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麦哲元帅当即就跳了起来，“总长，您说您要去哪？”
万森早有预料，赶紧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元帅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这说完也不可能！”麦哲元帅在有些事情上面是个急性子，万森真希望他能把治军的耐心分点过来。
万森把目光移向了元帅对桌的雄虫——弗兰卡。弗兰卡现在是弥塞拉驻蓝海之心的负责虫，也是议会成员之一，临时驻地一大半的日常生产都会经过他的手，万森如果想要离开一段时间，许多调度都需要弗兰卡负责。
接收到总长的目光，弗兰卡不为所动，刷刷刷在自己的屏幕上敲了一堆的意见提要，板正地问道：“总长，您得先说明理由吧。”
万森眯了眯眼睛，对这个开局很满意，这样就为后面的消息先做好了铺垫。
他看了看过来与会的虫，抛出了第二枚重磅炸弹：“因为我拿到了我的雌君——德文辛·伊瑟尔的具体的消息。”
轰！
会场一下就炸开了锅，麦哲元帅又一次跳了起来，“真的？！将军他有消息了？他在哪？消息来自什么渠道？准不准确？我现在就去组织——”
万森眉毛一跳，麦哲元帅真是一如既往地活力充沛，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陆睿。
陆睿这虫，上将说的没错，只要让他打心底服了，倒真是十分靠得住。
果然，陆睿不用万森如何暗示，就一把压住麦哲元帅坐下来，弗兰卡适时把手往桌面一搁，手腕上的光脑磕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让议论的众虫安静了片刻。
弗兰卡在摆脱辖制后，其强大的关系组织力让他在加入议会后，不断提出并优化虫民的生活问题，因此即便他出生于PUC的金丝笼，却在短短六年就获得了无数虫民的支持，坐上了第一议员的位置，他的态度，在会议中举足轻重。
而军部……麦哲元帅——万森这次主要的攻克方向就是参谋部这些将领，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们别一冲动就要开着机甲往虫洞里冲。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弗兰卡向万森再次提问：“总长消息可靠吗？您是准备怎么与伊瑟尔将军会合？需要多少兵力？”
“不需要兵力。”
万森在大家又要议论前赶紧接着说：“大家先别这么严阵以待，我把地点定在这里就是想轻松点……我先从头说——麦哲元帅，您先喝点茶吧，我从北河星特意带回来的好东西，别浪费。”
“是这样，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收到了虫洞边防卫兵的消息，捉到了几个来自大银环系的人类星盗。”万森环视一下众虫神情，见大家没什么意外，便接着说：“贝兰中将审过以后，得到了一个消息。”
说着，每只虫面前的投影现出一行字迹，是虫族文字，笔迹明显出自德文辛。
“这行文字纹在其中三个男人的脖子上，日期应该就是近日。据他所说，这个图案在他们当地是一种另类流行，叫异族崇拜。”
说着，万森的神情还有些一言难尽，这也能当做潮流，他着实不理解。
字迹内容没有一只虫陌生：虫神在上。
不过众虫倒没往什么潮流上面想，麦哲元帅激动得又要跳，这次他身边两名上将都眼疾手快地牢牢按住了这只激动的虫，陆睿提问：“总长，这个字迹是上将的不错，但您如何就能判断是上将亲笔？我记得斐斯曼林·佩格也一起过去了。”
大家冷静下来，的确，在座的谁不知道斐斯曼林在伪装一道上出神入化，以他的能力，模仿德文辛把雄虫骗过去也不无可能。
万森沉默地摸了摸紧紧贴在手腕上的银色手环，这么多年他一直用仪器检测着启明星系的信号，空荡荡的信号栏上却始终没有回应，但他不相信德文辛会那么轻易地死去，那只是个虫洞啊，上将的话——哪怕是未知星域，也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各位，陌生星域的变数颇多，因此这一次前往大银环系的只有我。”
“不行！”麦哲元帅觉得今天自己一直在情绪顶峰横跳，刚刚因惊喜而飞扬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总长，您觉得您可以单挑异族大军吗？”
“不认为。”万森平静地说：“所以我不是过去打仗的，而是去谈判的。”
什么？
众虫不可思议，谈判？你一只虫和人类谈判什么东西？
