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50章

  彼时的情态不容得犹豫半分,木惜迟迅速起身,盘膝在地,阖目默念了几句咒,周身便升起一轮淡琥珀色的结界。

  结界已起,木惜迟睁开眼睛。这一睁眼不打紧,几乎是与世诀别了。只见对面满满一墙的兵器都陡转锋芒,直指向自己。而他架起的这个结界顶多能挡挡蚊子……

  木惜迟惊悚已极,反而显出几分淡定,闭上眼面无表情地道:“吾命今日休矣!”

  话音甫落,周遭乍亮。眼睛即便闭着也觉被刺得生疼。狂风平地而起,几乎要卷着整座殿宇飞上天去。木惜迟拿手捂着脸,将自己蜷作一小团,心中忽而混沌,忽而清明。

  他猜想,是那个人来了。

  良久良久过后,周遭归于静谧。木惜迟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素白的靴子。随后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捧了起来,他眯眼偷偷打量那人,但视线所及也只勉强够上一段如刀削过般凌厉的下颌,还有被衣饰遮得严严实实却从他这个角度仍是能看到的一小截玉白的锁骨。

  一缕好闻的气味盈上鼻端。

  是他。

  拥有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自己挖空心思也无法追究到源头的气味的人。

  非他莫属。

  不知是因为这个气味,还是这个人,木惜迟无比的安心。他索性佯装昏倒,伏在人怀里一动不动。

  他感到被抱进了内堂,那人坐下,木惜迟便就斜倚在他腿上。木惜迟感到似有若无的鼻息,羽毛一般轻扫在面颊。难不成他低着头一直看着自己?

  木惜迟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就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听到外面脚步声响,继而往这边来。就听到噗通一声,什么人跪下了。

  “主上,外面是怎么回事?神武怎么都横七竖八跌在地上,是有恶徒进犯么?”

  这是花影的声音。

  “你若果然不知,却为何下跪。”

  这是南壑殊的声音,此刻木惜迟就伏在他胸口,因此听他的声音尤感嗡鸣浑厚。

  “父亲一早唤了我去启明殿中议事,待我回来,正撞见满壁的兵刃如疯了一般,欲夺人性命。倘或我迟一步,焉知后果何如!”

  花影悄默不答。

  南壑殊又道:“为何他来了,案上便多了这个匣子。你还来问我!”

  木惜迟一听口声不对,怕南壑殊深责花影,便装作堪堪醒转,睁开眼睛道:“和花影仙上无干,是我硬求了他才来的。也是我乱看乱动,才惹了祸事。”

  说完从南壑殊腿上出溜下地,跪在花影之前,拿自己挡住他。南壑殊怔怔地瞅着木惜迟,约摸在疑惑这人怎么泥鳅似的,一滑就让他滑走了呢。

  木惜迟见他不作声,便趁隙拿话来岔开这事,只听他道:“二公子,这个匣子里是什么宝物?我惦在手里竟觉轻轻的,无甚重量。”

  南壑殊凝视着他半晌,拿起那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内容,向他道:“这是羽韧枷。以九头狮头颈一圈的鬃毛所制,韧如羽丝,却刀枪不破。”

  木惜迟道:“九头狮?莫不是救苦天尊当年的坐骑,归寂后被天帝陛下追封为九灵圣君的九头狮?”

  花影在后面笑道:“可不就是九灵圣君么,六界中还有第二个九头狮么。”说着自己先站起,又将木惜迟搀起来。

  木惜迟见他语笑自若,分明一点儿也不为方才受申饬而不悦,遂也心里一宽。

  南壑殊神色也渐趋柔和,向他道:“你懂得很多。”

  木惜迟笑道:“二公子,您太小瞧人啦,我又不是酒囊饭袋,我看过许多典籍的。”

  南壑殊莞尔,“我并没说你酒囊饭袋。”

  木惜迟道:“我知道您没说,不过和您玩笑的。”

  大约难得见到南壑殊笑,木惜迟胆子大起来,话也多起来。问道:“这羽韧丝是做什么的?”

