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靠得极近, 中间几乎没有隔着多少距离，白葵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说话时传递过来的淡淡温度，手心被轻缓摩挲, 有点痒。
但他习惯地没有抽出手，任由陆滇用这样一个充满侵略欲的姿势蹲跪在自己面前，憨憨地歪了歪头：“为什么问这个？”
虽然他感觉是很新奇有趣啦，但真正的演戏应该不是他今天这样的。
他这个该叫什么？嗯......用漂亮的衣服配饰打扮娃娃然后安置进旋转玻璃橱窗里, 任由人欣赏拍摄，那充其量就是一款通关轻松的换装游戏而已。
陆滇五指并拢，轻而易举将他的手掌包起来, 变成一个可爱的小拳头, “宝宝, 你知道今天我试镜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吗？郭明凯花费三年半的时间投入到这部电影上, 其实他剧本早就写好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开机？”
提起这个, 白葵的心就颤了颤, 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大段的话, 只抓着原因不放, 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现在给他坦白来了。
“那...那你...为什么啊？”尾音漂浮, 特别紧张的样子。
陆滇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完全藏不住的心思，因为没被人骗过, 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没忍住笑着说：“喂, 能不能给我多一点信任, 你老板的形象就那么差？”
笑了会, 他正色道：“郭明凯在找一个人, 没找到这个人他宁愿顶着压力把这个本子再压十年、二十年，最差的结果就是永远不会出世了。”
白葵连忙道：“那多可惜啊！”
写一个满意的剧本需要抓住多少灵感，又要耗费多少心血精力，就为了等一个人，放弃不拍了。
值得吗？
“每个人心里评判价值的标准都不一样，只要不后悔就值。”
“不过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赏他个脸，接受这份邀请。”
联系上面突然的询问，陆滇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饶是心里感到再不可思议，白葵脑中还是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他瞪圆眼，本来就圆润勾人的眼睛更加有神，比此时窗外云雾半遮的银月还引人注目。
陆滇没法不感到心软，他忽地站起身，像端凳子一样把身量很轻的小宝整个端了起来，往折叠床边走过去，稳稳放在床上，再去替他脱掉鞋子。
毛线织成的薄毯搭在腿上，白葵很顺从地接受了挪动，双臂向上展开伸了个懒腰，立刻就被钻空子紧紧抱住。
当着小朋友的面贴贴，尤其路路正用他紫葡萄一般眼睛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半天睫毛都不眨，白葵还是不好意思地扭脸挣开了。
事实上这只是下意识的躲避反应，笨笨的宝还没开窍到能发现陆滇对他越线的亲密的行为是否存在别有居心。
“你的意思是，郭导他想让我演他的戏？”白葵接着上一个话题。
“嗯，他跟我说从第一眼见到你他就认定那个角色只有你能演了，不过你带着路路，又是正在录节目，他就没有唐突地直接给你递名片，我记得是不是找你要了微信来着？”
其实是郭明凯见白葵年纪不大，长得又一副天真好骗的样子，连路路那样拙劣的小把戏都看不穿，料定他家中定是将他如珠似玉般宠爱长大的，这样的人管教也很严，贸然提出邀请，会被当成骗子也说不定。
回到酒店后他在网上查到节目组的信息，得知白葵并不是娱乐圈的人，真正的工作只是作为陆滇的生活助理，更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了。
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最后他只好把突破口对准了陆滇。
从私心讲，陆滇没有理由接受他的委托，对于白葵的走红他一直保持着不干涉也不主动的态度，一方面他觉得那些人对白葵狂热的喜爱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另一方面他又嫉妒得要死。
嫉妒他们可以分得白葵的目光，嫉妒他们不费吹灰之力，隔着网线就可以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叫他不敢叫的称呼。
成为演员，而且还是从郭明凯手下出道的演员，镁光灯下，意味着会有更多的视线被投注在白葵身上，白葵也会接触到更多人。
白葵会不会觉得别人比他好，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决定要离开他？陆滇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心底锤碎方向盘的冲动。
但郭明凯的一句“他值得世间所有的光芒耀眼，那些对花朵的赞美，也是花来年再次开放的引子。阳光、土壤、水源、守园人、过路人的称赞，都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如同当头一棒，誓要叫他清醒清醒，陆滇终于还是点了头，他帮郭明凯带话，结果由白葵自己选择，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最大的退步了。
