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绵长而宁静,苍白的月光,透过窗纸打在床尾,让人感到阵阵孤寂与凄凉。
顾时踩着月光进门时,凌射第一时间,用冰冷的目光锁定了来人。
顾时记得是要给一个人买点心,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要给谁买点心。
家里的人都睡了,也没办法敲门挨个去问,就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等明天睡醒再说。
顾时懒得点灯,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外袍一脱,就直接上了床。
他实在太困了,醉酒的人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地,格外放松。
顾时钻进被窝,甚至没想这里边为什么是温热的,就合上了眼睛。
顾时身上的酒味,混合着女人刺鼻的胭脂味,犹如见了血的蚂蝗,疯狂的往凌射的鼻子里钻。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那种地方,出过任务,这种劣质又熏人的胭脂,也就只有楼子里的姑娘会用。
原来是去干那事,才忘记了对他的承诺。
这让凌射心底,莫名的酸了一下,那层用来包裹真心的铠甲,似乎又悄无声息的坚硬了起来。
“出去!”凌射冷淡的说。
“啊……。”
顾时被吓了一跳,惊的砰一声,掉下了床。
顾时捂着狂跳的心脏,终于清醒过来。
他认出,床上的人是凌射,也想起来,他刚刚珍而重之,抱回来的点心,是给凌射的。
想到这,顾时兴奋的披上了外套。
点了距离床头最近的烛灯,快速的将桌上的点心,放到了凌射的怀里。
“快吃,快吃,三更还没过,就不算我食言。”
凌射没说话,直接将怀里的点心盒扔了出去。
还好红楼点心包的仔细,精致的木盒外面,还系着红色的丝巾,将里边的点心,护的严严实实。
即使破坏力如凌射,也没有把点心糟蹋一点。
灯光昏暗,凌射低头,盯着手中的书,半点眼神都没给他。
顾时看着凌射冰冷的能把人冻死的侧脸,开始诚恳的道歉。
“抱歉啊!让你等到这么晚,但我真不是有意的。”
“是因为我今天早上迟到了,夫子没罚我,引起了同窗们的抗议。夫子没办法,才临时罚我,下学后要在学堂抄书。”
“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顾时把手递到凌射面前,莹白纤瘦的手指上,被毛笔磨出的血泡,红的刺眼。
凌射掀起眼皮,冷漠无波的瞳仁,微颤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本来我马上就要写完了,夫子又来找我喝酒,结果就喝多了。”
“我好不容易爬起来,想着给你去买点心,谁知点心铺子关门了,然后,就有一个好心的更夫,告诉我去一个什么红楼,那里卖点心,我这花了大价钱买的。”
“你快尝尝,值不值这个价。”
凌射看着顾时递点心的手,虎口和指间那些通红的印记,都在说明顾时没有说谎。
顾时又把桃花酥贴到了他紧抿的薄唇上。
淡淡的桃花香混着牛乳的甜,瞬间将顾时身上难闻的脂粉味,掩盖的一干二净。
凌射抬眸看着顾时笑的弯弯的眼睛,张嘴咬了一小口。
酥脆的外皮混着桃花做的蜜馅,入口即化,像一只在蜜糖里打了滚的兔子,欢天喜地对钻进了他的心里,蹦的欢脱又不受控制。
这是顾时重生以来,第一次在凌射眼底,看到如水般的柔和。
他实在没忍住,揉了揉凌射额前凌乱的碎发。
好在凌射没发火,只是垂着眼睫,抿着唇,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难得看到了疑惑。
我天,好可爱!顾时心里乐开了花,靠着床尾,欣赏起,凌射完美的吃相来。
不知不觉间,酒劲儿上头,顾时就倒在床尾睡着了。
直到太阳升起,顾时才醒来。
顾时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头散着青丝,坐在日光里看书的凌射。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岁月静好,就好了。
顾时起身,发现自己盖着凌射的被尾,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抢的,还是凌射给他盖的。
即便是自己抢的,凌射没反对,也值得让顾时高兴。
“我帮你束发吧!这样看书方便些。”
凌射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顾时喜出望外,毕竟上一世,凌射的头发可是他的禁区,碰一下是要掉脑袋的,却唯独喜欢贱兮兮的凑回来让顾时摸。
顾时不摸他还不高兴。
现在凌射又让他碰头发了,是不是说明,他从心里接受自己了?
顾时想试探一下,凌射现在对他的忍耐力。
于是,找了一条自己小时候的发带,给凌射利索的绑了个高马尾。
凌射眉毛浓而婉约,眼睛深邃而俊美,鼻梁高且白皙,唇薄而诱人,虽男生女相,却又英气十足。
只是发带上坠的两个小铃铛,让凌射多了几分俏皮,灵动。
凌射漆黑的眼睛,冷冰冰的扫过笑的忘我的顾时,吓的他立刻冲出了房间。
凌射拨了拨那条深蓝发带尾端的铃铛,无奈的勾起了嘴角。
顾时给凌射煎了药,看着他喝完,又跟他一起吃了饭,才准备出门。
“我中午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吃些点心先垫垫。”
昨天太晚,那些点心,凌射只吃了两块。
顾时都放在了他的床头,温热的茶水依旧温热的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碳盆里的碳已经换好了,足够温暖凌射一整个上午的。
凌射目送顾时离开,不由自主的开始期盼起中午来。
“咚!咚!咚!”
顾时走后没多久,凌射便听到有什么东西,咚咚咚的啄着他身后的窗子。
刚开始凌射没在意,谁知那东西,叫不开窗,就不肯罢休。
咚咚咚的敲个没完。
凌射终于失去了耐心,稍一用力,将身后的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金丝雀鸟,趁机钻了进来,站在顾时留给凌射的点心盒子上,来回踱步。
小小的爪子,在包着点心盒子的红绸上,留下了几个小小的脚印。
凌射看了,微微蹙眉,恨不得一把捏死这只烦人小鸟。
雀鸟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一个没站稳,扑棱着翅膀,掉到了地上。
凌射看着从雀鸟脚上掉下来的,迷你小竹筒,眉头锁的更紧了。
飞鸟传信?
这是杀手组织,惯用的通信手段,通常是用来给杀手分派任务的。
凌射看着这小竹筒,迟迟没有打开。
他心里隐隐猜测,他舅舅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自己要离开了吗?
凌射心里莫名的抗拒起来。
捏着竹筒的手,稍不注意就把小小的竹筒捏成了两半。
纸条从小竹筒掉出来,缓缓舒展,凌射看到了,和顾时给他的书上面同样的字迹。
“凌射,凌射,这是我早上买的传信雀鸟,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就写字条传信给我,要是我回去晚了,你也可以传信问我原由。”
“记得别总坐着看书,你需要多休息,静养。”
凌射把纸条上的字,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