这次连弗兰卡都忍不住皱起眉，“总长，您拿什么和人类谈判？”
万森不疾不徐道：“之前实验室的人类老待在基地上蹭吃蹭喝，现在该还给他们了——我就是去找自己雌君的，别弄这么大阵仗。”
这要跑去陌生外族星系的行为在万森的口气中，就像说晚饭要去哪里吃似的轻松，众虫显然都觉得他疯了。
若这些虫要知道万森心底更深的想法，怕更要跳脚，所以万森明智地没讲出来。
“这次是我的个虫行为，毕竟现在是我的雌君有了消息，我不能坐视不理，但为了两边星系的暂时和平，我也希望不要动用军事力量。”
“总长，您知道这个决定代表什么吗？”弗兰卡没有急着反驳，凝重地说：“您敢保证他们不会在您穿越过虫洞的一瞬间实施抓捕吗？”
万森双手交叠，“不能。所以我要单独前往。”
又绕回去了。
万森主意已定，弗兰卡与万森相处六年，知道他对音讯全无的雌君的执着，设身处地，他理解，当下也没继续反对，话锋一转，开始问万森详细地事务安排。
只有参谋部那些德文辛旧部依旧反对。将军的“遗命”他们不敢有违半分，以麦哲元帅为首的将领们全都梗着脖子完全不参与讨论。
万森倒也没说什么，先把议会的事务商议完毕后，等这里的虫只剩下旧部们，才轻轻叹了口气，“将军们，六年了，我意味大家的隔阂应该消除很多了。”
陆睿冷静道：“总长，他们是弥塞拉的新成员，有些事情自然不明白——您是将军唯一指定的代理虫，我们不会承认其他的虫。”
对于这些原理事会基地的虫而言，万森只是弥塞拉的一个符号，他没了，也可以是其他什么虫。但对于弥塞拉，万森是德文辛的遗命。
“陆睿上将，如果我说，我能确定是德文辛还活着，而且银环星系的危险系数并不高。”
“总长，这种事情你怎么保证？”另一名中将提出异议：“就算您会异族的语言，那您又怎么保证他们对待虫族没有侵略之心？”
的确，无论站在虫族还是人类的立场来看，一片有高级智慧生命的星域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美味啊，可直到今天，侵略战争一直没有打起来，这就证明两方都无法确定对面的实力如何。
尤其虫族这边，直到六年前才找到通行虫洞——被巨大的暗场包围，没有坐标，的确是一片难以检测到的小型虫洞场。
至于人类那边是什么个情况，万森倾向于人类一直或有派遣或偷渡前来，却没有一个人类得以返回原星系，所以那边对启明系也一无所知。
这很好，还来得及。
万森没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反而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各位将军，你们觉得上将他对我如何？”
众虫莫名其妙，觉得这种场合问这个话有点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情深不悔。”
“将军肯为总长犯险一定爱到极致。”
“总长是将军的唯一。”
……
万森耳尖微红，这帮兵痞子大咧咧说起上将的感情，花还挺多的，有点难为情。
他轻咳一声：“所以，以将军对我的深情，若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会让我涉险，岂不是非常矛盾？”
“这……可您怎么证明这就是将军留下的？”
“字迹。”万森指了指屏幕上的文字，“一些我和上将私下琢磨的小东西……大家知道这么个情况就好，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什么重点？”
众虫没从字迹上看出什么花，麦哲元帅还想继续细问，但其他军将岔开话题后他也不太好意思刨根究底，毕竟总长都说是私下了……可是到底靠不靠谱啊？
万森成功引走注意力，接着说：“琥珀系的勘测报告和影像，相信大家已经收到了，等我接回上将，将即刻动身前往琥珀系，各方准备的文件已经下发了……另外，一切都当做两手准备，麦哲元帅，迁移过程中的防守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但陆睿上将我得先借走几天……”
万森话语稳又快，本来还有好几只虫都对万森那个独自前往的决定尚有反对，却在连番的讨论中莫名其妙接受了这事，大家在心里装着对启程的各种事务，一脸凝重地离开了中心花园。
看着空下来的场地，万森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算6年来没少参与会议，但这种凝重的氛围他始终喜欢不起来。
贝兰从一边桌上拿了瓶水放在万森面前，语气轻快：“总长可好久都没用过‘超能力’了，怎么今天又要作弊了？”
