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双眼血红，从未有过的恐惧火山爆发般占据了他的脑海——那条痉挛着的手臂从车板夹缝中伸出，皮肉被钢板刮起，仿佛快要和臂弯脱裂。
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办，身体就自发做出了行动。冲进车厢的一刹那，他看到的不是拼死挣扎的林逸，而是一具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皮肉，如同从血水中打捞上来的人形躯体。
摇滚乐在耳边炸裂，整个车厢跟被炮轰了般摇摇欲坠。
林逸早就昏死了过去，幸得臂骨牢牢卡在门板下的缝隙里，丧尸才拖不动他的身体。
零赤红着眼扎进丧尸巢穴，脱下风衣盖住伤痕累累的林逸。他一连折断了好几条跃跃欲试的丧尸胳膊，动作干净得好似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最后，他抽出匕首，对准了林逸的臂弯。
这条胳膊，即便保留也是废了。零这样对自己说，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林逸可没有他这样的愈合能力。
车外王岸等人制住司机后将车厢门完全拉开，萦绕不散的血腥味让众人胃里一阵翻腾，余晨忍不住呕吐起来。王岸四下搜寻，捡起地上的棒球棍，想要撬大缝隙，可惜棒球棍过于粗大，根本无法塞进去。
零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逸的手臂，眼里却有愤怒在扭曲燃烧。
这时林逸动了动身体，发出极轻微的呻吟。
沈昭昭毕竟是护士，当下道：“砍断吧！需要立马给他止血！”
“Fuck！Fuck！还救他干什么！”余晨擦了一把嘴，拽着范沁往回走，“你们看不出来他已经没救了吗？！你们是在救一具丧尸！”
“操！”
王岸把铁棍狠狠砸在司机身上，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司机动弹了几下，没了声息，但这时候谁也没心情去管他的死活。
“零……”
人类在陷入危机时想起的往往是最为依赖的人，虽然清醒时林逸绝不会承认这点，但此时此刻他能想起的也只有零。
零眼神一闪，将匕首重新插入靴子里，跳下车十指扒住缝隙。
崩断的指甲和血液一同飞起，坚硬的金属嵌进皮肉割据着指骨，他强忍着痛楚，将整扇车门都卸了下来。
众人一片沉寂，目光追随着在沙海中翻飞的钢门。
零背起林逸，沈昭昭率先反应过来，举起手臂挡在他面前，厉声道：“马上要给他消毒和包扎……”
她说不下去了，这么大面积的伤口，百分百会感染病毒的。
“让开。”
沈昭昭被推到一边，她踉跄了一下，回首零和林逸已经消失不见了。
*
勃朗特在自己的帐篷里睡得好好的，忽地身体连同睡袋都被抛起，落下时脑袋磕到了什么硬物，痛得他直骂娘。
难道是丧尸来了？！他绷紧身体反复滚了几个来回，确认身边没有任何异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拉开睡袋。
操！自己怎么被丢出了帐篷！
他气呼呼地钻进帐篷，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一个长发男人背对着他正在脱衣服，脊背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而隆起，形状宛若雕塑。他身前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同样赤身裸体，若不是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他都以为这两人想借用自己的帐篷大干一场。
“Wowwowwow……嘿！哥们！再饥渴你也不能占用我的……”
接下去的话语卡在了喉咙口，他看着长发男人血红色的双眼，伸手摸上了别在后腰上的枪。
零阴鸷地看了一眼外面，表情凶狠的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这是要自己滚的意思……勃朗特摸了摸鼻梁，又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很识趣的转身离开。
他叼着烟，坐在帐篷一旁，眼角不住往被风吹开的帐篷内瞄。他郁闷地吐了一个烟圈，衔着烟的嘴呶来呶去，忽然不动了。
里头的长发男人不住亲吻着怀里的人，还一直小声保证着什么，本以为他们要来个现场直播，那人却发神经似的拿刀划开手腕，还逼着怀里的人吞咽自己的血液。
哇操……真够血腥的……
勃朗特直呼没眼看，可惜另一个伤得太重，别说吞咽，就连张嘴都困难，白白撒了一地的血。
*
零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拥有愈合能力。
他一遍又一遍用刀子在胸膛留下血痕，鲜血漫出来染红他的皮肤，像是浸透了上好的绸缎。他拥着林逸，渴望用自己的血液滋润他的每一寸肌肤，渗入每一个毛孔。可自我修复能力让刀锋划过的下一刻就开始愈合，即便胸膛划得如同扯碎的破布一般，血液的用量还是不足以拉回林逸的生命。
他含着血液哺到林逸的嘴里，用舌尖抵住牙关不让其流出。林逸迷迷糊糊吞咽了些许，体温却在飞速流失，四肢也开始僵硬。
他身上的血窟窿愈合得极慢，黑色粘液一汪汪盛在肉洞中，散发着恶臭。零一手托起他的后脑勺，舌尖细细舔舐着他脸上的血污，另一只手握紧了匕首，血液液滴滴答答落入一个又一个血窟窿中，与林逸的血肉融合。
林逸气若游丝，肢体不再痉挛，唇色由苍白染上深灰，半开合的眼中一片浑浊，这不是个好迹象。
“别放弃……你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你会好起来的……”
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把林逸搂得更紧，仿佛要以此来证明对方确实还存在于世。
