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 美国,纽约。

  阴霾的天空, 低沉的云, 让大街上的路人加快了脚步。

  连续不断的阴雨天气,使得天气一冷再冷, 风渐渐地起了,被人丢弃的报纸在地上被风推动着,又被卷起。

  男人们立起衣领, 而女士们则是抓紧了风衣和裙子的下摆, 以防止裙子走光。街上的行人步伐急促,而道路旁边的餐厅里,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客人。

  “听说了吗, 罗斯福打赢了阿尔弗雷德, 他又能继任总统了……”

  “我只希望他能够履行自己之前所说的诺言,不然我们工人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老旧的木桌旁,两个留着络腮胡、戴着帽子的男人一边注视着玻璃外萧条的大街, 正低声聊着什么。

  一个系着围裙的卷发中年女人为他们递上两杯啤酒,然后她穿过零零落落的客人, 回到了吧台旁, 她伸出手,拼了命的摁响桌子上的银色生锈了的传唤铃。

  叮叮叮叮叮叮——随着女人的手指, 铃声不断地响起。

  “罗杰斯!”卷发女人一手掐腰,另一手抵在吧台上,她粗声喊道, “罗——杰斯!!”

  “来了,来了,伊夫太太。”

  一个声音从后台传来,接着,那通往后台厨房、那张破旧脏兮兮的布帘被人撩起,露出了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青年的脸。他看起来手忙脚乱,快步来到伊夫抬头身边,他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手,然后看向女人。

  “呃,伊夫太太,我刚刚……我刚刚在后面洗碗。”他语气很恭敬地说。

  这个金发蓝眼的青年甚至还不到伊夫太太的肩膀,他的身材瘦弱得像是个孩子。相比于青年的尊重的样子,伊夫太太就不屑得多了。她靠在吧台上,在青年说话的时候,她翻了个白眼。

  “哦,史蒂夫·罗杰斯,我真是受够了你总是这样懒惰、怠慢——”伊夫太太傲慢地说,“我请你来是来做活的,不是来养着你的,你明白吗?我需要有人洗碗、擦地、收拾桌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了老命才能让你回应一声!”

  “可……可我没有怠慢。”瘦小的青年——史蒂夫的眉毛因为被误解而微皱,他解释道,“我刚刚一直在刷碗,所以没有听到您的声音。而且……”

  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这个有些破旧的餐厅小店,二十张桌子只坐满了四五桌,而且几乎没有人点餐,最多只点了一些啤酒和下酒小菜。

  “……而且我没有看到需要收拾的桌子……”史蒂夫大实话地小声说道。

  几乎在他说‘桌子’的时候,伊夫太太凶悍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史蒂夫·罗杰斯!”她吼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吗,嗯?你在说我撒谎吗?!”

  “不,完全没有,我根本就没这样想……”

  可是伊夫太太完全不听史蒂夫的话,她似乎只是想发泄而已。

  “我希望你能够知道,现在的纽约经济有多不景气!”她粗声道,“我不想养一个吃闲饭的人!看看你的样子吧,你甚至连一袋土豆都搬不动!”

  “我知道,我在努力,您知道我一直都很勤快,对吗?”对于这样接近辱骂式的欺压,不善言辞的史蒂夫只是小声地重复着这些话。

  伊夫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你被解雇了,罗杰斯。”然后,她冷酷地说。

  史蒂夫惊愕的抬起头,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伊夫太太。

  “可是……伊夫太太。除了搬运工作,您说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做到了,我甚至只要其他人一半的工资,您不能这样无情,我需要这份工作——”

  伊夫太太甚至不正眼看他。女人靠着柜台,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小额纸币,还有钢镚,傲慢地递给史蒂夫。

  “这是你的工资,走吧,罗杰斯。”她说,“把围裙给我脱下来。”

  史蒂夫接过那把小额的纸币,他皱着眉毛,又抬起头。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他说,“这甚至还没有我们约定的一半多……”

  “不要再与我废话了,罗杰斯。”伊夫太太冷冷地说,“这就是你应得的。”

  “可这不合理啊……”史蒂夫无力地攥着那些纸币,“伊夫太太,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也需要这个月的全部工资……”

