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泊我此生恁多情>第27章

  “那……四根手指又怎么了嘛?”

  “覃州城中数起邪祟杀人案件,那些被分尸的受害者,有部分残肢失踪。其中一个人丢的便是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

  “啊?”木惜迟惊呼出口,“少主方才告诉我,那些抓住我的手都是尸手。那这就对上了。少主还说,这些手的主人是因为业障深重才易被驱使。你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你也不问他们为何都来找你。”

  木惜迟正欲回答,只听楼下大堂一阵桌椅倒倾的嘈杂声。两人对视一眼,都起身出来,向楼下赶去。

  木惜迟走得慢些,刚来到楼梯中段,但见花影正挥剑朝一个青年公子劈去。那公子身着一身天青色长衫,手无寸铁,只举着一柄折扇勉力格挡。

  精彩的是,南岑遥在其间穿梭来去,倒比他两个更忙上十倍去。又恐那公子被花影刺到,又恐花影让折扇上的罡力中伤,因此忙的不堪。

  三人缠斗中,那青年公子忽的瞥见客栈楼梯上立着的一道伶仃侧影,一时晃了神。

  就这么瞬息的不妨,花影立刻占据上风,连续几招打得那青年公子狼狈不堪,节节败退至客栈门外。花影还要去追,被南岑遥一把拦下。花影犹自不甘,又一剑朝着南岑遥劈过去。

  南岑遥没了掣肘,轻轻一弹指将花影的剑芒挡开,再广袖一挥,只见花影剑已脱手,人也失去重心,往地上跌去。南岑遥爱怜心起,拦腰一扶,四目相对,来了个眉目脉脉,两情依依。

  “咳!”

  不知谁嗽了一声。南岑遥倏地警醒,一时松开花影。

  “拿着。”南岑遥将剑朝着花影一掷,强装严肃道,“这次是个教训,不得再犯。”

  花影也登觉失态,红着脸接了剑,忍气吞声退到南壑殊身后,眼睛却淬了毒,朝着门外寻找着什么。

  木惜迟走下楼,那公子已打着扇子,迈步返回客栈大堂来,站定后笑道:“是是非非地,我偏要做这明明白白人。”说着将折扇收起,对着南壑殊和南岑遥轻轻一点,又搁在手心里敲得啪啪作响,“咱们连着两次巧遇,还说不是有缘?”

  这青年公子丹唇不启时显得有一丝疏离感,甫一开口,竟又带着三份虚实难辨的笑意。又骄矜,又落拓,让人看不明白。

  南岑遥满面含笑道:“舍弟提起时我还纳闷儿,怎的两耳不闻世间事的重阳兄竟不惜万里迢迢来到此地啊。”声音里透着蜜意百端,油情万种。

  他重阳兄展开扇子将面一掩:

  “呕——!”

  片刻后叶重阳正色道:“我嘛,萍踪浪迹,并没个一定的去处。喜欢了,千里万里不在话下。不喜欢了,只愿在家给我的精怪们洗澡。这不,愚弟行经此地,恰闻这里闹邪祟之灾,却不想巧遇二位世兄。既如此,咱们携手除祟岂不是好?遥想当年临封之好……”

  “你菩提道与我无念境远隔万里,哪里临封了?”苏哲在一旁插嘴道。他此时也刚醒来不久,头发还乱蓬蓬的。

  叶重阳歪着头冲苏哲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与你家少主曾有同桌之谊,怎么不算‘临封’了。”

  南岑遥听了大叹一口气,道:“念兹在兹,念兹在兹啊……”

  叶重阳:“……”

  要点碧莲!

