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阮漾就到了墓园,江江在墓园门口等她。她是想给阮漾之一个具体的位置的,但是没想到阮漾让她先回去之后,径自就朝着许枝意刚刚的方向去了。

  似乎是根本不用她提醒。

  江江一看周围荒郊野岭的,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许枝意有阮漾陪着不会出事,就听阮漾的话又打车回去了。

  阮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找到了许枝意的位置,正是晚上,墓园里没什么人,她站在长长的台阶下,看着许枝意的背影。

  许枝意正坐在一个墓碑前,指尖轻抚着石碑上的照片。

  阮漾没有过去,就在后面静静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晚风吹到脸上凉得有些刺痛了,她才走过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许枝意的身上。

  又是一阵凉风刮过,许枝意抬头,看见了正紧盯着自己的阮漾,没有丝毫的意外。

  反而抬手拢了拢肩上阮漾的外套,继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阮漾也跟着看过去。她没有见过许枝意的妈妈许柔本人,她进去许家的时候,许家就只剩下了许容江和许枝意两个人。

  “我刚生出来的时候,我妈妈就因为丈夫的疏忽患上了产后抑郁。”许枝意忽地开口,“那几年,她整日里都坐在二楼窗口,等着我爸爸回来。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等了十多年,她也没能等到我爸爸按时回家和她一起吃过一次饭。”

  “没有丈夫的爱,又得了病,我十五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

  许枝意终于起身站了起来,她侧头,抬手在眼角处擦了擦,似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阮漾,你说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凭什么让这么多女人为了他要死要活?”

  阮漾脑海中又响起了阮青玉刚刚的话,她摇了摇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深秋的月光和路灯洁白的灯光一起照到石碑的照片上。许枝意也不是真的要阮漾给出个答案,她转身,一脸平静地往下走,又往出口走去。阮漾跟了上去。

  许枝意是喊自己的司机过来接的,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回去的路上许枝意一直看着窗外,阮漾一直看着许枝意。

  到了酒店,阮漾替许枝意打开房间门,然后跟着一起走了进去。许枝意正想说她已经冷静下来,阮漾不用担心她的时候,阮漾忽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开口:“我怕鬼,睡不着,今晚想睡这里。”

  许枝意:“……”

  怕鬼你跟着我去什么墓园?

  再说她又盯着阮漾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几眼,怎么看阮漾都不像是怕鬼的样子。

  但她也懒得去和阮漾争什么了,进去洗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

  阮漾果然如她所说,就在沙发上睡下。

  关了灯,房间安静到了极点。许枝意今天的心情跌宕起伏,按理说是应该睡不着的。

  可她此时听到自己身后清浅的呼吸声,竟莫名从心底里冒出了几分安全感。

  没有多久,睡意就席卷了她。

  第二天,许枝意起床的时候,阮漾已经洗漱好在沙发上坐着等她了。

  看见许枝意醒来,她晃晃手机:“时访旋今天有戏要拍,也没请假,说不定等下就回酒店来了。”

  许枝意知道阮漾的意思,几乎是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她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完,然后和阮漾一起去了时访旋的门口堵人。

  等人的期间,她刷了刷微博,发现从昨晚开始,所有和时访旋相关的词条都上不了热搜,像是被人刻意压下来了,害怕时访旋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

  意识到这一点,许枝意又冷笑一声。

  她父亲倒是会心疼人。

  自己从前被全网骂的时候,都没见许容江这么贴心殷勤过。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许枝意果然收到江江的消息,说时访旋的车好像已经到酒店停车场了,没有多久就会上去。

  又过了几分钟,时访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她走近,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看到阮漾和许枝意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你们怎么在这儿?”时访旋摘下墨镜,墨镜下她的脸色有些疲惫,看起来像是整晚都没睡好。

  瞧见她这副模样,又想到昨晚许容江和时访旋的电话都打不通,许枝意皱起眉头,“你昨晚去哪儿了?”

