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君牧市区的公寓距离辛山竹的大学就两站地铁, 辛山竹去的路上还在打哈欠,手上的面包都没怎么吃。

  “这么困的吗?”柏君牧笑着问,辛山竹闭着眼, 他的行李都在后排, 更没什么大包小包,很符合卷铺盖就可以走的类型, 他嗯了一声,“可能是睡太久才这么困。”

  “爷爷在的时候我不能赖床的。”

  辛山竹看了眼窗外, 都中午了。周末的车流似乎更加拥挤, 车开过昨天他和柏君牧坐过船的地方,水面依然波光粼粼, 他靠着车窗, “柏哥会睡懒觉吗?我都没怎么和你一起睡过。”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中间又有很多事,就算住在一起几天难得能睡在一起, 也都是辛山竹醒来柏君牧也醒了。

  还要去冰淇淋店打工的人顾不上别的, 晚上又要准备开学的东西。

  辛山竹的声音拖得长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柏君牧:“哥, 你好像很……”

  他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符合的词语:“抗拒……和我睡觉。”

  辛晓徽虽然不会打听这种事但难免关系弟弟的感情问题, 情感上他认为柏君牧岁数太大,理智上又清楚柏君牧总比其他不三不四的男人强,想多了就很容易絮絮叨叨。大概是怕自己太烦人,又补了一句也不用什么都告诉我,和辛山竹说话的时候默认他已经和柏君牧好了。

  这点辛山竹没和辛晓徽说, 他在中午洒进车内光下看着开车的男人。

  柏君牧:“有吗?”

  辛山竹:“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会这么反问。”

  他神情笃定,柏君牧摇头:“不是抗拒。”

  他们有明显的年龄差, 但在恋爱上都是新手,柏君牧抿了抿唇,辛山竹还在看他,咦了一声,“你耳朵都红了。”

  柏君牧接吻太游刃有余,辛山竹好几次试图掰回一局都被狠狠镇压,干脆投降一起沉沦到亲昵的氛围里。

  氛围加剧,下一步应该自然而然,第一次接吻之后柏君牧还是停下了,当时的试用期换到现在应该早就作废了,辛山竹问:“我们还在试用期?”

  他嘀嘀咕咕:“试用期没试用才不好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的东西,“结婚还有试婚呢。”

  柏君牧:“什么?”

  他音量微微高了一点,辛山竹抱怨了一句:“柏哥凶我了。”

  柏君牧:……

  余光里的辛山竹露出得逞的笑容,他似乎很爱看柏君牧无奈的眼神。很多时候他的通透远超常人,喜欢就说,想要就亲吻,有人光说不做,有人光做不说,唯独他双管齐下,非得把柏君牧烧成熊熊大火。

  车开到公寓停车场,辛山竹还在追问:“我早就准备了,是柏哥你还没准备好吧?”

  柏君牧拎着装着两个人为数不多的行李进了电梯,他承认得很干脆,“没准备好。”

  辛山竹想到他之前的理论:“怕我遇到更好的?”

  柏君牧摇头,他目光落在电梯跳跃的数字,辛山竹:“你看着我说。”

  柏君牧很听话地和他对视,两个人的关系像是从一开始反了过来,柏君牧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不怕你遇到更好的。”

  辛山竹:“那怕什么?”

  他忍不住说:“哥你哪里都好,就是很……”

  柏君牧:“怎么不直说了?”

  辛山竹摇头,“我要想想。”

  柏君牧的公寓买在高层,刚才车开进这个小区辛山竹也看得出这里和美溪小区完全不一样。

  柏君牧的气质混迹市井也不会违和,到高楼林立的商圈也不会特别。

  等电梯门开,辛山竹才说:“我很珍贵。”

  柏君牧很久没来这边,密码都想了半天,早上保洁团队清扫和半价团队来之前他还重新设了,“什么?”