  “如果你再跟我纠缠不清,我就叫警察来!”伊夫太太凶狠地说。

  她站直身体,阴影笼罩着史蒂夫,她那庞大的身躯似乎能够一拳将瘦弱的史蒂夫揍在地上。史蒂夫深深呼吸着,他睁大着眼睛瞪视着女人,可是他那弱小的身体,让他甚至无法像是普通男人一样做出反抗。

  更别说,就算他能够打赢这个蛮不讲理的餐厅老板娘,史蒂夫也不会打女人。他想要讲理,可是没有拳头,就没有人想要听他的道理。

  两人对持的时候,身后餐厅的大门被推开,门上的门铃轻响,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好啊。”史蒂夫注视着伊夫太太,他低声道,“那您就叫警察来吧,这件事本来就是您违约在先。”

  “我违约在先?”伊夫太太从鼻孔里发出嗤声,她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把拽住史蒂夫的衣领,然后抬起,向着周围的食客吆喝着,“大家快来看看啊,看看这个手不能提的家伙,自从他入职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小白脸!”

  客人们大多是工人,没有多少的同情心,此刻都哈哈笑了起来。

  “放开他!”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插/入在两人之间,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将史蒂夫从她的手中解脱出来。

  女人向后退了一步,她定睛一瞧,阻拦她的是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和史蒂夫不同,这个青年身姿挺拔,长相帅气。他身上的西服看起来便比那些普通工人爱穿的廉价西服高级。

  在这个不太景气的时代,稍微有点钱的人,都很显眼。更别提像是能穿着像这样西服的年轻人了,那更是家里就有钱。

  商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伊夫太太能够明目张胆的欺负身体瘦弱、衣着普通的史蒂夫,却不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人。

  “你——您是哪位?”伊夫太太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身穿西服的青年。

  “这件事跟我是谁没关系。”青年冷冷地说,“把你克扣的工钱全部给他,不然我发誓我会让你后悔。”

  “怎么,您这是要当罗宾汉行侠仗义?”伊夫太太夸张地笑了起来,“我跟我的员工之间的事情,管你什么事?!”

  史蒂夫被青年完全护在身后,他的眉毛紧锁着,摇了摇头。

  “巴基……”

  被他称为巴基的青年——詹姆斯·巴恩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盯着伊夫太太。

  “他是我的朋友。”詹姆斯冷言道,“你想克扣我朋友的工资,好啊,那我们就叫警察和律师来,到时候你看看局面会向着哪一方。我希望您仔细想想,再回答我,女士。”

  伊夫太太的胸口起伏着,她死死地盯着詹姆斯,一秒,两秒……然后,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钱,仔细地过了两遍,才动作粗鲁的将皱皱巴巴的钱塞给詹姆斯。

  “好了,跟你的朋友滚吧!”伊夫太太粗声骂道,“妈的,今天可真倒霉……”

  詹姆斯其实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是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跟这个女人告别,他转过头,给了史蒂夫一个目光,然后径直地走出了餐厅。

  因为天气而有些萧条的大街上,风呼呼地刮着,卷起了詹姆斯的西服。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瘦弱的朋友也走了出来,他便伸手将那要过来的钱塞给了他。

  “谢谢。”史蒂夫低声嘟囔道,他将钱塞到自己的口袋里,跟在已经向前走去的詹姆斯身边,似乎有点失落,“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詹姆斯双手揣着裤兜,本来穿上西服的人都会有板板整整的职业感,可是青年走路的姿势和他的动作,就是带着一股风流倜傥的劲儿。

  停了这话,詹姆斯撇过头看了史蒂夫一眼。

  “你要是真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应该听我的话。”詹姆斯的口气却比刚才柔软多了,他叹了口气,才有点抱怨地说,“你明明可以在我家工作,这样不会有人欺负你,也不会有人少给你工资,还能给你包早午晚饭,可是你偏偏要自己出去找罪受。”

  “你不会明白的。”史蒂夫低声说。

  在这个不太景气的年代,如果其他人能有一个像是巴基这样家里有钱、对他又大方的朋友,说不定都会很高兴吧。

  可对史蒂夫来说,他需要的不只是有钱的朋友,并不仅仅如此。

  史蒂夫知道巴基一直想要保护他,可是,史蒂夫偏偏可能是整个美国最执拗的人了。他总是不想接受詹姆斯的提议,哪怕他知道詹姆斯是好心。

  他不能靠巴基,与稳定的工作相比,他更需要的是依靠自己奋斗的尊严和独立。

  像是詹姆斯这样出生于富裕家庭、什么都不缺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想法的。

  “史蒂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詹姆斯叹息道,“但你要明白,来我家工作不是向现实妥协,而是在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

