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啊,你想多了,我怎么会……”
在炼金术士的目光下,女妖的声音越压越低,她心虚凑了过来抱住伊冯的胳膊,语气是娇娇黏黏的亲热讨好,“你不能怪我嘛,这种本领有时候就像人的思想与本能一样,就是不好控制的!”
伊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试管。
女妖的致幻天赋其实并不过于强大,大多数情况,人只要神智清醒,足够细心坚定,多加留意就能发现端倪。
譬如,炼金术士手中的试管里原本应该是澄清透明的液体,此时颜色已经肉眼可见的透出淡粉,并开始咕噜咕噜冒一些小气泡。
阿卓亚娜看着她柔声道:“我读过一些炼金书籍,里面说很多针对特定魔毒病症的检测方法如果用在我们这类人身上,一般都会有极大误差——”
“嗯,所以我才需要多换几种不同的检测方法进行联合诊断,就跟警察破案和医生问诊一样,排除掉各种干扰项,得到的结果就会接近事实。”
说着,伊冯换了一支试剂粘稠且颜色较深的试管,果然,这一次幻术干扰下的视觉影响就小了很多。
“你体内本就有元素的痕迹,普通人喝下毒酒需要再混饮别的酒类才能激活毒素,你却是不需要的。
我必须查清楚,这种毒素在你体内会不会产生新的变异……怎么了?”
如果是别的术士或炼金学徒,也许他们还查不出来,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但面前这位严谨优秀的术士小姐,女妖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但要她现在承认道歉,面对帕尔默叔叔和伊冯,她又心虚不太敢……
阿卓亚娜没有回答,而是在炼金术士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时加大了魅惑的力度,伊冯的眼神瞬间出现了一丝恍惚迷离,但她很快又从那种状态里清醒了过来。
伊冯低下头配制试剂,这次轮到阿卓亚娜疑惑不解了。
她的魅惑术失效了吗?还是说,伊冯对她的喜欢已经在相处中逐渐降至了标准线以下?毕竟幻术的根本是依托现实的精神诱导,如果没有爱意或羁绊作支撑,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也不可能凭空出现。
“伊冯?”
炼金术士没有说话,而是一口气配了二十管不同的试剂,直到将两排试管架堆满才停手。
二人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彼此的吸引也更多停留在更浮浅的表象上,伯爵夫人其实对伊冯的了解并没有多么深入,也并不熟悉她的一些小习惯和内在性格。
所以阿卓亚娜不知道,面前这二十管溶液背后表明了这位术士多么惊人的知识储备和卓越才能,也同样不晓得,这种近乎强迫症一样的一蹴而就意味着什么。
越是暗流汹涌的海域表面看上去越平静,喷涌的火山在爆发的前夕是超然的静寂。
如果乔安娜教授在这儿,一定能看清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波涛骇浪。
伊冯将两排试管架推到阿卓亚娜面前,将采血针消毒擦净后握在手心也递了过去,“你自己来吧。”
伯爵夫人纠结捏了捏自己的食指,“要这么多啊……”伊冯仍是垂眸不看她。
女妖终于察觉到了端倪,目光从术士手心移到了她侧脸,天生爱撩拨人的猫儿脾性又上来了,原本她只是搂着伊冯的胳膊,此时又凑近了一些,手往对方不看自己的那半张脸摸去。
手腕被牢牢抓握住,面前那双幽深的黑色瞳孔里倒映出壁炉闪烁的火光,女妖在炼金术士原本逃避的目光里终于见到了自己满意,想要,却又不自觉为之战栗、背脊酥麻的东西。
她声音柔缓了下来,抽了抽手,“伊冯,我不敢自己采血,好疼的呢~”
自她们相遇以来,伊冯的脾气就一直很好。
当然,炼金术士生气的样子女妖之前也见过了,没有一点歇斯底里,仿佛最愤怒的时候都能保有理智。
但这反倒让阿卓亚娜有了探究的欲望,想看看这样深沉包容如海域般的人失控是什么样子。会是浩荡、汹涌,像外祖母曾追求的那种几乎能将灵魂都灼得滚烫的炽热之爱吗?
女妖是能看见自己魅惑的对象眼中所看见的景象的。
伊冯捏着她的指尖,将血一一挤滴进试管中,而阿卓亚娜的眼里,左右眼是真实与幻象不同视角的交叠。
一边是骤然变色的絮状沉淀,另一边却只是变了颜色;左眼看到的液体里鼓出无数微小的气泡,右眼看到的却是液体表面燃起蓝焰……
血才滴了几管试剂,女妖指尖的小小伤口就凝固了。
她把食指塞进嘴里吸吮了一下伤口,然后将另一只手塞进伊冯手心,面色无辜纯然道:“还要继续吗?”
这还怎么继续,在炼金术士眼里,前几支试管内发生的所有反应都超出了任何一种元素理论的范畴,全部都古怪、混乱,没有一丝逻辑规律。
是她学艺不精,还是毒素混合变异太快,阿卓亚娜体内已经生成了一种全新的元素遗毒?或者说......
海鸥在波浪滔天的汹涌海面上飞舞前进,努力想破开谜团,但它如何能真的摆脱并忽视掉下方奔腾浩荡的情感激流?