  辛山竹的手被柏君牧牵着录入指纹,他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脸上,“在你眼里,我特别珍贵,的感觉。”

  这句话断句莫名其妙,柏君牧听明白了,“不应该是优柔寡断吗?”

  辛山竹笑着和他一起进屋,公寓装潢都是黑白灰,看上去也没什么人气,好像柏君牧之前也只是随便回来睡一觉。辛山竹和他在一起更像是网恋,只能从细枝末节窥见对方的藏匿的爱好。

  辛山竹歪头:“你亲我的时候哪里优柔寡断了。”

  柏君牧:……

  辛山竹又说:“宗哥说你是恋爱新手,我也是,我也能理解。”

  他摇头晃脑,一双眼里全是柏君牧,想到那天对方的亲吻又微微靠了过去,“虽然我很着急,但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没关系的。”

  听起来像是他安慰没准备好的柏君牧,柏君牧哭笑不得,刚要说话,辛山竹就率先进去了。

  入户门没了大白熊辛山竹也没绕开的必要,这里比美溪小区的房子大太多,但也空荡很多。辛山竹也不怎么喜欢大房子,他老家就够大了,和爷爷各自住,但房子依然冷清得很。

  辛山竹和柏君牧一些其他东西都搬进来了,梅欢今天早上也不上课,特地来了一趟,还把冰箱填满了。

  简单过头的房子因为梅欢插进花瓶的富贵竹看上去热闹了一点,辛山竹换上新拖鞋,问:“只有一个房间吗?”

  柏君牧点头:“这边的户型都是一个房间。”

  辛山竹参观完哇了一声:“浴缸比原来的洗手间还大。”

  他语气夸张,柏君牧问:“你不喜欢吗?”

  辛山竹:“喜欢。”

  柏君牧想到他之前差点在浴缸睡着,“我还以为你会怕水。”

  辛山竹摇头:“我只是不去水库而已。”

  他在室内转悠,柏君牧拐进了厨房,原本打算和辛山竹出去吃一点,但梅欢都把菜买好了。

  宗明诚的创业团队多了一个钱更多的阔少池苑纶,似乎今天就带着池苑纶进山了,柏君牧的手机群都是消息,辛山竹站在厨房岛台择菜,能看到柏君牧手机的弹窗消息。

  柏君牧没加池苑纶的微信,群聊消息显示对方的微信名。辛山竹加了池苑纶还没给他备注,他觉得这个英文眼熟,盯着手机看的时候柏君牧转身,报了一串数字,辛山竹:“什么?”

  柏君牧重复了一遍,又说:“锁屏密码。”

  辛山竹:“我就是觉得这个微信眼熟。”

  柏君牧盖上锅盖,公寓的厨房不小,两个人也不用挤在一起,智能音箱连的是辛山竹的蓝牙,播放的音乐居然还有童谣。

  柏君牧:“是你那位池同学,宗明诚拉他入伙了。”

  辛山竹不太明白:“是一起创业吗?”

  他看向摆盘的柏君牧,男人也不是像他之前说的不太做菜,只是之前一个人都很随意。大概是搬过来想做顿好的,花样还挺多。

  柏君牧:“应该是。”

  辛山竹早上起来柏君牧就在看那些东西,他又问:“那你和池苑纶会每天发消息吗?”

  柏君牧摇头:“我只会和你每天发,想什么呢。”

  辛山竹哦了一声,“我吃醋。”

  哪有人吃醋说得这么响亮的,柏君牧忍不住说:“我才吃醋呢。”

  辛山竹抬眼,他开学后头发剪短很多,也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扎个小揪,一张脸反而显得更清爽漂亮了,“为什么啊?”

  柏君牧说:“他来宿舍找你,两人一起去吃甜品,结束后又要和你一起约吃饭,又说好了以后也会一起玩。”

  他说话向来娓娓道来,这些话明明也算平铺直叙,却因为过分清晰真的渲了几分醋意。

  “我们小崽还那么温柔地安慰他。”

  辛山竹:“什么叫那么温柔,我没有。”

  “校门口的甜品长得很漂亮,我更想和你吃。”

  他鼓着脸看柏君牧,对方转身去看灶台上的砂锅,辛山竹:“柏哥真的好喜欢我。”

  柏君牧嗯了一声,他问辛山竹:“这些年你妈妈那边没有亲人联系你吗?”

