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射手腕上的发绳晃动,发出了声声脆响。
顾时好像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下意识抬头,却只看到顶楼窗缝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应该是他思念成疾,看错人了吧!凌射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顾时这样想。
但,凌射,确实在这里。
他躲在窗后,朝阳的微光,透过窗缝,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这四面遮光的房间,仿佛要拖着他的影子,将他再次拉进深渊。
形单影只的少年,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惯了,第一次萌生了不想再一个人,面对这些的念头。
人总是这样,没得到过温暖前,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一旦尝试过,就不再坚不可摧。
他想,再给顾时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迟胜推门进来,看见窗台上落着的小金丝,和他脚上空了的小竹筒,脸色霎时一变。
“什么事?”
迟胜刚想假装自己没来过,悄悄退出去,却被凌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没,没事!就,随便看看。”
迟胜对这个表兄,又爱又怕,爱他是因为他跟自己同病相怜。
他们的亲人对他们,除了利用,没有半分关爱。
所以他想抱团取暖。
怕的是,凌射这种人招惹不得,尤其是动了属于他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迟胜边说,边把步子悄无声息的往外挪,谁知那只该死的鸟,在这关键时刻,好死不死的飞到了他的肩头。
在他耳边蹭个没完。
“这鸟,你的?”
凌射周身气压骤然降低,声音冷的,让迟胜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啊!之前是我的,后来玩腻了,卖了!”
迟胜不敢直视凌射的眼睛,说完这话,就把肩头的傻鸟揪下来。丢出了窗口。
“拿来!”凌射瞪着迟胜,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啥?”迟胜装傻。
敏锐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凌射要的,是顾时这么长时间写给凌射的信。
凌射没说话,手依旧伸在迟胜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中的火焰,仿佛随时都能将迟胜,化为灰烬。
“没了,看完就烧了。”
凌射听了他的话,深深蹙眉。
“拿来!”凌射的手,依旧摆在迟胜眼前。
“还拿啥呀!都说烧了,你让我上哪拿去!”迟胜无语,却也不敢造次,说话时还带了几分娇嗔。
“一张字条十两黄金!”
迟胜这才反应过来,凌射让他拿什么。
原来是让他赔钱,还十两黄金,一张字条。
顾时这段时间,送过来的字条少说也得有三十多张。
三百两黄金呐!他怎么不直接过来抢呢?
“我没有!”迟胜憋着嘴委屈巴巴的说:“你也太黑了,一个悬赏令,才十两,你一张字条要十两,你比迟云道还黑?”
凌射二话没说,抬手就揍,打的迟胜嗷嗷直叫。
“兄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拿你的东西,我赔,我赔!”
“十两银子一张怎么样。”
凌射终于停手,听到他敢讨价还价,又再次拍向了迟胜那张市侩的嘴脸。
最终,迟胜还是以三百两黄金的价格,含泪结束了这场毒打。
“明天开始,我要去学堂!”
凌射在迟胜出门前,听到凌射这样说,他差点笑掉大牙!
“去学堂,当初教你识字的那几个先生,哪个活过三天了,要不是你娘教你看几个字,你连悬赏令都看不懂。”
“咋,你现在又看哪个先生不顺眼了?要去找茬了?”
凌射怒目而视,随手捡起桌上的茶匙就向迟胜飞了过去。
好在迟胜眼疾手快,用手接住了那茶匙,这要是擦着他的脸蛋过去,还不得毁了他这盛世美颜。
迟胜不敢多做停留,得了空子,直接逃跑。
凌射捏着手里的字条,下定决心,要去完成之前答应过顾时的事情。
一起去上学。
然而,此时的顾时,还一直在为没有凌射的消息而苦恼。
自从那天顾崇仁清醒,说出了真相真相。
顾时才知道,凌射有多让人心疼。
顾崇仁说,那晚他在屋里等顾时,正准备点灯,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刚开始,顾崇仁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小蟊贼,本想给他些钱,让他离开。
谁知道,这孩子像中邪了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说什么,他不能走,好像跟谁说好了,要在屋里等他,不能离开。
那人自说自话,神神叨叨了一阵,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刀,不由分说的就向他刺了过来。
顾崇仁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顺势一退,却脚下一滑,脖子恰巧撞到了椅子扶手上,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或许是顾崇仁倒地的声音太大,惊醒了那人。
顾崇仁眼睁睁的看着那瘦弱的少年,发疯一般的刺向他自己。
鲜血流了满地他也不管不顾。
顾崇仁看着少年,脸色青白如厉鬼,登时吓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他人已经躺在了自家药炉。
要不是顾时问起,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顾时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梦到,凌射蹲在顾崇仁身旁,查看他受伤的情形的场景。
明明凌射已经那般痛苦,却还不忘第一时间去查看他父亲的情况。
明明凌射在看到顾时那一瞬间,好似见到亲人一般的喜悦,可顾时偏偏躲开他的触碰。
顾时从噩梦中惊醒,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紧握着,那天被凌射丢在顾时房间里的那条发带,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思念。
上一世,顾时就是这样,将那颗火热的心,伤了一次又一次。
那个少年还是,坚持不懈的缝缝补补,又将真心反反复复的捧到了顾时面前。
明明这一世,顾时已经下定决心,要宠他爱他,却没做到,最基本的信他。
顾时撑着额头,缓了很久,才从愁绪当中,抽离出来,准备收拾东西去学堂。
这个冬季格外的冷,加上夜夜噩梦缠身,顾时垂头丧气的走到学堂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趴在桌上补眠,宋容和李思陵进来,看到顾时那副很丧的模样,顿时起了戏弄之心。
“哎呦!抱歉,没看到这还有个人呢!”
宋容故意推搡了李思陵一下,虽然没撞翻顾时的桌子,却把顾时撞倒在了地上。
顾时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说,连个眼神都没心情给他们,便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正嘲笑他的宋容,不知被谁一脚踹到了桌子上。
砸的“扑通”一声。
“抱歉,没看到这还有个人呢!”
来人嗓音孤冷,皮肤冷白,如画般的眉眼冰冷骇人,仿佛冬日窗棂上结的一层寒霜。
顾时听到那日思夜想的声音,又看到每晚都出在自己梦里的脸庞。
先是一愣,随后又不可思议摇了摇头。
一定是自己最近没睡好,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