“你想回总部，我们就回总部，不要离开我……”
心跳越来越微弱，林逸几乎失去了体温。他感觉自己被卷入一片缱绻的涡流，身体轻得像一片落叶，浮上来又沉下去，最后再也探不出水面。
下沉，下沉……深不见底……
熙熙攘攘的水分子包裹着他，如同回到了温暖的子宫，他瞌上眼，不用再害怕未知的方向。
湖水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食道，他不想反抗，任由它流经肺腑，带走焦灼和不甘。
心跳戛然而止，零红着眼睑，眼眶中却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
他不死心地抚摸着林逸的头发，“没关系，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帐篷外的勃朗特看得寒毛直竖，听到最后一句，他拔出手枪冲进帐篷，枪口对准了林逸的脑袋。
“你疯了？！放开他！这家伙快变成丧尸了！”
零轻轻放下林逸的尸体，转过头盯着枪口，黑洞洞的弹道像是连接着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勃朗特骂了句“shit”！恨不得往这两人的脑袋上各开一枪，让他们去地狱做他妈的苦命鸳鸯。
枪口从零身上转移到林逸身上，勃朗特声音发紧，“我没开玩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已经死了，极有可能尸变，你该离开这了。”
零向前一步，勃朗特立马后退一步，“停下！只要我动动手指，你他妈就能见鬼去了！”
枪“咔哒”一声上了保险，零没有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抓住枪口，就在这时，枪走火了。
“Fuck！”
勃朗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枪，他不过是四处云游的一个旅人，带着枪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一次都没有用过这把枪！
“走火了！我的天！我没有想要射击——”
看着零寒着脸将掌心内的子弹挖出，他一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零舔了舔伤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手枪，几秒钟后手枪被拆卸成了一堆没用的零件。
勃朗特傻愣愣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忽地瞪大了眼睛，零身后的男人竟然坐起来了！
“尸、尸变……”
他想拉住零，零却飞快转身，几乎是四肢并用着爬到了林逸面前，捧起了他回暖的脸颊。
看到他身后的尾巴时，勃朗特空荡荡的大脑里闪过一系列新闻。什么博士，什么实验体，没想到媒体吹嘘得那些天花乱坠的东西都是真的。
即使这样，本性中的善意还是让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别靠近他！他已经变成丧尸了！”
*
林逸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零热切的眼眸，他大口喘着，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血液在血管中重新开始流动。
“我……”
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疏忽低头，双手抚上胸膛。完好无损，那几块被丧尸分食的皮肉又重新长出来了。
怎么可能……被推进车厢，在数十只丧失爪下求生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死定了，怎么可能……
“……零？”
他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零眉尖微颦，咬着下唇，鼻尖倏地红了。看得出来他想忍住哭意，为此还用手捂了把眼睛。
“林逸……”
他哭着去摸林逸的脸颊，又把他搂进怀里，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般轻拍着他的脊背。
林逸木愣愣的让他抱着，新生的躯体聚集不起来什么力量，直到零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
他该发火的，但只偏了下脑袋，“别这样。”
“这简直就是奇迹！”
勃朗特兴奋地冲上前来，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林逸，眼里精光大绽。
林逸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力量渐渐回来了。
“我是怎么恢复的？”
不等零开口，勃朗特先叽叽喳喳地说：“他喂了你很多血，看来他的血能够制住尸毒！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说着他把旁边血迹斑斑的匕首递给林逸看，“他用这把匕首划破胸膛，我的天，为什么他的伤口都愈合了？！”
林逸眉头皱得更紧，零私自喂他血液虽然逾矩，但说到底是为了救他。真正让他感到恼火的是，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把“我们”这个词惯在了他们三人的头上，显而易见是打着零血液的主意——零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
“零不是移动血库，把你肮脏的念头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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