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首席音疗师[虫族]>第76章 他疯了

  考珀琼在别墅的大门口站定,他自顾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一直没有扣上的袖扣好好地扣了起来,将并不美观的花束抱在身前,又理了理下飞艇时提在手里的小礼品袋的棱角。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眼伯温,把小虫崽的发丝捋顺,期间没有对“来客”投来任何视线,仿佛身后几只虫都是空气一样。

  直到考珀琼觉得自己和虫崽的形象足够“体面”了,他才郑重地踏上了大门口的台阶。

  大门是复古的木栅栏,但万森看得出“木栅栏”只是嵌在里面的造型,整个前院一圈的栅栏都是嵌在透明高墙里的景观

  考珀琼的身份信息被立刻读取,“木栅栏”缓缓打开了。

  这只平日里严肃、冷厉、连说话也极为僵硬的军雌居然在此时步伐紧张,每走一步都会很注意自己衣服是不是哪里皱了起来——万森从后面看到他不时就会扯一下上衣的衣角。

  前院与外面的街道一样,是恬静又雅致的布置,不知名的藤蔓花草铺在地上,随意又懒洋洋地将前院霸占成了自己的地盘,草坪上栽着一棵果树,也不知道上面的果子是真是假。万森与林、维二虫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谁也没弄出声音,跟在考珀琼和虫崽的身后,沉默地踩过他走过的道路。

  别墅的大门感应到了来客,自动向内打开,玄关的壁灯,亮了。

  而这时,考珀琼的步伐又轻快起来,他加快步伐走进了房间,伯温紧跟其后,身影很快转进了玄关的屏风内。

  万森和林应没有过这种房主不邀请就进门的经历,齐齐在门口刹住脚,探着头往里面看。然而除了一扇精美复古的屏风在壁灯下静默,什么也看不见。

  “别在外站着,进来吧。”维布伦的态度倒是一往即如地随和自在,他把林应揽进房间,对万森招手,“门开久了他们会来看情况,进来吧。”

  万森小心地踏上房间里的地毯,自动门立即阖上,电子天空带来的“阳光”被阻隔在了门外。

  屋子很干净,万森的视线从屏风的雕花边柱上收回,他正在心里想着,房主一定是只爱干净的虫,没想到雄虫的监狱这么讲究,不愧是将雄虫捧得高高的虫族社会。三两步从玄关转进一楼客厅,万森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宽敞的一楼客厅中,满地狼藉。

  奢华的地毯上,纸页、画布丢的到处都是,画笔、颜料容器也在地毯上胡乱丢置着,各色分不清材质的颜料凌乱地涂抹在任何地方——地毯、墙壁、沙发、椅子……所有的家具都或多或少沾着已经干涸的颜料,这凌乱的一幕在复古壁灯发出的柔和昏黄的房间中显露出一种死寂的诡异。

  万森他们没有找到能下脚的地方,只好站在这头往考珀琼前去的方向看。

  考珀琼稳稳地在狼藉的地上找到能落脚的位置,朝房间另一头走过去。

  房间是中通的,这端是前门,另一端通向后花园,其他的房间的门或关或开,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用途,侧边墙壁有通向二楼的楼梯,但同样被画材堆堵着。

  后边大门的位置有四扇落地窗,窗外的虚拟的阳光投了一半到房间里,比亮着壁灯的房间还要明媚。最左边的光影下坐着一道身影,他面前摆着一个画架,身影正在拿着一只笔在上面涂着什么。

  小虫崽也颇为敏捷地循着考珀琼走的路线“跳”到了那边,他的动作比较大,发出了细碎的声音,然而那道背影还是没有动静,他像静止的雕塑,对周围不闻不问。

  考珀琼走到了他的身后,他将手轻轻搭在背影的肩上,“卡洛,我回来了。”

  那身影一颤,腾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将面前的画架一起打翻在地,旁边的笔筒被撞翻,里面的笔滚了出来,散了一地。

  那就是考珀校长的雄主?卡洛·阿兰?万森想仔细看清那个阳光下的雄虫,但光线太夺目了,雄虫的身影逆着“日光”,渡了一层明亮的光,面容显得十分模糊。

  万森听德文辛说过,卡洛·阿兰是个挂名的贵族,他原本并不是地位显赫的虫,但因为其优越的精神力,才被挂在了阿兰这个贵族的名下。

  而“阿兰”也并非殊荣。传言“阿兰”之名是卡佩兰特建立初期,叛徒“奥尔维兰”一门倒向卡佩兰特,让前朝最后的防线崩溃,奥尔维兰得新虫帝青睐,重新赐名为“阿兰”。阿兰一门在随后的历史巨浪里被淘了个干干净净,光有爵位没有虫算怎么回事呢,于是一只小雄虫就成了阿兰的承袭。

  叫卡洛的雄虫今年应该有五十来岁了,即使对虫族寿命而言他依旧算个小伙子,但这样激动的大动作对他而言还是显得不够稳重。

  万森听见卡洛用惊讶又喜悦的声音说,“你回来啦,琼——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雄虫的声音非常清亮,很好听,以万森的听力而言,这位雄虫阁下如果生活在蓝星,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歌唱家。