万森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眼圈又有点红，“没办法，他们不让我去找上将……我不能干等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
贝兰蹙了蹙眉，看起来也想劝两句，但想起万森这几年的变化，又把话吞了回去。
以前当这虫又软又怂，哪里配得上德文辛，他百般纠缠，不惜被上将责罚错怪也想探探这虫的底线，哪知道这小雄虫竟然能始终坚持如一，倒真是个只稀罕虫。
诺恩一族效忠弥塞拉，效忠伊瑟尔，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只小雄虫的后盾。一想到他提出护卫万森周全的时候，这虫居然要跳得离他八丈远，还好再三保证，否则这好位置岂不是要被陆睿给占了去……还有那只才成年一年的小崽子，仗着小虫崽亲近也想来抢……
万森休息一会儿后起身离开，明天就要动身，他得多陪陪虫崽。
*
“你也同意他这么做？”
在天空之城基地的一处小宅院外，陆睿不客气地拦住了正在巡卫的贝兰，显然万森上午那套说辞他回过了味儿，里面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便等不及第二天过来，“你知道他让我干什么吗？”
作为总长的唯一近卫，贝兰当然知道万森所有的决策——实际上虽然早些时日他和陆睿都和万森相处不够融洽，甚至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当德文辛不在以后，雄虫竟然最信任的还是他们两个。
虽然不知道德文辛和万森说过些什么，但不是每一只虫都能做到如此毫无芥蒂——就算是贝兰陆睿自己，也会偶尔为曾经的事怀疑雄虫的别有用心，之后又在自己的狭隘思维里懊恼。
贝兰让身边的士兵继续巡视，自己和陆睿走到个僻静的墙角，他用得意的眼神瞥陆睿：“自然知道，让你私下调粒子炮嘛。”
“这些武器炸掉一个小陨星都够了，他要干什么？”
“我又没问。”贝兰摊了摊手道：“咱们这总长的心思现在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照做就是，哪这么多废话？”
陆睿冷哼：“你现在倒是听他的话，不会那么久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吧？”
“陆上将你这话可要小心啊。”贝兰笑起来：“整个启明系都知道万森总长对我们将军的执着，还有……总长手里握着的是整个弥塞拉，谁敢来？你敢来当弥塞拉的虫主吗？”
“你说的什么屁话？”陆睿一张冰块脸都要气红了，“你最好没有！”
“行了，别在这里较劲了，赶紧准备东西吧，我直觉……他真的能接回将军。”贝兰看向主屋的方向喃喃道，“他一定能接回将军的。”
说完，贝兰又恢复那副不着四五的模样，甚至抬手拍了拍陆睿的脸，“陆上将还不抓紧时间？别耽误了接下来的两头美好时光啊。”
这话暗示性太强，冰块脸脖子上泛起淡红，想落荒而逃，但临了还是想最后问一句：“总长和将军真有什么约定的秘语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哎呀都说是秘语了，给你说了还秘个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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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万森并没有什么约定的密语，他只教过德文辛一些常用的蓝星语，那些东西肯定没法通过人类带过来。
他哪里有确切的证据，那都是编来骗他们的。
不这么说，每一只虫都会拦着他去找上将，这怎么行呢，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一点希望。
德文辛，你最好在那边，否则我会生气的。
万森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衣服不用装太多，按那些人的说法，虫洞过去不过6个航时就能抵达第一个太空城，如果上将在那的话一定会选择离跃迁点最近的地方，这样他找过去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
由于有太空巡卫的存在，因此也不能携带武器，否则对方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将他击毙。
