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弟弟吧?】

  36.

  宋泽成和陆淮安,这两个互为情敌的人,打算联起手来,为谢云岐铺设一道名为爱的陷阱。

  再次醒来的宋泽成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全身上下的伤口已经结了细细的痂。

  冰冷而锋利的军工刀在他皮肤上划走的时候,刀主人说:“原本是想给你毁容的,但这样会破坏我们的计划,你很走运。”

  于是走运的宋泽成,得以保留他那张帅气逼人的面孔。对,帅气逼人,他一直是这么形容自己。

  他刚来公司时,造成不小的轰动。

  大家对他津津乐道的原因,一是因为在地处南方的A市并不常见到他这样出众的身高,二是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万里挑一的英俊面孔。

  宋泽成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学生时代,只是出个课间操的时间,原本空空如也的抽屉里便能塞满各种口味的零食巧克力,还有五彩斑斓的信件,比所有无中生有的魔法都要神奇。

  “亲爱的宋泽成,你像林间的风,像山间的鹿……”

  “你是清泉,是白雪,是泛着清冷光辉的明月……”

  “……只是看着你,便泛着寂静欢喜。”

  怀春的姑娘(也许还有小子)把一切美好的比喻和修辞都用在他的身上。把他推上了圣洁的高不可攀的神殿,供人仰望。他也由此养成了居高临下,自信且自恋的性格。

  架子一旦端上,便放不下,他一生引以为傲的,便是从未跟人告白过,就连谢云岐,也是诱哄着对方主动说出喜欢这句话。

  哪怕是他先动心,也要对方主动提出交往请求,这是他的原则,原则不可破。

  宋泽成从不说喜欢,只会把喜欢表现在细节里,如果说了喜欢,那一定做不得真。

  如果不是陆淮安拿枪逼着他,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对谢云岐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烫口的两个字。

  宋泽成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着致命的缺陷,甚至他本人能知道这一点就已经实属难得。

  自私自负、凉薄花心,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才要那么辛苦地伪装,伪装成谦恭无私,热烈纯情的人,不然怎么跟大家和谐相处?

  如果谁能窥见他凉薄的一面,那已证明跟他非常亲近了。

  他对这亲近之人,也只有一句话好说: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大家就不要互相拆穿了。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37.

  若问宋泽成为何变成如今的他,依照弗洛伊德为首的精神分析派的方法论,势必得从他的童年说起。

  父母离异,童年悲惨;外貌出众,人人讨好。

  他幼时生命中出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父亲,酒后家暴且出轨,时常殴打他的畜生一般的父亲。东亚父权思想禁锢下,封建家长式的精神凌辱。

  “我是你爸,打你怎么了?你的命都是我给的。”

  “子不教,父之过。”

  “还敢反抗?你知道以前父亲打死儿子不犯法吗?庆幸你生在现代,要是以前,儿子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官府都要抓你去坐牢。”

  “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丢人现眼。”

  “学他八百年了,连个协奏曲都不会弹,趁早把这钢琴砸了。”

  “就你这扒菜样还想当艺术家?”

  “就是你妈给你惯的!我连你妈一块打!”

  ……

  母亲,过度溺爱他的母亲,虽能用性命护他,却明知他犯错却并不纠正他,混淆是非,溺爱他的母亲。

  “只要你想要的,妈妈都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来。”

  “没关系,我们成成只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不用听别人的,我们家有钱,成成可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都是他们的错,我们成成一点错都没有。”

  “你是妈妈的命根子。”

  “成成,妈妈对不起你,你只要爱自己就够了,甚至连妈妈都可以不爱。只要谁都不爱,谁也就都伤害不到你。”

  ……

  追求者,名为追求者,实则像苍蝇的一群人。只因一张漂亮皮囊就趋之若鹜,根本不关心他内在真实想法,挥之又聚的一群人。

  “他好帅啊!”

  “我喜欢你!”

  “你长得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颜值即正义!”

  ……

  霸凌者,因脆弱的自尊心受损而心生嫉妒,一群异性面前的失败者。欺软怕硬,像鬣狗寻找腐肉一样地寻找易欺负的弱者,一群无能的人。

  “小白脸!”

  “长成这样,脑袋能装什么东西。绣花枕头一包草。”

  “哈哈哈,还弹钢琴呢,手腕拿筷子都拿不稳,狗屁的钢琴王子!”

  “老子就看不惯你这吊样,打你怎么了?”

  “以后给老子滚远一点!”

  ……

  38.

  医院墙壁上挂着的壁钟整点时发出“叮”的一声,这声音将宋泽成从痛苦的记忆中拖拽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情绪糟糕极了,他亟需一根烟来抽。环顾四周,没找着烟,却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是熟睡的谢云岐。

  睡脸恬静,稍有疲态,像是守着他的病床守了一夜,终于熬不住困意睡过去的那种疲态。

  隔壁床位的大哥闲得蛋疼,早把隔断用的帘子掀开来,打量这两人好久,他对宋泽成说:

  “这是你弟弟吧?”

  宋泽成仍旧瞧着谢云岐的睡脸,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弟弟对你可真好,你昨晚发烧,他给你物理降温,忙活了一宿呢。”

  宋泽成迷茫地抬起头:“我怎么会发烧?”

  “现在正倒春寒呢,你在大街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发烧不奇怪。”

  宋泽成顿时明白,想必是自己昏迷之后,被陆淮安扔在了深夜的大街上。

  “护士给你的最近通话人打了个电话,他就来了,他是你弟弟吧?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唉,好就没见到这么兄友弟恭的场面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弟弟……”

  后面的话宋泽成没听进去,他只是专注地望着谢云岐的睡颜,望得出神。

  谢云岐睡着的面容透着一股稚气,粉红的鼻翼两侧微微翕动,无意识撅起的嘴巴好像是做了什么受委屈的梦。

  谢云岐就睡在那里,睡在他的床边。

  不知怎么的,宋泽成想起了他从前养的一只叫蛋果的猫——雪白毛发的金吉拉,也喜欢趴在他床边那个位置睡觉。

  那个除他母亲外,他唯一付出真挚感情的小东西,在他某天忘记关牢的窗户缝隙钻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