  不过万森对雄虫说的话感到奇怪,这听上去不像是一名“虫犯”对探望的亲属所说的话。万森没有发表任何疑问,他和身边两只虫一起继续沉默地看着。

  “嗯。回来了,久等了。”考珀琼平静地说道,他将手里的花束递到了雄虫面前,“门口的花太多了,我摘了一些。”

  光影中看到雄虫的头微微下垂,想来是在看花,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他的侧脸。雄虫将双手在身上抹了抹,一边接过花一边说,“哎呀,哎呀,我忘了修剪……不然我们还是买个自动修剪机吧……其实也不用,我喜欢亲自修剪的感觉——这要找个花瓶吧?”

  雄虫絮絮叨叨地说,他把花小心地抱在怀里,转过身,直接光脚踩在地上的纸页、画布上,开始到处找花瓶。他从“阳光”走入灯光中,从角落转悠到了客厅里,脚下的纸和画布被踩得吱吱作响也没影响他半步,他从伯温身边经过,没有分一点眼神给这只小虫崽。

  伯温又跳了一步到雄虫跟前,他雄虫面前晃了晃,试图让自己的动作大一点,但雄虫还是径直从虫崽面前路过,视线毫无焦点地在屋里乱扫。

  “瓶子呢……我记得是在这里。”雄虫在万森他们所站的地方也转悠了一圈,但他的眼眸中仿佛无法映出除了考珀琼以外的第二只虫。他从万森的面前经过,目光茫然地落在他们身上,像看没有生命的物件。

  万森这下才看清了雄虫的模样,这让他感到了另一种震惊。

  这只雄虫——毁容了。

  雄虫头发乱糟糟的,像好久没有清洁过一般。他的发色应该是浅色的,此时在室内看就是暖黄——那是反射的壁灯颜色,他的脸上有许多划痕,脖子上也是,有些已经结痂痊愈,有些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雄虫身上穿着一套家居服,面料是万森最喜欢的那种柔和的材质,但此时已经看不出什么样式了——它又脏又破,颜料把它弄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服上有很多破洞,布料纤维崩裂成各种奇怪的破口。

  “哎呀在哪呢……再不插上会枯萎掉的。”雄虫没找到花瓶,在房间里转得焦急起来,地上凌乱的画纸被他踢得到处飞。万森看见屋内角落有个倒在纸堆里的小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看起来可以用来插花,他脚步一抬,想过去捡起来,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万森回过头,维布伦收回手,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时考珀琼也发现了角落里的小瓶子,他冷静地走过去,把废纸翻开。他的动静引起了满屋子乱转的雄虫的注意,雄虫赶紧走过去,他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一点无奈的自嘲,语调很是轻快,“还是你对家里清楚,我总是会忘记这些小东西……怎么没水?我去接一点。”

  雄虫停止焦躁,他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微笑着自然地接过瓶子,还用有些幼崽气地把瓶子倒过来用眼睛拿它看天花板。

  雄虫抱着花,拿着小瓶子朝一个房间走去,背影看他走路的姿势很稳很自然,除了一身狼狈,看不出有什么怪异的。

  伯温跟在雄虫后面,“雄父、雄父”叫了两声,但雄虫没有答应,小虫崽抬起手想拉他的衣角,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垂下手,继续做一条小尾巴。

  考珀没有跟着进去,他把手提袋放在了墙角的矮柜上,弯下腰,开始捡地上乱七八糟东西,万森见了便从这边跟着一路捡过去,这次维布伦没有再拦着他,而是和林应一起在地上迅速收拾起来。

  他们很快连捧带抱地把地上清出了一条能走的道,杂物都堆在一处角落。

  考珀琼从万森手里接过一卷揉皱的画布,他扫了一眼,也放在矮柜上,和自己带来的手提袋放在一起。

  “多谢。”考珀琼冷淡地说道。

  考珀琼和德文辛是看起来像同一类的军雌,不说话的时候非常冷淡、有压迫力,但与德文辛相处那么久的万森却很清楚上将的冷是冷在表面,是为了威慑,也是因为不屑。但他的内在是灼热的,会调侃会讲八卦,对某些虫——比如李达尔上将甚至有恶趣味混蛋的一面。

  而考珀琼的冷,是真正的寒潭,像永远不会再解冻的死水结出的冰。

  “校长,他……”万森没有说出口。

  考珀琼看了旁边的房间一眼,回答说:“他疯了。”

  万森觉得下句话哽在喉咙里没法问出来,但考珀琼显然看出他想问什么,他又接着说了一句:“不用治。”

  不是没法治,而是不用治。

  这时,那房间里面响起雄虫好听的声音,“琼,你过来看看这么多水合适吗?会不会太多了?”