收完必需用品后，万森又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了两本小册子，一本浅棕色的封皮，另一本是浅蓝色。
翻开浅蓝色那本，万森拿下侧边的笔，在上面唰唰写：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很开心，但是为了说服议会和参谋部，撒了谎，上将，你知道的话不会怪我吧，毕竟你也经常骗虫呢。如果找到你了，我就和将军们道个歉，麦哲元帅瞪我的话，我就能躲在你身后了。
埃尔慕是一只聪明的虫崽，如果有什么万一，他未来也能够担起弥塞拉的责任……弥塞拉是我见过最团结最凝聚的族群，我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它。
对了，我还应该准备一个惊喜，等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亲口说给你听吧！
写完今天的“日记”，万森便将两本小册子一合，抽出一根红色丝带缠在一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之前俩虫闹别扭，上将居然还偷偷写记录本，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他都写了六本了，这下该够上将看上好一阵了吧。
“雄父——”
刚合上包，在外面和伯温拼机甲模型的埃尔慕冲了进来，一下扑在万森腿边，小虫崽眨巴着蓝汪汪的眼睛，“雄父，你要开机甲去亲吻一直睡觉的雌父吗？”
万森摸了摸小虫崽头发，“是的，等到雌父被魔法唤醒，他就可以开机甲带你到处飞了。”
“我也要去！”
“小慕乖，你在家藏好，我们给雌父个大惊喜好不好？”万森抱起小虫崽，“雌父没见过你，突然一下看到这么大一只虫崽岂不是要吓一跳？你吓到了弥塞拉第一厉害的大将军，以后是不是倍有面子？”
埃尔慕咬着嘴唇想了好半天，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只好点点头：“那我要扮个厉害的。”
万森没弄清什么是厉害的，但好歹哄着小虫崽，稍稍松了口气。
最后，他叫来了伯温，这只从索那特瑞跟随着他一路来到渺渺蓝海的少年虫崽如今已经是翩翩少年郎，战斗姿态更是矫捷强大，若不是帮着他照看小虫崽，伯温这小子怕不是已经捞了个中尉来当当了。
“总长。”
伯温礼貌地问了个好，一张英俊的脸绷紧了，还不待万森说什么，就先说道：“埃尔慕不是故意惹事的，班上的学生都比自己雌父，他来问我，我就给他讲将军的故事，小虫崽好胜心强，所以才去网上讲故事——而且，教务系统是我黑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万森差点被逗笑，但是好歹是面对后辈，赶紧规整了一下表情，“下次注意点，别让那老师抓到……咳，下不为例。”
伯温：？
二虫对视，接着齐齐笑了起来。万森招呼伯温坐下，“别虫家里都是雌父给宠着，我家倒是你这哥哥比我这个当雄父的还做的好，这几年谢谢你了。”
伯温有点坐立不安，总感觉这像在交代后事，“总长……”
“以前不都叫哥哥嘛？”万森故作严肃。
“埃尔慕叫我哥哥，我再叫就差辈了。”
气氛被这么一岔，竟然活跃起来了，伯温轻松了些，轻声说，“而且……现在这样我很开心。”
伯温抬起头看向天窗，此时夜色浓厚，天穹的星星格外明亮，他继续道：“我的雄父和雌父对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飞出去——飞出索那特瑞，现在我做到了，以后还会飞出启明系，这一辈子我没什么遗憾的了，该我谢谢您才对。”
“况且，照顾埃尔慕我很开心，小时候我就想，要是有其他虫崽和我一起玩该多好——总长，我现在圆梦了。”
“而且，埃尔慕吹笛子很好听，他教会了好多虫呢，护卫们还编曲来着……”
……
万森微笑着听伯温述说，少年漂亮的银灰色眸子里熠熠闪光，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万一，如果有什么万一，伯温一定会好好守护着埃尔慕的……他这个不负责任的雄父和他那不负责任的雌父也该放一万个心了。
第二日，能源球还没飞上天穹，万森便一切准备就绪，一艘特制的高强度防御星舰载上曾经被关在PUC的人类，以及刚刚捉住的几名偷渡星盗，粒子炮以最高隐匿状态藏在武器库，启航大银环系。
前往虫洞的路上，万森还和绑牢实的星盗们聊天：“你们这胆子也真够大的，准信儿都没有还敢往外星域钻？就不怕到了什么混沌之地，暗流给你们缴得渣都不剩？”
