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连雪睡醒了。
她醒来时，叶照秋早已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坐在桌边吃早饭。
她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看着她，手上脚上叮叮当当地响。
叶照秋听见动静，对着正在揉眼睛的她道：“醒了便洗漱吧，我让他们把你的早点送来。”
扶连雪揉着眼睛抬手指向窗外，什么也没说。
然后撩起被子，转身又躺了下去。
叶照秋见状，摇了摇头，起身出门叫来店小二。
过了会，扶连雪的早点送到了。
店小二将碗碟都放到桌上便退出去，关上门。
“可以起来吃东西了。”叶照秋说。
扶连雪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洗脸漱口，再一路叮叮当当地走到桌边坐下，打了个哈欠。
她对面的的叶照秋坐得身姿挺拔，优雅从容。
和坐没坐相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很快扶连雪的瞌睡就散了。
她看到桌上的荷花酥了。
她方才往下指，没想到叶照秋真的领会到了，还让人给她准备了！
“好耶，荷花酥！”
她可太喜欢云水镇的荷花酥了。
又酥又香，叫人难忘。
她满脸笑意，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很可爱。
叶照秋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唇角微扬，荡漾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淡淡笑意：“快吃吧。”
跟着又说了一句：“记得把衣服换了。”
扶连雪吃荷花酥的动作跟着一停。
她抬眸望看向她，唇角一勾，忽地放下荷花酥，拍拍手，起身朝她走去，在铃铛的脆响中一屁股坐在她腿上，勾抱着她的脖子，千娇百媚道：“怎么了呀，我可是特地穿给你看的，你难道不喜欢人家这么穿吗？
“我看你们人类挺喜欢的呀，不然舞坊的人怎么会穿成这样跳舞呢？”
叶照秋：“……”
她目不斜视，没有看她的眼睛：“下去。”
扶连雪就像没听到似的，转头捧起她的清粥，笑盈盈地舀起一勺：“看在我们叶小姐给我买了荷花酥的份上，今天的早饭就让我喂我们叶小姐吃吧。”
说完轻轻吹了吹，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啊～”
叶照秋：“……”
她把勺子按回碗里，把碗放回桌上：“不需要，我自己可以吃。”
手放在扶连雪的腰上，微微使了点推力：“下去。”
哪知扶连雪揽住她的脖子，越抱越紧。
她就这么叛逆起来了。
“我不下！我要喂你吃饭嘛！”
“不需要，下去。”
“需要，不下去！”
“……”
“你害羞啊？”
叶照秋抬眸。
她们四目相对，呼吸清晰可闻。
她看见扶连雪目光莹亮地看着自己，那双眼里竟真的含着对她的期待。
“……”
她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不要闹了，今天还有事情要办，快下去坐好吃饭，否则……”
她否则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扶连雪乐了，撩起她的长发逗弄着问：“否则什么呀？
“否则你就要斩妖除魔了？”
叶照秋皱起眉头。
“……否则我就不给你买荷花酥吃了。”
她说不来重话。
也无法对她对她动手。
不买荷花酥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威胁了。
扶连雪愣了一下，忍不住笑。
“就这样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腿上下去，满脸的不在乎，“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吓死人的话呢。”
叶照秋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听着她的话：“……”
虽然不是吓死人的话，但看来也很用。
然后，她看见扶连雪停住脚步，转身弯下腰。
扶连雪突然亲了她一口。
猝不及防。
“虽然不吓人，但是你有点可爱。”扶连雪如此说。
天晓得她看见叶照秋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一本正经的玄门弟子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今天对一只纠缠她的魅妖说出的威胁，竟然是不给她买荷花酥吃了。
那副认真又有点为难的小表情，简直可爱得要命。
叶照秋忽然被亲了一口，脸瞬间就红了，眼神里满是诧异：“你！”
扶连雪看见这样的她更开心了，就像看见一块木头发出小小的绿芽，身上终于多了一点可爱鲜亮的颜色。
她笑眯眯地回到原位享用早饭。
“叶大小姐不生气，今天还有事情要办，快点吃早饭吧～”
叶照秋：“……”
她也知道！
沉心静气叶照秋，沉心静气。
这都是老天对你的考验。
勿燥勿急，沉心静气。
叶照秋闭目轻换呼吸，尽力忽视那个好似还在自己脸上留有余温的吻，强作镇定地继续吃东西。
扶连雪边吃边看她。
她们的目光总是错开。
她忍不住笑了，低头喝自己的粥。
人类啊，还是有点可爱的。
…
吃完早饭，扶连雪跟着叶照秋出门找蔺岚。
她已经把衣服换回去了，衣着清秀明丽，发饰点缀俏皮活泼，一副人间少女的打扮。
叶照秋还是一身黑色长袍和白色里衫，腰别玉带，里衣盘扣系到最后一颗，就像她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走路也是，目不斜视，长身玉立。
扶连雪就不一样了。
她没她那么板正，会左看右看，还会把玩自己的麻花小辫，拿在手里一甩一甩的。
“找完蔺岚之后咱们去干嘛呀？”
叶照秋表情平静：“去东山。”
看了看她，又道：“你可以继续去镇上玩。”
捉妖一事是她之职责，与扶连雪无关，她没资格要求扶连雪和自己同行，到处乱跑。
扶连雪挑眉：“那我也要去东山。”
叶照秋看着她。
扶连雪俏皮道：“我去东山玩～”
叶照秋：“……”
蔺岚住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是一个小院，廖牧宸为他安置的。
四下清静，很适合居住。
扶连雪环视周围一圈，感慨道：“看来廖牧宸真的很喜欢他啊……”
叶照秋抬手敲门。
“蔺公子在吗？”
过了一会，她们听见里头传来拐杖点在地面上的声音，跟着是蔺岚的声音：“什么人？”
叶照秋道：“我们是昨天来这帮忙调查的玄门弟子。”
蔺岚恍然大悟。
里头传来木头响动。
门开了。
眼带白纱的青年手握明杖立在她们面前，微微侧耳，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照秋道：“想找你问一问当天的事情。”
蔺岚了然，转身朝里走：“进来坐吧。”
