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视频通话结束辛山竹才想起来没问大伯老家房子改建的事, 迅速回拨了过去。

  长辈提起前段时间有人问他愿不愿意租出老屋,说:“有人想租家里的房子开民宿,这事我还和你大哥商量呢。”

  家里也就辛山竹一个人留下了, 爷爷奶奶的亲朋也都不在, 大家都默认辛山竹大学毕业后要在城市生活,爷爷葬礼上也没提过这件事。

  辛山竹说:“联系你的那个人有没有说他姓什么?”

  大伯说了一个名字, 坐在一边的柏君牧提醒道:“是宗明诚的事务代理。”

  宗明诚这么多年干什么倒闭什么,胜在家底丰厚, 这次明显想要一雪前耻, 还找了专业的评估人员。

  他们的出发点本来就不错,加上池苑纶这个阔少也投资了, 这个项目完全不差钱, 规模都扩大了好几倍。

  现在路都开始修了,在着手准备房子改造的事。

  宗明诚还问过辛山竹愿不愿意,等工程定下来可以一起把他住的老房子也改了。

  散财童子也想从柏君牧这个拆迁大户手里分点什么, 撺掇柏君牧给小男朋友做做思想工作。

  “他们说想租走房子做民宿, 你大哥觉得可以,我们不都是搬出来了吗?”

  长辈又有些犹豫。

  辛山竹父母都不在了,小时候跟着爷爷, 当时大伯一家也住在不远, 也算有个照应。

  现在的他大学还没毕业,做这样的决定像是把辛山竹排除在外。

  “山竹啊,我们是这……”

  辛山竹听出了对方话里的犹豫,像是想到了爷爷葬礼之后一群亲戚聚在一起讨论遗产的问题。

  老头子一辈子都没出过山村,留下的也只有房子和田产, 存折里的钱是他临终的时候要求给辛山竹做大学学费的,大家也不会动, 只是关于田和房子争论了很久。

  这种场合辛山竹插不进嘴,他坐在房间书桌看窗外的竹林。

  桌上是一些高考的资料,夜晚窗外的竹叶影子洒进来,老房子的六月还不用开空调,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也舍不得长大的地方。

  “大伯是想把老房子也租出去吗?”

  他口吻听不出难过与否,现在不开视频,辛山竹又窝进了柏君牧的怀里。

  大伯:“我和你二姑是这么商量的,但你大学还没毕业,还是要住在……”

  房子也不仅仅是大伯和二姑的,大家均分也能分到一点面积,“不然你也没地方住啊。”

  辛山竹:“我以后可以把房子买下来吗?”

  他这话宛如平地惊雷,大伯啊了一声,“你买下来做什么?”

  辛山竹:“我要和我男朋友住。”

  他抬眼看柏君牧,那边的长辈想到刚才视频看到的两个人的亲密,咳了一声,“你那男朋友比你大这么多,还没有工作,你还要养他啊?”

  在屠宰场工作到退休的老大爷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哪怕知道刚才辛晓徽还给他发了不少的柏君牧的履历资料,在大人眼里不上班就是没工作。

  辛山竹:“柏哥又不是找不到工作,你忘了他是医生啦?”

  他在家不怎么说话,新年欢聚一堂的时候不是端菜就坐在角落默默吃饭,要么就是和小孩在院子里放烟花。大伯是看着辛山竹长大的,爷爷担心辛山竹找不到媳妇的言论他也听过好多次,实际上辛山竹干活利索,力气也不小,就是长得太不像他们家人,还有点事故后什么都慢一拍的反应,自然算不上机灵。

  这是大伯第一次发现辛山竹还挺会反驳的,嘴是一点也不笨。

  “柏哥人可好了,我们那边去镇上医院还要好远,赤脚医生都过世了,看个医生还要找辆车去那么远。”

  “他要在村里开诊所。”

  大人先考虑的是赚不赚得到钱:“开诊所在乡下能赚到什么!”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柏君牧笑着说:“也不止我一个医生,会轮班的,一周有几天我还是在外面的。”

  这点辛山竹不知道,他讶异地看向柏君牧。

  对方像是已经写好了可以执行的方案,又陆陆续续回了大伯几个问题。

  如果说辛山竹的维护是满腔的爱意,柏君牧的回应更像是细致规划,告诉家长我都准备好了。

  大伯最后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那我和你二姑再考虑考虑,她是建议我租给联系我的人的。”

  “你爷爷那一栋……”

  辛山竹:“也可以全部给我。”

  他口气欢快,但都是一家人,也没必要租不租的,家长还教训了辛山竹一顿,“也不差你这点租金,你现在上学哪来的钱,现在你说要回老家,那毕业改主意了呢。”

  辛山竹哦了一声,“我不会的。”

  他的笃定大伯也只当是他孩子气的宣言,柏君牧却听得五味杂陈。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深陷其中,却开始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再三拒绝。

  万一辛山竹放弃了呢。

  “我原本打算这个月回来一趟的,但是大哥这边也有事需要我帮忙,”大伯顿了顿,“还有你的……”

  他咳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辛山竹问:“我不是爸爸的小孩的事?”