  叶重阳又瞧见了人丛之后的木惜迟,笑道:“这位小公子面相不俗,一看就是南家嫡系子弟。”说毕,叶重阳一步当三步,连飞带飘,转眼就到了木惜迟近前。

  “这位并非我南氏中人,却是鄙府的及门弟子,木惜迟木公子。”南岑遥向叶重阳介绍道。

  叶重阳假作惊讶状:“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气派绝不可能只是个及门弟子。待我细瞧瞧。哎哎小公子,你衣襟皱了……”

  一行说着,一行手已伸来。站在近旁的南壑殊眼中登时横出杀气,擒住一握,反手一拧,叶重阳的手臂便以一种十分不寻常的形态扭曲着。然而这厮似乎有百折不挠的勇气,竟整个人顺着扭曲的方向横转数周,还未落地,便伸出另一只手向着木惜迟抓过来。这一次没防住,叶重阳手指已碰到木惜迟。

  南壑殊怒不可遏,手上真气充盈,像只鹰钳一样冲叶重阳心口袭去。可这一招还未及落到实处,叶重阳已经像是受到另一股力量的攻击,整个人往后退去,荡出数丈之远。

  街上的民众看到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公子哥第二次飞出客栈大门,都有些纳闷儿。

  叶重阳艰难撑起上身,“哇”得吐了一口鲜血。而刚才碰到木惜迟的那条手臂,正兀自颤抖个不住。

  “巫族。”

  这两个字的结论是叶重阳几乎用命换来的。

  当年他从一枚珍稀无比的灵珠修炼出仙胎,在巫族族内享尽尊荣繁华。却在随巫皇至西天如来处听宣说大乘佛法之后,心性中的混沌无知变得澄净清明,仿佛大梦觉醒。他向巫皇央告脱离巫族灵珠的身份,甘愿追随佛祖,做其万千信徒中微渺一粟。巫皇仁慈端厚,虽不舍,仍以他心意为重,答应了他的请求。然而风、火、雷、电等十二祖巫虽摄于巫皇旨意没有明着阻拦,暗地里却不肯轻易甘休。他们在叶重阳身上痛下了十二道巫咒,令他不得再踏足巫族领地泽,不可触碰巫族任何一人、一物乃至一草、一木,否则将魄散魂飞,永不超生。

  因而他刚才的试探行经完全等同于自杀。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在万年前那场旷世经年的围剿中,巫族叛军上至首领下至兵卒,巫皇及嫡系亲眷已身死魄散,只余下少量旁系后代遭囚于蛇巫山,被上古封印困住,逃脱不得。他绝不信会有巫族的人现身此地?

  当然,这个人也不是巫族中人,否则叶重阳早已如巫咒所言魄散魂飞了。但此人必定和巫族有着隐隐的牵系,才能在一触之下,伤他于无形。

  叶重阳一把抹去嘴角的鲜血,站起身来,十分不讲究地两手在身上胡乱拍了拍灰尘。“啪”一声打开折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又双叒一次重新走进了客栈。

  “啊哈哈哈……木公子是罢?莫怪莫怪。我们这样的寒门小卒没见过什么世面。刚才看见公子身上衣服的纹饰新鲜别致,仿佛活的一般,就想摸摸看,是不是什么灵兽的精魄附在上面。现在想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哈哈哈……”

  “……”

  “……”

  没人吭声。

  社交担当南岑遥此时处境尴尬,不便说话。花影乍见情敌,更是恨不能将叶重阳千刀万剐。南壑殊防着他对木惜迟动手动脚,也是充满戒备。一时间,大堂内竟无人理会叶重阳。

  “咳咳……嘶……”大冬日里,叶重阳展开折扇呼啦呼啦扇风,鼻涕不期而至,尴尬却依然如影随形,如胶似漆。

  “呃……我方才凑近了发现,木公子面色苍白,气息短促,莫不是染上了什么病症又或是……”叶重阳饶是脸皮再厚,也实在撑不住了,他十分不情愿地用眼神向南岑遥求救,毕竟他是这里唯一有可能搭理自己的人。

  “重阳你说的没错。”南岑遥收到信号,赶着忙着接嘴道,“木公子先前受到邪祟袭击,这才苏醒过来。”

  “嗐呀。”叶重阳抚掌道,“在下不才,略通些医理。不若让在下为木公子诊一诊,如何?”