她们跟着他走进小院。
迎面扑来一阵栀子花的素雅清香。
只见宽敞的院落中种着许多栀子花，此时正值花期，一朵接着一朵的素白挂在翠绿之间，清雅可爱。
“你还养花？”扶连雪问。
蔺岚摇摇头：“不是我，是阿宸，他想让我多闻闻花香，觉得这样心情会好，所以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
“很香对吗？”
扶连雪点头：“不仅很香，花长得也很好呢，廖公子对你果然很用心。”
说完她便意识到不妥了，抿唇下意识看向叶照秋。
叶照秋知道她并非有意，用眼神无声宽慰。
蔺岚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别开了头：“是吗……”
再好看，他也看不见。
三人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蔺岚本还想招待她们茶水，被叶照秋拦下了：“不必麻烦，我二人来问些话就走。”
蔺岚这才重新坐下：“你们想问什么？”
扶连雪不说话了。
由叶照秋来负责问问题。
她依旧问了那日的事情。
当事人的版本不能不听。
结果蔺岚的话同她们在廖月婷那听到的完全一样。
他们确实遭遇袭击，廖牧宸确实被妖怪所困，但依旧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让他先跑。
转身跑，一直跑，不要停下来，跑回镇上去，努力活下来。
他惶惶无助，想救廖牧宸又不知道怎么救，只能听话地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
他听不见妖怪发狂的声音了。
那一刻，他的无措与慌乱达到了顶峰。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敢折返回去。
他大抵是想着和他的阿宸一起死的。
不能同生，那就同死。
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狼狈地寻了许久。
终于，他们重逢了——他被他的尸体绊倒了。
以为是别的东西，他吓了一跳，仓惶后退。
怔然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什么，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嘴里轻轻地喊着：“阿宸？”
无人回应。
他摸到一个人。
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他看不见，无法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廖牧宸。
他很害怕，怕这不是廖牧宸，又怕这是廖牧宸。
如果这不是廖牧宸，那岂不是代表他被拖向更恐怖的地方，此时正备受折磨了？
如果这是廖牧宸，那他……不！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的！
他立马背起他，寻来一根棍子当作明杖开路。
他要带他回去看大夫。
阿宸肯定会没事的！
周围已经没有怪物发狂的声音了。
山林寂静，耳边只有流水的声音。
他沿着水流的声音走，循着来时的记忆，想着只要走到听不见水声的地方应该就离下山不远了。
幸得老天垂怜，真的让他走出东山了。
“那真是牧宸，”蔺岚握着明杖说，“他真的是牧宸……”
他就像在反复确认。
确认一动不动的尸体是他的牧宸，确认被挖了眼睛的是他的牧宸，确认……确认他们真的阴阳相隔了。
铺天盖地的悲痛倏然袭来，他垂下头，不再言语。
叶照秋和扶连雪面面相觑。
如若可以，谁又愿意一次次想起痛苦的伤疤呢？
可是没有办法。
为了死者，为了公道，即使再可怜再同情，叶照秋该问的一样都不会少。
她轻声道：“蔺公子，节哀。”
然后等了一会，等蔺岚恢复些许才再次开口：“请恕我冒昧，能否摘下眼纱……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蔺岚闻言，脑袋微微抬起，眉头轻蹙：“你们怀疑我？”
不等她们回答，又自顾自道：“也是，一个瞎子能找到人，还能把人带回来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但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很相信天意吗？”
叶照秋没说话。
她确实相信天意。
她也相信她们来到此处，遇见此事也是一种天意。
扶连雪在一旁直言道：“并非针对你，只是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蔺岚点了点头：“倒也能理解。”
他放下明杖，抬手解眼纱：“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看吧。”
二人终于看见眼纱之后的那双眼睛了。
黑色的，木愣无神，和廖月婷的眼睛不一样——廖牧宸的眼睛眼睛并不在他身上。
扶连雪的手在他的眼睛面前晃了两下，他不为所动。
扶连雪的手忽然挥向他，他还是不为所动。
她转头看向叶照秋。
——他真的看不见。
扶连雪看见叶照秋忽然伸手取过蔺岚手里的眼纱，亲自帮他戴上去，说：“很抱歉蔺公子，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佩戴时，她的手指不小心点到蔺岚的眉心。
蔺岚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她再次表示抱歉。
蔺岚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眼纱，自己戴上：“没事。”
扶连雪表情意外。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叶照秋对别人这么主动，甚至是粗心。
叶照秋又问蔺岚关于仇家相关的事情。
结果问起仇家他是一问三不知，好似对方是和他父母有仇，他是被牵连的那一个，所以一无所知。
事情到此，没有进展。
“打搅了，那我二人就先离开，之后有线索的话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蔺公子。”叶照秋说。
“好，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到凶手，为阿宸报仇。”蔺岚道。
叶照秋就此带着扶连雪离开。
她们离开之后，蔺岚仍旧坐在原地。
风里送来栀子花的香气，芬芳浓郁。
他缓缓转向栀子花的方向，静默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姨妈又提前了，给我疼吐了，可恶！
为了保全勤很努力地写了更新，热到昏厥，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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