“好像是。”白葵看着路路，隐约想起来点当时的细节，郭明凯见到他时确实楞了很久，接着又表现得很高兴，几次三番向他道谢，他原以为这是找到了儿子的情绪，“不过我们没在微信聊过。”
和他加了微信但从此石沉大海的联系人实在太多太多了，白葵有心想记得他们，也架不住永远有人前仆后继。
他对郭明凯的印象还停留在：路路的爸爸、很厉害的国际导演。
所以陆滇突然说郭明凯很中意他演戏，属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白葵沉默下来，陆滇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站在床边，这单人架折叠床太小了，看着也不像是很牢固的样子，他怕自己要是一屁股坐下去，床就该塌了。
趴在床头的路路却突然抬起脑袋，朝两人惊喜道：“哦我知道了！爸爸一定是想让小葵哥哥演那个小花仙对不对？一定是，我看过剧本，剧本里的小花仙就是这么写的！！”
小花仙？感情还是个玄幻题材。
白葵有了点兴趣，存心想逗逗他，打趣般问：“这么写是怎么写？小花仙也是男角色吗？”
路路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那剧本他在深夜里看见爸爸修改过无数次，书房里地上全是废稿，有段时间甚至都没地方下脚。
他捡起几张纸看过，里面就写了小花仙的故事，旁边还用钢笔勾勒出大概的人设画像，浅金色带珠光的墨水在白纸上晕开，侧脸就和小葵哥哥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大秘密，既然是秘密就肯定不能让无关的人听见，所以双手撑着床头爬了起来，跑到白葵面前，将陆滇挤开，眼巴巴望着小葵哥哥。
陆滇额头青筋暴起，这臭屁孩，退后两步站桩。
福至心灵的，白葵前倾了上半身，路路立马凑到他耳边比出小喇叭：“小花仙就是男的哦，他是一朵花化形的，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恩人并且报答他！不过他认错了人......”
“啊？那他真正的恩人是谁啊？”白葵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几分好奇。
路路扁了扁嘴，沮丧道：“我也不知道，那张纸后面没写，我去客厅看动画片了。”
白葵抿嘴笑，把手伸向了他觊觎已久的圆鼓脸蛋，把路路的双颊捏成乱七八糟的形状，路路也不躲，直愣愣盯着他看，末了竟然害羞地垂下眼睛，磕磕巴巴说：“我我我，我以后也要和小葵哥哥这么好看的人结婚！”
站在不远处的陆滇实在忍不了，揪住他的后衣领，提起来一路丢到门外：“小屁孩，还娶媳妇呢，你爸在对面亭子里，回去看你的动画片吧。”
关上门，他大步走回床边，白葵正仰起头安静地等他回来。
陆滇心中的火气不知怎么就被一瓢水浇灭了，这次他没再站着，而是把圆桌边的凳子搬了过去，横过来降低高度坐在侧面。
“他说的也没错，郭明凯要等的就是这个角色，戏份挺重要的，但现在定稿的那一版里不属于前二番。”
路路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陆滇，白葵专心思考起这件事情。
他想到院长曾经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当时他的回答是斩钉截铁地“才不要”。
他没曾想，原来会有那么多人，在和他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就喜欢他，支持他。
录制完《塞路尔热夏》回到福利院后，他把围脖里积攒的所有私信都看了一遍，数量太多，他光是一个个打开都让手腕泛起了酸痛感，更别提其中那些情绪饱满热情洋溢的留言内容。
白葵逐字逐句地，渐渐理解到偶像存在的意义，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啊，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更不会演戏，比起专业的人，他真的找不到自己被这么多人喜欢的原因。
这和院长、陆滇、林清他们都不一样。
屋内沉默蔓延，陆滇完全没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守在白葵床边，等他做出自己的判断，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会支持。
白葵终于鼓起了勇气，他第一次主动地摸索握住了陆滇的手，莹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屋内也好似发着光，两道轻重不同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说：“嗯！我想演，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我想让喜欢我的人获得同样的快乐。”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但我的工作怎么办？”
陆滇轻笑一声，倾身，干燥温热的两片唇印在白葵晃眼的下巴上，未至嘴角，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触碰。
他鼻间嗅到的，全是那股温暖又清浅的花香，让人联想到晴天、骄阳与花圃。
“你的工作交换给我。”
“换我给你当助理好不好？小葵老板。”
作者有话说：
小葵的想法应该很好理解吧，他只是想演完这部戏，可以让喜欢人的粉丝获得对等的反馈，并不是真的想当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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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