  南岑遥才要答话,花影喝道:“好你个叶重阳!你通的那些医理,全都在你那些怪物妖精身上,如何敢大言不惭地说要为木公子诊治!”

  叶重阳玉白的面上绷了绷,瞬息间又恢复一派落拓无谓的山林逸气。“花影仙君有所不知,鄙人行医济世已近万年。当鄙人还是枚灵珠时,便是谁吃了即可起死回生的。因此,鄙人的医术实属天成。然平常无人可医时,可不就只能医一医我的精怪们了。”末了,又悠悠补上一句:“那时你在哪里呢?哦……还没有你呢。你爹你娘恐怕尚在哼哧哼哧卖力地结你这颗仙胎呢!”

  花影一听之下,不由热血都往脑袋顶轰隆乱冲,双眼中刀光剑影腾腾而起,立刻就要过去拼命。南岑遥忙得又拦在当间。趁两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之际,叶重阳已踱步到木惜迟身前,却对着一旁的南壑殊道:“可否借木公子的左手诊一诊脉?”

  南壑殊眉间如聚霜雪,好大一会儿后才浅浅点了点头。木惜迟卷起袖子将手往前送了送。叶重阳也不碰,捏着展开的折扇谨慎地挡在中间,皱眉凝神盯着那一圈红痕看了半晌,忽的一口气逸出,接着整个人往后连连退了数步。鸡皮疙瘩顺着脊梁骨层层爬上来,深藏在心底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激得全身骨头都在发颤。

  南壑殊见状,蹙紧了眉心,沉声问:“何事?”

  那边南岑遥听见,便顾不得和花影厮闹,也赶着来问。

  叶重阳勉强定了定神,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

  “是巫族。”

  轻飘飘的三个字犹如一滴清水溅入了烈火烹油的锅中。所有人闻声变色。尤其南岑遥,顷刻间将惹花戏柳的心全抛开,冲过来双手掐着叶重阳臂膀问:“你说什么巫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嚒!”

  南岑遥惊急无已,“巫族万年前就覆灭了。天帝仁慈,才容得极少旁支余孽苟活下来,囚于蛇巫山。这是举世皆知的。我太乙山无念境奉天帝之命世代看守巫族余孽,万余年妥当无虞。叶掌门岂可生安白造,轻易妄言!”

  叶重阳面色惨白:“我也情愿这都是我的妄言。可……你看那红痕外一圈,那是火蛇印,原是祝融祖巫双耳上火蛇蛇信的形状。”

  南岑遥听了忙上去看时,发现果然如此,只因形态凌乱,又裹在血迹淤痕里,所以先前才没注意到。一时把脸也黄了,怔忡无语。

  南壑殊道:“打上这个火蛇印会怎样?”

  叶重阳道:“火蛇印是巫族给即将被行刑的囚犯上的烙印,烙印本身并不伤人。况且如今巫族已遭灭族,这个火蛇印再没有任何意义了。”转而又向木惜迟道:“木公子,此事重大,你快些将前情于我细细道来!”

  木惜迟不敢怠慢,便同着苏哲你一言我一语说了。遇到模糊的地方,叶重阳不住追问,逼得木、苏二人挖空心思,片言也不曾漏下。

  “风铎?”南壑殊、南岑遥齐声道。

  “是……”苏哲怯怯地道,“那家酒肆屋檐上悬着一串风铎。”

  “先前为何不说?”南岑遥急问。

  “先前我们不觉得有甚要紧的,因此没说。”

  南岑遥又问:“你们可曾亲眼见到风铎,还是只听到声音?”

  木惜迟想了一回,道:“只听到声音。进门的时候,声音从屋檐处传来,我和苏哲理所应当认为那里悬着一串风铎。后来,我也是循着那风铎的声音才跑出来。”

  “嗐!”南岑遥以拳击掌道,“那狄仁的宅邸内也正有这么一串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风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