“嗐，他们肯定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一个在PUC被关了不知多久的星盗立即接上话，“往外星域跑的都是在本星域混不下去的，通缉令都快他妈有城墙厚了，不然谁往这些犄角旮旯走……这鬼地方，星盗比我们那都多，妈的一出来就被抢了，老子到底图个什么劲儿。”
万森：……
“噢……那你们的军队就没想过穿越虫洞出来扩充领地？”
“我说你这只小虫子到底有没有常识，虫族就派你这么个小弱鸡去和人类谈判吗？虫洞周边都是暗域和乱流，一不小心掉进去谁知道是先到异世界还是先死啊？检测到这种暗域区恨不得离他几千公里，谁有病还往上面撞啊？”
星盗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万森暗自在心里唔了一声，看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和他们半斤八两，对于未知暗流区域还不能乱莽，所以直到今天也没有大批力量入侵，而由于启明系的出口在蓝海区域，所以导致大部分穿过来的星盗一来就撞上本土星盗，一部分最后被收缴到PUC，一部分被星盗捉去当苦役，也许还因为人类世界的通缉，导致这些人类最终都没有机会返回他们的世界。
在兴奋劲中，这些人类星盗说了不少，万森一一和他们之前的供词再次核对无误，心里对这一趟多少又有了几分底气。
星舰停泊在虫洞边缘，一群穿白色科员服装的虫上了星舰。
“噢！我亲爱的总长阁下，多日未见，我——”
万森灵活一闪，躲开了迎面的拥抱。
加科林伸展的双臂无处着落，只好收回来抱抱自己，又抬手扶了扶眼镜腿。
“真无情，我会向上将告状您对我们残忍的压迫。”
万森理理衣袖：“主任，我会向上将告状您三天两头申请经费，都快把上将送我的小金库搬空了。”
插科打诨一句，万森回到正题，看向后面正在给星盗做处理的科员们，“你那东西管用吗？”
加科林不悦，“这可是成熟技术，我给您打包票。一针下去，关于虫族和启明系的一切记忆全部清楚，他就是把脑花拿出来掰碎了研究，也没用。”
半个小时后，万森领着醒后N脸懵逼的人类星盗犯，进入虫洞深渊。在他临走前，一封定时邮件分发到了那些与他相熟的虫光脑之中。
蓝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若不是贝兰陆睿带着粒子炮驻守边缘，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淡，没有虫知道这只雄虫的这次只身之旅将改变什么。
*
对于万森而言，时间也许只过去了一秒钟。他才按照播音提示阖上眼睛，下一刻，就听到跃迁完成的提示。这还没完，没等万森打量这片星域，广播提示再次响起：
“警告，有无法解析信号接入，是否进行隔离？”
虫族的星舰当然无法解析，万森赶紧命令：“开放信号接收！”
“接收未知信号中……信号解析完毕，视频语音输入连接。”
“……这里是银环戍边卫，检测到你方星舰为非法代号，请立即投降，否则将进行攻击。”
是人类！
虽然自己的人类记忆是数据植入，但万森还是莫名眼眶发热，他马上回道：“您好，请不要攻击，我没有武器，我的星舰已经开放所有接收权限，您可以随意扫描。我是……”
万森顿了一下，犹豫的神色用眼里一闪而逝，他果断地说道：“我是在边缘星域流浪的人，无意中抓到了几名流窜星盗，是专程过来领赏的。”
万森这套说法是根据星盗们的供词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虫族启明系的存在。
但他不敢保证这个说法是不是万无一失，万一人类发现他的星舰有问题，直接就狙击呢？一时间心跳犹如擂鼓，等待着回音的时候像面临一场决战。
“……滋……我们已经扫描完毕，确认你方情况属实，请停在原地不要动作，等待我方接洽。”
万森长出好大一口气，半颗心放了下来。
五分钟后，十来艘战舰靠近，绕着万森的星舰转了几个来回后，一艘星舰前来对接，舱门打开，涌入了四五个荷枪实弹的军装男人。
万森站在入口休息舱，几个星盗正规规矩矩地绑在座椅上，看到军装男人后才惊恐地叫骂起来。
“格老子！我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跑了吗？怎么回事？”
“妈的，你们是什么人？谁敢绑我——我宰了你！”
“是戍边太空军！完了完了完了……”
……
“闭嘴！”
一名军装男子拿着枪托一砸墙壁，冷喝一声。