  “巴基。”史蒂夫只是说。

  “好吧,我从来都劝不动你。”詹姆斯无奈地摇头。

  两个人并肩在街道上走着,路上没有多少人,就算偶尔有几个路人,也行色匆匆。

  在阴云密布之下,这个城市更散发着冰冷的画面气息。

  “你看看,到处都是灰色、黑色。”詹姆斯扫视着寂寥的大街,他叹了口气,“我觉得布鲁克林越来越没意思了。”

  “是啊,我在想下个月该怎么活下去,你却在想生活怎样才能够更有趣。”史蒂夫嘟囔了一句。

  詹姆斯没有回答,他本来就不是爱与人争辩的性格,不然他本可以继续咬着史蒂夫不肯接受他好意的事情争辩下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史蒂夫。”詹姆斯侧过头看向史蒂夫,他甚至温言安慰道,“等这场风雨过去,太阳重新出现,你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是啊,或许。”

  两人向前走着,詹姆斯叹了口气。

  “不过我倒是受够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了。我想去报个绘画班,或者钢琴班?你觉得这两个般里哪个姑娘会多一些?”

  “我猜比较便宜的那个班,姑娘会多。”史蒂夫笑了起来。

  “随他便吧,不然我两个都报了算了。”詹姆斯嘟囔着,“我需要一个姑娘来点亮我的生活。”

  “你之前的那个呢?”史蒂夫打趣地问,“红头发的那个?”

  “不够亮。”詹姆斯笑道,“好啦,其实是没有那么来电而已。”

  从史蒂夫工作的麻烦上绕开之后,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就轻松多了。詹姆斯的一家都很喜欢史蒂夫,今天,他的父母也照常邀请史蒂夫一起去共进晚餐。

  巴基的父母,对待史蒂夫就像是对另一个儿子一样好。

  他们走过街区,就在这时,史蒂夫推了推詹姆斯。

  “你看那辆车,还不错吧?”

  詹姆斯抬起头,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对面而来。

  “帕卡德的豪华级轿车。”詹姆斯赞同地说,“好眼光。”

  “我还以为现在没有人买高级轿车了。”

  “这版是之前的款。”詹姆斯耸了耸肩膀,“现在帕卡德也开始出售低价位的轿车了,但是要我说,它家还是以前的车型比较好。”

  “那当然了,价格差了四倍啊。”史蒂夫吐槽道。

  他们本来一直都在闲聊,注视着那辆价值不菲的高级轿车从远处缓缓地开了过来。他们反正也很闲,干脆站在路边,注视着那辆黑色轿车。

  轿车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一尘不染、反着亮光的车头,看到戴着白手套开车的司机……车缓缓地在他们的眼前开过,詹姆斯看向了后座,他愣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二三的年轻女子坐在后座上,她倚靠在座位上,头微侧,注视着车窗外的地面。她那深色的长发在脑后挽起,耳边坠下两缕恰到好处的发卷。她的颈部修长,侧脸的曲线也很漂亮。

  她沉静无言地注视着窗外,细碎的光在她那湛蓝色的眼眸里晃动。

  她没有注意到詹姆斯,轿车与青年一擦而过。

  詹姆斯扭过头,他像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愣头小子,呆呆地注视着那轿车的背影,和后车窗上,女孩儿的那浅色大衣的背影肩膀。

  似乎整个黑灰色的城市,只有那一抹浅色撞入他的眼底。

  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史蒂夫看了会热闹也就收回了目光,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兄弟仍然在看着那远去的轿车发呆。

  “史蒂夫。”他听到詹姆斯用柔软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史蒂夫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詹姆斯便已经迈开步伐。

  他毫不犹豫地、冲着那辆远去的车追了过去。

  

  ——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二战平行世界的番外写出来,不给自己留遗憾。

  这个番外可以当做平行世界来看,假设有一个世界里,二战时期,巴基与身为韦恩的莱娅(娜塔莉)相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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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真的是学渣,学渣到写二战的时候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的那种,我找了很多资料,但是肯定还会有和现实历史不符的地方,如果大家看见bug请忽视哈=3=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看,总之,看的宝宝留个评吧,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