  “我先给雄主收拾一下,你们随意。”考珀琼朝房间头也不回地走去,万森和林应在原地戳着也不知道考珀琼大老远把他们载过来做什么。

  “林应、万森,过来这边坐一会儿。”维布伦熟络地招呼起来,他走到刚刚雄虫卡洛画画的地方,把碰倒的画架和笔都拾了起来,又在角落扶起两个小凳子随手拂了一下灰尘,放在了“阳光”下,“我就知道让我一起过来还得担任讲故事的角色,过来,听我讲。”

  维布伦的语气很放松,他坐在明亮的光线里面,像是要讲一个暖洋洋的故事,但万森知道,并不是。

  万森和林应坐下来,他们侧对着客厅,往右可以看见漂亮的后花园,往左,能看见空荡荡的客厅。

  “万森阁下。”维布伦说,“你知道德文辛为什么那么想让你进空防军吗?”

  万森一愣,怎么忽然说起上将和自己了?他谨慎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想他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毕竟帝国干的脏事太多了。”维布伦又看向林应,“是我瞒着你的又一件事,现在告诉你们。”

  “卡佩兰特王朝建立以来,雄虫本就不高的出生率就呈断崖式直线下落,这不是所谓的辐射论,也不是基因缺陷之说,而是——背后操作。”

  万森和林应不解地看着维布伦,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时考珀琼和雄虫卡洛从房间里出来了,于是万森和林应不由侧头看过去。

  只见卡洛开心地抱着插满鲜花的瓶子,瓶口有点小,看得出来为了把花都塞进去,他们花了点功夫给花束重新造型——新造型显然比考珀琼折腾了两小时的效果好看多了。虫崽伯温依旧小尾巴似的跟着,但他手上拖了一个有他大半条腿高的箱子,上面的标志显示这是一个半规格的小型医疗箱。

  考珀琼没有朝万森他们的方向看一眼,而卡洛应该也看不到他们。

  “雄主,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考珀琼说道。伯温正迅速地又从另一个房间里熟练地一手一个拖出落地探灯和躺椅过来,躺椅上也是一堆废纸,虫崽就把它们抱了下去,小心地堆在角落。

  客厅的地方大,足以让探灯展开,让箱子铺平。考珀琼拉着卡洛躺在椅子上,打开了探灯。

  “琼,不是都说叫我名字吗?我这样会显得很浪漫。”卡洛顺着考珀琼的动作躺在椅子上,“哎,我知道你这虫刚刚下战场,不太习惯……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好了,阁下们,听我讲故事吧。”

  维布伦接上自己的话:“你们也看到天使要塞了,这里有三层都住着雄虫,我们这是第三层,被称为‘淘汰区’,当然,他们的叫法比较好听,叫‘摇篮’,第二层是‘选择区’,第一层,叫做——伊甸岛。”

  万森提问:“这三个区并不一样,对吗?”

  揄系正利W

  维布伦:“是的,生活条件也大不相同,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条件不太好……用的东西都是上个世纪的古董了,上面就更好一些,伊甸岛的配套甚至比我们A区的一些大富豪的条件都好。”

  林应突然低声接话:“除了自由。”

  “是,除了自由。”维布伦随意的微笑染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似悲似嘲的愁色,这让他看起来像在优雅地讥讽,“这里毕竟是监狱啊。”

  万森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这里的雄虫真的是犯了罪的吗?”

  维布伦:“是,违反卡佩兰特雄虫基本法条的雄虫,大多会被关押在这里。对了,罗兹教授也在这里,不过他在第二层……也许还活着。不过如果你想见他的话可能有点难,第三层才允许探视,其他区域——雄虫可能去不了。”

  万森摇摇头示意不用,他刚想追问为什么,一道低低的吸气声打段了维布伦的讲述。

  “……嘶。”

  林应和万森再度侧头去看考珀琼那边。

  只见考珀琼正用医疗箱里的器械处理着卡洛脸上的伤口,医疗配置的确很落后,没有全自动的疗愈工具,都得靠亲自上手操作。

  考珀琼正冷静地用镊子取下粘在雄虫脸颊上的一块血痂,虫崽在一边拿着消毒盒当临时助手,他们都很专注,仿佛这边的三只虫是空气一样。

  “琼,是我画画太专注了,可能是撞到哪里了,但应该没事——你别难过。”

  “哎,我说实话吧,我其实撞到以后故意留着伤,想让你心疼我一下,看你着急起来的样子觉得稀奇……但你放心,伤口很小,你回来晚了可能就看不到了。”

  “……”

  不是……卡洛在说谎,他脸上的伤根本不是撞的,而是用指甲抠出来,动手的应该也是他自己。

  万森沉默地把视线落到雄虫拽着考珀琼衣角的手上,他的手现在已经清洗干净了,修长、骨节分明,在明亮的探灯下像苍白的玉——如果上面没有青紫交错的淤痕的话,那双手拿着画笔的样子一定十分赏心悦目。

  “别太担心。”维布伦轻声说,“考珀校长带了恢复剂过来,他会好起来的。”

  “不然——我就从卡洛阁下的故事开始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