万森眨眨眼，果然是军人，他运气不错，这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为首的军官是个气质温和的男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刚刚和他简单视频过的小青年。
这么一看，这人居然还比视频里看到的年轻得多，模样清秀的很，穿着一身兜贼多的运动外装，有点像学生。
见万森有点瑟缩，军官便放松地笑了一下，“这位小哥你别怕，我们也是安全起见——你这抓到的可都是大匪盗呢，值不少钱。”
哪知听他这么说，对面的清秀小年轻居然露出些赧然的神色，“各位军长，我和你们说实话吧，这不是我抓的，是我哥哥们抓的，但……”
万森不好意思道：“我在网上看到你们有悬赏，就想来领钱。”
另一名军官听乐了，“这可值不少钱呢，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万森道：“盖房子，娶媳妇。”
大家笑成了一团，动手过来拎人。领头的军官继续和万森说话：“小兄弟，领赏要去最近的行政区，一起走吧。”
万森睁大眼睛点头，问：“今天就能拿到吗？”
“能啊，但你说你是流浪汉对吧？那还得办个身份证明。”
万森拼命点头，像初出江湖的小白兔，“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录个生物信息就好，对了，我先给你拍张照片备份，来，看这边。”
万森看着军官拍下照片，也没什么反应，他知道这个军官对他疑心非常重，但他除了“查无此人”以外，应该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雄虫在外表上和人类几乎没有相异，按以前潘R的说法，他们还流行各种改装，因此无论怎样，他都能蒙混过关。
只要能到最近的行政区——他就可以去寻找德文辛了。
万森猜得没错，军官对万森的疑心很重，对这艘星舰疑心更重——大银环系不缺流浪汉，但流浪汉可没法拥有这么一艘看不到任何零件编号的星舰，他见过不少星际流浪者，他们的星舰大多是捡废品组装的。虽然这艘星舰也不太上档次，但明显工艺好得多，而且肉眼可见的零件都是他没见过的型号，这家伙，什么来历？
万森磕磕巴巴说：“军长，这个星舰可是我偷偷开出来的，可不能弄丢。”
“哈哈，不会的，我们帮你收着，等你拿了钱找了对象，又把你送回去，你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于是，万森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带上了飞往银环系的双厦太空城。
星盗们说需要六个航时的太空城，其实搭乘戍边军的战舰只需要两个航时不到，远远地，万森就看见了那座巨大的“双厦”。
巨大的两座巨厦相对，它们脚底同样是对称的两座巨厦，不知什么原理竟然相互吸引不分，而这四座大厦外围有着密密麻麻的线环绕来去，造型实在别致奇特得很。
万森趴在舷窗上，眼睛都看呆了。
“喂，小兄弟，别看了，一会儿咱们到上面慢慢看。”那名温和的军官招呼道，“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安·昆西，你叫我安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
“哦，安长官。”万森乖乖点头。
昆西又笑了，这小家伙一愣一愣的，没被星盗拐了，居然还逮了星盗来邀赏。
“小家伙，你说星盗不是你捉的，你哥哥们会抓贼，那你会什么？”
万森挠挠头，“会吹曲算吗？”
几名军官再次哈哈大笑，昆西轻轻咳了一声，众人老实了，咬着嘴唇憋笑，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
万森不高兴地微微蹙眉，甚至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琴。
昆西挑眉，还真是要吹曲？
说吹就吹，万森把口琴放在嘴唇边上，当下就给众人表演了一个——好运来。
吹奏的时候，他将无形的精神图景铺开，好奇这东西对人类是不是也有作用。
欢悦的曲调里，夹着令人飘飘欲仙的欢乐，几名军官听着听着，居然在座位上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雄虫的精神图景之中，万物皆可感知。万森惊讶地发现，这种精神力影响竟然对人类也有用！在他的乐曲声中，就连那名领头的军官也略带沉迷神色。万森怕引起注意，见好就收，没敢显眼。
一曲罢了，万森对着几人傲气地一扬下巴，“这下信了吧？”
