,我可怎么问她呢?”

  木惜迟道:“那就不对了,公主没到你那里去宣旨,少主又是如何知晓梓林宫之宴定于后日,那些赏赐又是谁带去的呢?”

  南岑遥道:“旨意自然由使官宣读,那些赏赐自然也是他带去的。”

  木惜迟站起来道:“怎么是使官,难道不是公主么?”

  南岑遥道:“公主金尊玉贵,哪里亲身做得这些事。”

  木惜迟:“那怎么公主亲身来这里给二公子颁旨了呢?”

  南岑遥起初没明白,想了一想,问南壑殊道:“怎么你见了公主了么?”

  木惜迟便也瞅着南壑殊。只见后者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道:“大哥不必忧心,献礼已停妥。至于陛下问话,今日我已同公主对了说辞,想来不至有纰漏。”

  南岑遥也有些发愣。这时,苔痕进来添茶,见木惜迟拿眼睛瞪着他家主上,便笑着道:“木公子自跟了太子殿下去后,这是头一次回来。你不知道,花影那个东西才是个没良心的,一次也没来。倒剩的主上同我两个冷冷清清。”

  南岑遥更摸不着头脑,忙道:“什么叫小木头跟了太子去了?跟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了?”

  苔痕道:“怎么少主还不知道,小木头让殿下要了去,现是重华宫的人了。”

  南岑遥越发诧异,“这……这究竟……”说话便拉了南壑殊走到一旁,问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情。怎么小木头跟了太子呢?那你呢?你们呢?你们两个的事怎么办呢?”

  南壑殊道:“我们两个又有什么事呢。从前他是我的侍童,如今他是太子的侍童。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南岑遥连问数声,“真的如此而已么?”

  南壑殊:“他自来十分想着飞升。若跟着我,是一定没有这种机会的。且无念境清苦,他恐耐不住。再者,太子是个随心所欲,纵行使然的人,正合他的性子,不比同我在一处时,总也冰炭不投。”

  南岑遥急着道:“那太子最是风流不羁的……”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他至今未纳太子妃,你道是为何。那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他哄了小木头去,必定也是见色起意,可我告诉你,他的‘起意’可长久不了,到时小木头要吃亏的!”

  南壑殊道:“我已探过太子的心意,不会失错。且若他不肯,太子绝不会勉强。况我得到允诺,不时可见面,绝非音信全无。”

  南岑遥听了默默无语,半晌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哇。那么小木头呢?这东西就痛快跟了他去了?”

  正说到这里,外边苔痕高声道:“恭迎殿下。”

  南壑殊同着南岑遥一齐出来,见是太子来了,也都各自见了礼。

  这里太子笑着道:“怎么你们两兄弟躲在屋里说体己话儿,本宫来了也不理。”

  南岑遥头里说了太子好些坏话,乍见了本人,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的。倒是南壑殊气定神闲道:“兄长同我商议些琐事。不知殿下驾临,未克相迎,实望恕罪。”

  太子佯嗔道:“你又客气了。本宫宴上再重重罚你几盅。此刻不与你计较。”又向木惜迟道:“迟儿,你怎么又调皮起来,偷偷地跑了来,教本宫好找。”说话便拉着手要走。

  这里南壑殊拦在当间,向太子施了一礼,道:“启禀殿下,陛下御旨曾载明,后日梓林宫盛宴,一概于下界同公主照面之人均要求陛见。陛下要一同问话。”说着,将木惜迟一指,“他也在其中。若届时独他不在列中,恐违旨不恭。”

  南岑遥也忙赶着说道:“是了是了,到时陛下一看,怎么少了一个人呐,再一看,如何短短几日工夫,那人跑到了殿下这里。恐怕就要害殿下受教训了。故而依下神拙见,还是让小木头回二弟这里来住着使得。待陛见之后,仍旧令他回到重华宫去。陛下日后见了他,不记得便罢,若记得,只说因他伶俐机变,便留下他做个侍童,陛下料也无甚说的。”

  太子听了,嘴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道:“你们兄弟两个一唱一和,话也公道,理也清楚,倒叫本宫无言以对。”沉吟片刻又道,“罢了,迟儿心肠柔软,只怕有些恋旧,此番乍离了旧主,有多少话那日未及说完,你们趁着这两日,好好儿叙一叙就是了。”

  这话恰合了木惜迟的心意,他也恐怕公主又来寻趁南壑殊,自己守在身边,到底放心些。待要闹清楚这不放心在哪里,究竟又为了什么不放心,他自己又全然想不明白。

  木惜迟只知道,平常自己守着南壑殊的时候,就心定。一旦离开,又听闻有外人来寻趁,那心里就说不出的一团麻乱,仿似心腔被揉乱了,且被什么东西不断击打着,又酸又痛。

  太子去后,南岑遥想问木惜迟话,被南壑殊拦下,“昨夜既不曾睡,现在先去补眠。”

  南岑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什么昨夜不曾睡?不睡……那在干嘛……小木头,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同太子殿下不会已经……”

  木惜迟还没明白,南壑殊便打断道:“大哥,他们没有。”

  南岑遥已经脑袋转不过来了,不依不饶道:“他们有没有,你是怎么知道……”

  南壑殊无语,忽然抬头,叫了一声:“花影——”

  南岑遥心中一喜,猛地回头,却并不见有花影,再一看,南壑殊已携着木惜迟进了里间。“啪”的一声阖上门。

  "……‘

  ’

  是日,梓林宫中鼎飘紫香,金玉铺地。

  那盘中尽是琼酥金脍,肉如山积,酒似溪流。来往皆系奢婢骄奴,裙袂蹁跹,霓裳轻舞。

  耳中闻得礼乐悠悠,笙笛并发。筵席上宾客喧阗,或猜枚斗饮,或说故叙旧。真是谈笑熙攘。

  木惜迟坐在南壑殊身后,听各处男女神仙闲谈,也倒新鲜有趣。

  就听见有人说道:“小仙日前在下界游历,闻得一首新诗,在民间流传甚广。小仙不明其来历,还请众位道友替小仙分解分解。”

  身边众人便齐打伙地道:“你念来听听看。”

  那人便吟道:“‘南山月明三更雪,晚舟不系晓梦残。诔辞短长摧肠断,流年空许泪阑干……’那后面还有许多话,小仙也记不清了。”

  未及说完,便有另一人道:“兄台游历天下,岂不闻得南明与木晚舟这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么?”

  先那一人道:“喔?我果真不知,他们又是何人呐?”

  就有人将故事告诉了,又说道:“民间有许多他们的诔文悼辞,不可胜计。还有那多情的人,编写了好些他二人的故事,将二人描述为一对白头偕老的爱侣,说他们其实并未死去,只是隐居避世。”

  这人便叹道:“这么说来,真真可悲可叹。”

  又一人插嘴道:“凡人寿数本就有限,不说修身养性,反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怎不大伤福寿!”

  众人又道:“此言极是。”

  “……”

  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木惜迟本不着意的,不想那些人竟谈到自己的事情上,便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又去偷扯南壑殊的袍角,同他挤挤眼。

  作者有话说:

  今儿晚了,抱歉~

  周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