  那边的咳嗽更剧烈了。

  大概是辛山竹的表现实在太平淡了,大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辛山竹也不明白,“大伯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爷爷……也知道吗?”

  看他们这件事还要聊很久,现在饭点都过了,柏君牧想到梅欢给他的东西,对辛山竹说:“我先去做饭了。”

  大伯也听到了,似乎才反应过来:“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辛山竹点头,“我们打算去国外结婚。”

  他的出柜真是完全不给一点思考空间,把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辛山竹对自己的身世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父母去世多年,辛家也确实把他养大了。

  他没想到大伯居然是知道的,又问了一遍。

  大伯:“你爷爷不知道。”

  老大爷叹了口气,“你爸爸只告诉了我……”

  辛山竹和大伯打电话的时候辛晓徽也在给他发消息的,辛山竹一边和大伯说话还要回复堂哥。

  [辛晓徽]:崽啊!!我爸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被他吓死了,他刚才问我有没有在国外交男朋友。

  [辛晓徽]:他还给我打钱了!!太可怕了。

  有个屠夫亲爹的辛晓徽学生时代因为和膀大腰圆的父亲完全不像也被嘲笑过。

  辛晓徽目前是家里一直读书最上进的,亲戚把他当正面教材,看大伯对辛晓徽态度不冷不热,还以为是他要求很高,也只有辛山竹猜到了原因。

  [辛晓徽]:我爸有找过你吗?!

  [辛晓徽]:你男朋友和他打过电话了吗?他昨天问我要了我爸的电话号码。

  ……

  辛山竹做不到一心两用,和大伯通完电话后才给辛晓徽回复。

  [我和大伯说了我在和柏哥谈恋爱,也说柏哥是当初救我的人。]

  [原来大伯一直知道我不是爸爸的小孩。]

  [晓徽,他也问我你有没有交男朋友,你也不用害怕,他是关心你。]

  ……

  柏君牧做完饭辛山竹还捧着手机窝在沙发。

  “吃饭了,”柏君牧走过去,“还是想坐在这边晒太阳一边吃?”

  宗明诚婚宴的伴手礼都很豪华,辛山竹各大APP都有推送这场富二代婚礼,包括短视频上的伴手礼拆包。

  做伴郎连一桌好菜都没工夫吃,都被酒填满了,辛山竹短期内是不想喝酒了,他朝柏君牧伸手,也不用说话,男人俯身拥抱他,“怎么了?”

  辛山竹习惯去蹭他的颈窝,温热肌肤的交叠很容易让人痴迷,也能轻易打开心扉。

  “我爸爸天生就没有小孩的,妈妈刚和他在一起并不知道有我了。”

  “大伯说爸爸一直很喜欢我,也把我当成亲生小孩。”

  当年的车祸太惨烈,辛山竹看上去没什么创伤,实际上很容易受惊。

  比如夜半雷声和深夜的锣鼓,甚至节日砰砰作响的热闹烟火,都会和一瞬间碰撞的轰鸣惹得他本能颤抖。

  但他同时又勇敢无畏,敢走出山坳,也敢大声示爱。

  温室山竹在撞击后成了野生山竹,但野生的山竹也能精准找到降落点。

  他落在柏君牧怀里,懊恼自己记忆断层,回忆和父母的从前都如此斑驳。

  看不清脸,声音都快忘了,地点模糊,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也要带走他所有年幼的家庭温馨。

  “柏哥,爸爸妈妈很爱我的。”

  就是不知道命运无常,生死一瞬,如果可以,他们也不会希望辛山竹孤零零长大。

  “其实爸爸妈妈是想给我留点什么的,但是房贷没还完,车祸赔偿都拿去填爸爸工厂下面的工资。”

  “车祸的肇事者很贫困,更拿不出钱了。”

  这些辛山竹小时候也不明白,大了长辈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虽然懵懂,但也因为出社会打工成熟了不少,辛山竹吸了吸鼻子,“所以我想很爱很爱你。”

  他说想的时候就已经在爱了。

  柏君牧心里酸软,他不是没收到过表白,也不怀疑那一瞬间的真挚。

  只是人难免比较,爱人的人最动人,他恐怕这辈子都会被辛山竹牢牢攥紧,只想对他好。

  柏君牧听懂了这句话潜藏的愿望。

  他吻走辛山竹哽咽的哭音,额头贴着对方的额头说:“我们是爱人,也是家人。”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