昆西拍手称好，“不错，有点古东方的韵味儿，比现在人的咚咚当当好多了，小家伙，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万森。”
*
银环系——双厦太空城。
这是一个繁华无比的太空城，无论之前万森表现得有多么新奇，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因此在落地的半小时后，昆西弄丢了他刚带来领赏的小流浪汉。
“先不发通告，他什么武器都没有，跑不远，沿着附近找。”安·昆西划着智脑中的那一张照片，手指从小流浪汉白白净净的脸上划过，淡淡道：“他那么宝贵那艘星舰，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昆西没有说错，万森的确不可能丢掉那艘星舰，或者说，万森就是特意把星舰存在他那里——有什么地方能比军部更安全呢？
万森还料到昆西一定会让人去查星舰里的东西，但他照样不会有什么收获——除非他拆掉星舰。星舰内部的系统都是万森守着“鸦”，挨着挨着把虫族语言系统替换成了人类语言，否则怎么蒙混过关呢？
昆西唯一猜错的是——跑不远。
拥有翅翼的万森哪里会跑不远呢？
精神图景与精神触须双重配合下，他顺利溜走，在边缘的角落里从怀里拿出小巧的定位显示器，心想当初阿什雷蒙非把这东西往他俩身上套的时候，他可恨死那虫了，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无比感谢这东西，否则，让他去哪里找德文啊？
定位器上小圆圈转了5、6圈，终于在万森焦急的目不转睛中亮了相，快让他看看两个红点到底多……远。嗯？不会吧，不会出问题了吧？怎么挨这么近？！
有呼吸声，好近！是谁！
万森警惕地一收定位器，猛地抬起头来，这一下可吓得不轻。
众里寻他千百度，一抬头，那人竟猝然就在眼前！
若要按银环城的说法来说，他面前正站着一名极高的男人，身着普通的白衬衣黑长裤，气质却很凶，蓝灰色头发，眼睛里含着冰川。
可现在那冰川漫上一层妖异的红，像冰川融成了血。
俩虫互相瞪着彼此，像是不认识对方似的，直到万森先找回理智，低低道：“上将？”
蓝头发像被这句话启动了按钮，猛地扑了过来，伸臂一揽，将万森牢牢圈进怀里。他全身都在发抖，一如六年前那般。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来了？”
抱着万森的男子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话语里由惊喜变为惊恐到后怕不已，他似乎明白又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雄主，竟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他脖子上传来微微麻意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可……怎么可能呢？6年了，他绝不敢妄动地思念，怎么会——
怎么会？
万森抬起手拥了回去，轻轻反拍着对方的肩，“我有什么办法呢？雌君把骗我了还一走了之，我气了六年，越想越气，这不找你兴师问罪来了吗？上将。”
“对不起……你罚我吧……雄主，对不起……”
德文辛又收紧了些臂膀，他把脸全然埋进万森的领子里，从雄虫的脖子上汲取着那一点无比怀念的体温，贪恋与渴求从紧闭的双眸中轰然坍塌，他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
可梦哪有这么好呢？他数着日子，算着自己雄主入梦的次数。
有时他会梦见万森指着他大骂骗子，有时会梦到他回到索那特瑞上将府，雄虫在屋里，却疑惑地问他找谁。还有时，他梦见载着正沉睡着的万森的星舰装上爆炸的星舰，雄虫与虫崽都在火焰中消亡，什么也没有了——痛得他难以喘息。
唯独没有梦见他的雄主会跨越星系，降落在他的眼前。
怎么会，梦哪有这么好？！
德文辛的在万森身后抬起一只手，照着手背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了。
唔……会疼。
*
“所以上将你原本以为谁过来？陆睿？贝兰？还是麦哲中将——噢，现在他是元帅了，我封的。还是说看到弥塞拉的大军穿越虫洞，架着大炮和人类的舰队干上？”
俩虫坐在一座高楼广场的阶梯上，周围洋溢着嘲杂的人声，万森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块医用愈合贴给德文辛手上的窟窿印给粘上，一边平心静气地和德文辛讲道理。