伊冯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不继续了,干扰项太多,我白天会安排人过来再采一次血,结果出来电话通知你。”
伯爵夫人笑了起来,看着这头谨慎纯白的独角兽发现了陷阱准备调头撤退,她愈发来了兴致,“你要的东西不是都齐备了吗,待在我这儿有什么干扰项?”
夜晚人的思想本就容易情绪化,再加上日落时分海面上的那次身体接触和吸引,更何况女妖有意无意还一直在身边撩拨她,伊冯有理由相信自己此时的判断力已经被幻术所影响,眼中看到的一切已不再客观。
摘掉手套,再将手提箱扣好,伊冯拎着箱子告辞,阿卓亚娜坐在沙发上托腮看着她,“你知道吗,其实炼金学术界对很多魔法元素影响生物的描述认知都有错误,尤其是女妖。”
伊冯当然知道。
人类掌握的所有知识都是在摸索更新中前进的,现在以为的真理可能二十年后就更新迭代被推翻,由更准确的新理论替代掉固有的旧知识,这本就是文明科技进步的方式。
“大部分元素之毒对女妖不起效不是因为我们对其免疫,而是我们有办法将毒素消解……”
半真半假编着瞎话,阿卓亚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风衣外套的边领,“你猜猜是什么方法?”
伊冯觉得自己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血液沸涌的声音几乎盖住了心跳。
这样拘谨的姿态,反倒叫阿卓亚娜越发有如鱼得水般的从容。
另一个人的感情全然牵系在自己的掌控中,周身被浓烈缱绻的爱意包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难怪每一位女妖在遇上心动生情的人之后,就再也离不开这种感觉。
伊冯的理智只足够支撑自己将手提箱好好放到沙发前的雕花案几上,然后发生的一切就像瞬间燎原的山林大火,统统吞没在了急促的呼吸之间。
壁炉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闪烁跃动在雪白的肌肤上,晃得人心慌。
阿卓亚娜的裙子松松垮垮滑落在肩头,细腻的肌肤被烙上了红色的痕迹,伊冯心头此时竟升腾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原来吻痕是这个样子的么?就像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烙下印记,昭示着此时情浓彼此的互相归属……
她愣神的空隙,怀中人似觉得冷,微微瑟缩了一下,伊冯抬手将她搂紧,女妖回报她的体贴,手臂缠上她的脖子又送来了绵热的吻。
唇舌纠缠,肌肤也蹭贴到了一起,风衣外套的掉落唤醒了些许理智,伊冯嘴唇滑过阿卓亚娜的脸,“等、等一下莉娅!”
哪有人这种时候还能停下的?!
明明自己被她揉搓到衣衫不整,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除了领口乱了一些外竟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乌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倒像是一只被自己欺负的可怜小狗。
伯爵夫人恨恨威胁道:“你要是现在说走,我就立马打电话叫别人来。”
伊冯顿时卡壳了,她嘴唇嗫嚅两下,看着面前衣不蔽体的美人,吞咽了一口唾沫,弱声道:“那,我、我先去洗个澡......”
主卧的浴室外,阿卓亚娜将地上的风衣捡起来在衣帽架上挂好,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瓶藏起来的红酒,启封后倒入高脚杯里晃了晃。
她握着酒杯看向浴室,眼神似在思索什么,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女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将原本束起的长发抓散。轻薄的衣衫滑落在地,赤着脚的美人推开了浴室的门。
潺潺水声和接吻声混杂在一起,浴室里,伊冯的声音带了些许沙哑,她拘着阿卓亚娜细软的腰肢,低声道:“莉娅,你丈夫……”
女妖将脸埋到她肩上笑,“我说你下午怎么不对劲,路上林赛跟你们介绍海岛风景的时候没有提吗?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丈夫,塔妮斯顿伯爵夫人现在也没有。”
可是......
水温被她调热,阿卓亚娜将伊冯一把推入了花洒下,隔着温热的水幕,她坦然展露的身体线条匀称优美,在炼金术士眼中就像是一尊完美的女神雕塑。
“伊冯,你确定今晚想跟我聊这些?”
——
早上七点钟左右,伊冯睁开了眼睛,这张床很舒服,但更温暖绵滑的是身侧半拥进怀里的那具柔软身体。
她悄无声息从阿卓亚娜身边慢慢滑出了被子,起床穿好衣服。本来准备就这么离开的,但想了想,伊冯又返身坐回到床沿。
“莉娅。”
女妖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把被子掀起来盖住脑袋,只留几缕微卷的浅栗色长发在外面。她在被子里哼哼嘟囔着撒娇:“好困,什么事啊……”
被子外面安静了一会儿,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搭到她的肩头,拇指微微摩挲了一瞬,“没什么,只是和你说一声,我离开上班去了。”
卧室重新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被子掀开一条缝,阿卓亚娜偷偷往外瞄了好几眼,等确定人已经走了,才把脑袋钻了出来。
不知道是在被子里闷的还是什么,她脸有些红。
仰躺着想了好一会儿,伯爵夫人把被子掀起来往身上看了看,骂一句脏话,拿被子蒙住了愈发红媚的脸。
但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她扭头凑到边上,像个小动物一样轻轻嗅了嗅,将伊冯睡过的枕头抱搂进怀里,这次才真正闭眼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