  南壑殊道:“不是羽韧丝,是羽韧枷。顾名思义,便如枷锁一般,难以挣脱。”

  木惜迟道:“枷锁?是刑具么?谁犯了错么?”

  南壑殊道:“并无人犯错,这羽韧枷是用来对付方才攻击你的那些兵刃。”

  木惜迟歪着头不解。

  南壑殊又道:“那一面墙壁的兵刃与旁者不同。它们是上古神武,主人都是与巫族对战时殇故的天将。”

  木惜迟不禁“哇”了一声,“那真是有好些年头儿了。”

  花影笑了一声道:“听你这口吻,倒不像是万年前,倒像是十来年前似的。”

  木惜迟也跟着笑笑,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它们都可说是功臣了,为什么又要用羽韧枷‘对付’它们呢?”

  南壑殊道:“这些神武都经过难以想象的恶战,亲历了主人的惨死。万余年来恨惧交加,因而杀伐甚重。故此每过一个甲子,须用羽韧枷将它们束缚住,再以玄元北水洗炼。否则——”

  “否则就会如方才那样发起狂来,胡乱夺人性命?” 木惜迟抢着道。

  南壑殊道:“不错。”

  木惜迟道:“所以今日便又是一甲子之期了?”

  花影在一旁道:“非也,将将过去三十年而已。因而今日主上命我启出这个匣子,我还好生纳闷儿呢。”

  南壑殊道:“巫皇的灵识忽然觉醒,恐怕并非偶然,我因恐生出变数,故将这个期限提前。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木惜迟见绕了一圈又绕回这事上来,盘算怎样再岔开话题,未及多想,随口便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那巫皇他果真十恶不赦么?”

  南壑殊一怔,沉吟了半晌才道:“应当不然,你记得巫皇那一抹灵识到了最后即将湮灭,幸而寄身于菩萨像中才得以弥留。”

  木惜迟点点头。

  南壑殊又道:“菩萨施善,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巫皇当真十恶不赦,那么何以许他寄身于菩萨像?即便只是尊泥像,也岂非玷辱了菩萨!料来菩萨是有心施救,诚以为善。”

  一席话恰合了木惜迟的心事。原来他那日见到巫皇,虽觉其凛然不可视,却莫名心生倾慕。这样的一个人,若说是叛贼,那真的好生可惜!一时又想起目下的情况,因说道:“二公子方才被尊主叫去议事,想必也是与巫皇相关的事罢?”

  南壑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方道:“确然如此。蛇巫山是囚禁巫族后裔的所在。经狄仁一事,父亲十分担心那里跟着出现变故,遂命兄长与我即刻赶赴,察看情况。”

  木惜迟道:“您要出远门儿啊?”

  南壑殊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在此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木惜迟趁机表明来意。

  南壑殊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扬,“何事?”

  木惜迟扭扭捏捏地,悉将给南明治眼睛的事说了,又补充道:“这对眼睛可是几个人花费好一番工夫得来的,弥足珍贵。还请拨冗襄助,只需要二公子前往地府片刻,别的事都不用麻烦……”

  “不行。”还未等说完,南壑殊便一口回绝了。

  木惜迟急着道:“为何?”

  南壑殊冷冷道:“他是个死人,有没有眼睛看不看得见,于他而言有何分别。”

  木惜迟道:“南明可不是死人!”

  南壑殊道:“哦?那他是活的?”

  木惜迟一时语塞,心说他是死是活,谁还能比你更清楚!

  随后木惜迟又作好作歹求了半日,南壑殊索性不再理他,兀自端坐案头书写文牍。

  哎呀呀,这人真是时冷时热,冷热不均呐!方才还春风和煦,暖意袭人,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又凝成个冰疙瘩臭石头了!

  时常听苏哲说,女人心海底针,最是摸不透。怎么这二公子竟颇具备女儿家的这项品格呢?实在令人费解!

  花影此时已识相地退了出去。木惜迟呆呆地站了半晌,也只得回去。一顿饭工夫,木惜迟又回来了,手里多了根鸡毛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