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齿轮轧过沙漠，总部像海面上一艘迷失方向的船，在边沿地带漫无目的的行进着。
林逸捧着杯热可可坐在窗前，望出去是一片荒芜寂寥，依如他此刻的心境。
零坐在他的对面，监狱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怒火过去后，他冷静了头脑，庆幸自己只是把林逸拉了出来，没有做更过分的事。
身前桌上的咖啡杯白雾袅袅，他面上波澜不惊，长长的睫毛掩着瞳仁，是个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也不问的模样。
须臾，林逸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在甜到发齁的香气中找到了声音。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林逸是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完这一句后，他的眼睛倏地红了。如果零敢质疑，他今天势必也要让零尝尝铁砂掌的厉害。
零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知晓林逸藏在桌下的手正在暗暗蓄力。他郑重的一点头，“我信你。”
这干脆的回答让林逸怔了怔，他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垮下肩膀，心里打着鼓，“你不问问我怎么回事？”
零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氤氲雾气后的眼神诡谲莫测，“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
林逸蹙起了眉毛，他私心里是希望零逼一逼他的。他羞于主动坦白自己的过去，但如果有人强势的逼迫他，他就可以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把这些罪恶归结于无可奈何。可零堵死了他的后路，要他主动。
手指抚蹭了几下纸杯，林逸张了张口，依旧赧于开口。
“林逸，你有权利保守你的秘密。但我也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手背上一凉，是零握住了他的手。林逸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心般捏了捏拳头。
“你知道，我从小就被威尔逊收养……从进入威尔逊家的第一天起，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被记录在案。不管是卧室还是厕所，只要是在我活动的范围内，统统安装上了摄像头……很恶心，对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零却一点也没感觉好笑。他将椅子拖到林逸身边，和他并肩坐了，拉过他的一只手合在掌心。
“不过这些日常记录不重要，我想拿回来的是有关于‘表演’的录像带。”林逸的声音很低沉，语速因过于流利而显得轻快，像是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他把我和异兽一起关在兽笼里，逼我战斗，教我解剖；他虐待我，以看我痛苦为乐；他让我爬行，我绝不敢直立行走……在他手里，我活成了一只没有感情丧失伦理的野兽。”
“他的控制欲强到令人发指，我不是天生的工作狂，但我不得不不分昼夜的工作。如果我不是给家族带来荣誉的林博士，而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会让我给他陪葬。”
零垂下头，长发掩住眼里刻骨的愤怒和恨意。他尽量以平和的口气问道：“你知道那些东西大概的位置吗？”
林逸摇了摇头，“如果唐纳德不开口，怕是永远都找不到。”
零沉默了一会，按照林逸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些东西被曝光的。他遭受了多少屈辱才爬到如今的位置，那些东西不仅会毁了他的社会地位，也会毁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怀疑林逸。现在对唐纳德低头并不晚，只要林逸愿意脱掉衣服，甜言蜜语的哄着唐纳德，那些录像带早晚会被销毁。
可林逸不肯服软，这不愿意的背后，有几分是因为自己呢？
不管几分，林逸害怕他们的感情因此破裂，潜意识里是把他考虑到未来里去了。
零自我纾解一番后，觉得不能辜负林逸这片热忱，“我会帮你。”
林逸心头一跳，转头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零还是那一句，“我会帮你，你不要去求他。”
“谁说我要求他！”林逸的口气微微急促，“但也不用你插手，事情只会越来越乱。”
这话说得就让人寒心了，但零也知道，这当口不该再让林逸烦恼。他“哦”了一声，至于到底怎么办，还是边走边看吧！
*
就这一问题达成短暂的共识后，两人打算回去休息，却被门罗堵在了房门口。
门罗撑着墙缓了口气，“你说的那个什么沈昭昭，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昭昭？”林逸抖擞了精神，脸上的愁绪一扫而光，“她在哪？”