  时访旋从自己助理那里知道了许枝意昨天给自己带糖水儿的事情,还以为她是生气这个,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不好意思啊枝意,谢谢你昨天给我带的糖水,我昨天有点事,没在酒店,抱歉让你跑空了……”

  “我问你,昨晚去哪儿了。”许枝意忍不住语气有些冲地问。

  阮漾听见这话,抬手按住了许枝意的后背。她四处看了看,这里毕竟是酒店的走廊,不是很安全。

  “进去说吧。”她望向时访旋。

  时访旋有些愣怔,她多看了许枝意几眼,但还是点了点头,拿出房卡打开了房间。

  等到房门关上,时访旋放下手里的包,回头发现许枝意依旧用方才那种极为不友善的眼神盯着自己。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这话里几乎带了两分质问的意味,让时访旋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本就因为昨晚的新闻心情不好,到了现在因为一份糖水被许枝意这样质问,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冰冷了不少:“我觉得,我并没有这个必要向你们解释。我昨晚去了和你们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枝意打断,许枝意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阮漾叫住了她,

  “枝意。”阮漾握住了她的手,低头劝她,“你冷静一点。”

  温热的呼吸就落在耳边,许枝意听完阮漾的话,急促不少的呼吸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调节自己的情绪,再睁开眼问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是,原本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可如果昨晚和你闹绯闻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呢?这样了也和我没有关系吗?”

  听完这个话,时访旋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许多。

  许枝意的父亲。

  她半晌张了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张张合合半晌,也只不敢置信般,吐出了一句:“许容江……是你的父亲?”

  许枝意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经比方才走廊上好了许多。

  时访旋这才开始重新打量了一遍许枝意。

  像,确实是像。

  许容江年轻时就是学校里知名的校草,许枝意继承了许容江容貌所有的优点,甚至将这种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可这个事实还是让人难以接受,时访旋又表情复杂地盯了许枝意许久,才终于移开视线。

  她叹了口气,又看向阮漾。

  许枝意知道她这是介意阮漾在场,怕阮漾把她等下要说的话说出去。阮漾也看出来了,她本也不是很好奇,跟进来只是为了许枝意而已,此刻时访旋不想让她听,她转身就要出门。

  可没想到许枝意一把拉住了她,对着时访旋道:“没关系,她可以听。我父亲现在的……伴侣,就是阮漾的妈妈。”

  听完阮漾忍不住侧头看了许枝意一眼。她本以为许枝意会称呼她妈妈是许容江的情人的。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时访旋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流连。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所以……”她几乎是晃悠着抬手,指了指两人,“你们……现在……是,姐妹?”

  最后的两个字甚至带上了颤音。

  这太荒谬了。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了许枝意和阮漾紧拉着的手上。

  良久,时访旋才终于缓了过来。她走到两步之外的沙发坐下,边揉按自己的额头边回忆当年的一切。

  “我昨晚没和你父亲待在一起,我被喊回公司了,我的经纪人找我商量应该怎么解决这个绯闻。”

  说完,她就像是要知道许枝意要问什么一般,继续开口:“我没必要骗你,我们公司昨天很多人都看见我了,你要是不信完全可以去问。”

  这种拙劣的谎确实没必要撒。许枝意抿唇,“那你和我父亲……”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时访旋头靠在了沙发上,语调也温沉不少,“年轻时的孽缘罢了。”

  “当年我和你爸爸是同一个高中的同学,他当时还是个穷小子,我不过是在他被人嘲笑时帮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说喜欢我。”

  十六七岁的时访旋当时并没有把这份少年的喜欢放在心上,许容江追了她很久,甚至去乞求老师让他和她同桌,就为了辅导她的学业。时访旋当年也是个不爱读书的,看着许容江一副“你不和我交往我就一直逼迫你学习”的模样,觉得烦躁,再加上一时好玩,就答应了和许容江在一起试试。