专属密语是他诓麦哲他们的，那套什么非要只身前往的说辞自然也是，万森知道若是让麦哲元帅他们先一步拿到信息，银环系等来的可能就是弥塞拉的舰队了。
只是德文辛没想到万森真的能全权掌控弥塞，虫洞口有点消息，第一时间知道的竟然是万森！
德文辛理亏又后怕，整只虫都有点恍惚，他怔怔地说：“银环系边缘的守卫太薄弱了，只有两支巡逻舰队，流浪者和星盗到处都是，只要稍微布置一点兵力，就可以攻下边缘六城。”
“所以你那么久不回来，是惦记着人类的地盘？”
德文辛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着下边广场上欢快玩乐的人类，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渴望。万森明白那是什么，那是每一个野心家独有的疯狂。
“我看着他们，常常想起你和我讲的故事，那个你怀念的地方，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的地方。”
忽然，眼前视线一变，德文辛被万森捧着脸转过头来。
他看着万森，发现记忆中的软乎乎的雄虫似乎又有了一点变化，虽然他一直知道万森本性坚韧，可六年的时光，他发现这种奇妙的坚韧已经外化到了他的身上——脸庞轮廓、目光，甚至眉峰都有一种别样利落的美，这让德文辛几乎要移不开眼睛。
“上将，我非常认真地告诉你。”万森一字一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是生在启明系的虫族，我将要和我的雌君去遥远的琥珀星系建设属于弥塞拉的王国，为此哪怕负上一生的时光。”
万森的这句话是真的……德文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他说话时熠熠闪耀，里面是无限期待。
话落，万森又顿了顿，主动在德文辛唇上碰了一下，“盖个戳，我没有说谎。”
德文辛觉得自己的寒冬冰释，暖春，就要来了。
“上将，可以把你的光脑……这里是叫做智脑对吧？把你的智脑给我一下吗？”
德文辛从怀里掏出小卡片放在万森手里，接着，把头搁在万森肩上，双手牢牢圈紧了自己的世界。
万森熟练地用自己的名字解锁智脑，果然在上将的加密记录簿里看到了他对银环系边缘六城做的数据分析，这家伙，还真想吞了银环系呢。
“可以删吗？”万森偏了偏头。
德文辛靠着万森嗯了一声，觉得智脑里的东西碍事的很，居然插足他和雄主久违的亲密。
删掉银环系的军事情报，万森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将智脑塞回到德文辛的衣兜里，靠在过度依恋的雌虫耳边说：
“上将，我们会启明系，埃尔慕在家等你呢……还有，我明天要中心花园办我俩的大婚，你说，我俩这新婚虫是不是不能缺席呀？”
*
安·昆西果然等到了那个小流浪汉，这滑不溜秋的小家伙果然偷偷摸摸来找自己的星舰了。
他挑着眉看他们，目光落在万森身边那个染蓝头发的高大男人身上，向来把笑挂脸上的他语气不自觉凉了几分，“小家伙，这就是你找的对象？”
昆西站起身，拍了拍被他坐在屁股下的金属箱子，“你跑得好快，赏金都没领，我又没你的号码，只好全部兑现，放在这里等你。”
万森无奈地笑了笑：“安长官，如果我说我就是助人为乐的好市民您信吗？其实我不是图赏金，就是不想那些垃圾赖在我家里吃白饭，还不如赶紧送过来为民除害。”
昆西显然不信，还要和德文辛打一架。
“小家伙，挑对象的眼光可不能这么肤浅，男人不能光看脸的。”
这下德文辛也想打一架了。
万森一头雾水，但他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大婚被耽搁。在一人一虫肉搏的时候，无奈的掏出口琴，吹起了曲。
昆西迷迷瞪瞪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趴在几箱现金上呼呼大睡，那艘奇异的星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而后银环系竟然还吹起了一股寻找失落的星舰的风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这一天，银环系和启明系的居民甚至看到了同一种天象——一团明亮的闪光照耀天际，亮度在白日里也清晰可见。
两边的新闻播报均猜测是小型虫洞撞上暗流后的自然爆炸，持续时间将在3到5天，请广大市民做好避光措施。
而在这一片耀目的闪光中，弥塞拉迎回了他们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