“那女人怀孕了！真是邪了门了，人都瘦成了骷髅，肚子里还能揣这么大个崽？”
门罗双手抱圈在肚子前做了个手势，一张大嘴唾沫横飞，连本带利的将那场口水雨奉还给了林逸。
林逸被他喷得眼不能睁，恼怒道：“闭嘴！她人在哪里？！”
门罗目的达成，贴心的递上手帕，“关在1号隔离室呢林博士，她那肚子大的像是要临盆！哦，还有两个士兵跟着她。不过他们没受伤，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林逸就脚踩风火轮跑了。
到了隔离室，林逸拿出防菌服扔给零。刚穿戴完毕，医务工作者就把昏迷着的沈昭昭推了进来，后头还跟着慢悠悠晃进来的余晨。
“你来做什么？”林逸觑了他一眼，“你去照看人造人，顺带给唐纳德处理一下伤口，别真让他感染了。”
“啊呀，林博士，那些我都交代人去做啦，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余晨挤进隔离室，拿出防菌服自顾自穿着，“部长让给跟着你多学点技术！”
林逸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排斥他的加入。
见林逸利落的剪开了沈昭昭的衣服，余晨也迅速进入状态，走到一边调配起消毒药水。
沈昭昭的身体硬邦邦的，失去了人类皮肤的柔软与温度。她的腹部鼓出一个巨大的圆球，紧绷的肌肤下是一块块淤血，表面一耸一耸的，好像有婴儿在里头伸展着手脚。
林逸心道杰里也算是个有本事的，沈昭昭都这样了，还能让她怀上“爱的结晶”。
“过来帮把手。”
林逸抓住沈昭昭的脚踝，余晨托着她的腋下，两人一鼓作气把人抬到了实验台上。
余晨促狭道：“博士你不会是要给她剖腹产吧？”
林逸拆着针管白了他一眼，沈昭昭虽然状似临盆，但还未临盆，他犯不着费这个力气把孩子剖出来，只不过想做个全身检查罢了。
在林逸抽血的时候，余晨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道了声“抱歉”，摘下手套去外头接电话。
没一会他又走了进来，将虚拟屏朝向林逸，“博士，部长找你。”
“贴上标签。”
林逸接过通讯器，把试管递了过去，视屏里的门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心里隐隐不安，“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跳出一张地图，正是监测系统采集到的基地周边的状况。破损的电子保护屏障已经修复，基地缓慢的前进，一切看起来都稀松平常。
然而当镜头拉远后，林逸不由呼吸一滞。
经过炮轰，基地外的丧尸已经疏散完毕，残留的几只不足为患。可不知为何，原本撤离的丧尸这时候重新聚拢过来，三三两两，断断续续，仿佛有一只只无形的手牵扯着他们。
“怎么会这样……”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不过问题肯定出在沈昭昭他们身上。那两个士兵已经被带去盘查了，沈昭昭那边你多留意。还有唐纳德吵着要见你，你走后他用餐叉捅了狱警的脖子，你结束后先到……”
林逸专心的听着，忽见门罗的脸奇异的扭曲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推向一边。
手里的控制器飞了出去。耳边是余晨的大吼。
“博士！快躲开！！”
林逸双手刚触及地面，又被一阵强风掀了起来。身体腾空的刹那，一根触手劈头而来，又从他的身侧斜斜的擦了过去。他惊出一头冷汗，落地前被零接住，而零的指甲上还带着触手的肉屑。
“我没事，我没事……”
感受到零的颤抖，林逸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脊背。越过零的肩头看向试验台，上头的沈昭昭浑身抽搐，原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零随手捡了把手术刀插入了她的脖子，将她牢牢钉在了实验台上。
大量鲜血从伤口处喷薄而出，沈昭昭却无知无觉的闭着眼，表情堪称安详。
她胸腔到小腹的部分已经完全裂开，里头蠕动着伸出数条触手，可见她肚子里怀的并非是人类，而是融合了触手！
这景象过于病态，纵是见多识广的林逸也看的头皮发麻。他认得这些触手，本应属于那只被丧尸推上岸的变异章鱼，不知怎的却和沈昭昭融合在了一起。
“博士……”
余晨刚一开口，那些触手就齐齐转向他，尖端犹如花苞绽开，里头排布着细碎的牙齿。
“嘘……”
余晨双手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林逸下巴抵着零的肩膀，耳边尽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能感受到零的身体也是僵硬的。
“博士？林逸！你怎么样了？！”
不明情况的门罗还在呼唤林逸，两根触手立马掉头击向通讯器，却因其体型太小而一时寻找不到目标。
“Fuck！什么恶心的东西！”
门罗还在谩骂，林逸瞥了眼台上尚在昏迷的沈昭昭，脑中灵光一闪——沈昭昭是这怪物的眼睛，它现在只能依靠声音来分辨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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