  可在一起了之后,时访旋才发现许容江这个人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有野心很多,而且不择手段,还记仇。那些当时嘲笑过他的人都被他暗地里举报到了教务处,甚至还加上了几条莫须有的罪名,足以让这些人被开除。

  这都是时访旋无意间知道的,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再加上自己本来也不是很喜欢他,在一起一个月之后,她就和许容江说了他们不合适。

  和许容江这样的人谈恋爱比起来,时访旋甚至觉得学习和做题也不是那么没意思。

  可她分手的理由却并没有得到许容江的同意,他不愿意分开,整日里纠缠时访旋。时访旋不堪其扰,被纠缠了一学期之后最后干脆直接出了国。

  “之后的日子里,我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关于许容江的消息,我知道他考上了帝都大学,最后还娶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说道这里,时访旋停顿了一下,看向许枝意,“却没想到,原来是你的妈妈。”

  她最近这段时间是真把许枝意当朋友的,想到这里她也多了几分耐心去解释:“枝意,你相信我,我和你父亲真的没什么。我出了国之后就和他没任何联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我,还来找我的。关于你看到的那个视频,那天也只是因为我刚参加完一个活动,他在我下班的时候堵着我,说要和我吃顿饭,我不同意他就一直跟着我而已。”

  这话一说完,许枝意和阮漾都不敢相信时访旋口中的人会是那个在她们看来薄情到了极点的许容江。

  果然,世界上没有薄情的人,只是因为不喜欢你而已。

  “我从前谈不上喜欢你父亲,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更加不会喜欢,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枝意。”时访旋说完,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阮漾。

  她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似是为了印证时访旋说的话一般,她话音刚落,挎包里的手机铃声就响起。她拿出来一看,便皱起眉头,将来电显示摆到了许枝意两人面前。

  正是许容江打过来的。

  同时微信的消息也不停地弹出,也正都是一人发过来的。

  她正好瞥见几条,是许容江在道歉,说他没有想到绯闻传出来会给时访旋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还说自己会安排人压下去。

  同时还在向时访旋表达自己的诚意,让时访旋好好考虑一下他之前说的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没有说,但也能猜出个一二。

  语气殷勤体贴,有温度到和平时根本不是一个人。

  许枝意只觉得恶心。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眼高于顶,对母亲视而不见弃若敝履的父亲,会在别的女人那里当舔狗。

  时访旋察觉到了许枝意的脸色不是很好,她随手挂掉电话,静了音,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任凭对面的电话怎么打都没有再看过一眼。

  阮漾搂住了许枝意的肩膀,又轻轻拍了拍。明明是低着头的,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许枝意费力压抑着的情绪。

  嗡嗡的震动声在房间内不停地响着,阮漾听了一会儿,握着许枝意肩膀的手不断收紧。

  她紧咬着的下唇忽地松开,再次想起了昨晚阮青玉失了神的模样。

  “我,”她开口,“我想让访旋姐帮我一个忙。”

  被捏得发疼的肩胛骨让许枝意的意识慢慢回笼,她抬头,忽地从阮漾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

  许枝意皱着眉头:“你不恶心吗?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爸把你妈当什么。”

  阮漾闭上眼睛,心底对于许容江的厌恶在此刻达到了极点。

  “我知道。”

  她知道,从刚刚时访旋说完她就意识到了——

  许容江一直把她妈妈当成时访旋的替身。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睁开眼时,眼中情绪似乎恢复了平静。

  “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更需要访旋姐帮我这个忙。”

  许枝意抬手,覆住了阮漾掐住她肩膀的手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阮青玉不过是和她妈妈一样的可怜人而已。

  她叹了口气。

  随后又点了点头。

  阮漾得到了她的同意,然后又看向时访旋。

  走到沙发旁,她拿起一直震动的手机,递到了时访旋的手边。

  “访旋姐。”

  看着这张和自己母亲极为相像的脸,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她仍旧觉得,阮青玉不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时访旋漆黑的眼睛也盯着她。

  阮漾把手机放到了时访旋的手里。

  “要不要……接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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