  他话题转得很突然,换作从前辛山竹可能没这么容易灵光一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恋爱打通了他某些窍门,这个时候他把细枝末节都串在了一起。

  想到自己抽完奖上楼池苑纶骤然抽回去的手机和柏君牧看过来的复杂眼神,问:“柏哥,池苑纶和我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柏君牧刚要开口,辛山竹却止住了他,“我再想想。”

  他捧着脸坐在餐桌前,柏君牧做饭都要看他两眼,少年人纠结得眉毛蹙起,侧脸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我让他直接和你说,”柏君牧顿了顿,“他还没考虑好。”

  辛山竹猛地转身,“你又有事情瞒着我了?!”

  他平时一副很软好欺负的模样,连辛晓徽都没见过辛山竹凶巴巴的样子,但柏君牧见过好几次。

  都是因为他。

  面对同村小孩的欺负都没什么反应的辛山竹可以和柏立业叫板,这个时候情绪转移,不满挂在脸上,等柏君牧把菜端上来眼神仍然带着幽怨。

  柏君牧:“我……”

  辛山竹哦了一声:“你为我好。”

  柏君牧哭笑不得:“你不是应该谴责我?怎么还要为我说话。”

  辛山竹戳着手机,他试图给池苑纶发消息,但也不知道怎么发。

  他垂着眼说:“你本来就不会伤害我。”

  柏君牧轻声说:“我听你说因为车祸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辛山竹点头:“但还是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等一下,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他点开相册,看了一遍。

  他用电子产品还没柏君牧顺溜,但喜欢换聊天的背景图,和辛晓徽的就是辛晓徽的照片,和钱兆的就是钱兆的照片。钱兆抗议好几次,都无法抵抗辛山竹「你不同意我会难过」的眼神。

  和宗明诚的聊天背景图是宗明诚发的自拍,花衬衫男人骚包得要死,柏君牧手动打了码,认为他对衣领大开有伤风化。

  和柏君牧的就是双人照了。

  这些都是熟人限定,冰淇淋的老板和兼职员工都是系统自带。辛山竹总在这些地方分门别类,也只有柏君牧的置顶有一颗明晃晃的爱心。

  梅欢一直在问他们吃饭了没有,又强调了一遍时间,什么都快两点了哪有人这么磨蹭的。

  柏君牧发了张照片,桌前的辛山竹还捧着手机,一副苦恼的模样。

  梅欢问柏君牧:小山竹怎么了?

  辛山竹进了他们家的微信群,捧着手机自然能看到梅欢和柏君牧的对话。

  小时候的事他想不起来,记忆里的妈妈漂亮又温柔,爸爸对他也很好,每年新年也都是回辛家老家过的。

  妈妈那边,没有亲人。

  辛山竹生气柏君牧不告诉他,报复性地在对话框输入:柏哥欺负我。

  [梅欢]:什么意思?

  坐在一边的柏君牧也看向辛山竹,少年人都不看他,继续发:他有事瞒着我。

  [梅欢]:@ 柏木怎么回事?[发怒]

  柏君牧明白辛山竹说的什么了,他笑着道歉,“对不起,我……”

  还没说完对方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辛山竹居然从另一张凳子靠了过来,柏君牧怕他掉下去,最后变成了辛山竹坐在了柏君牧怀里。

  柏君牧:“是要我喂你吃饭的意思?”

  辛山竹抱着他的脖子,他的手机还亮着,柏君牧能看到上面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和池苑纶给他看的照片一样,看上去漂亮得过分夺目。辛山竹长得像妈妈,气质更像柔软的春风,足够被拂过的人留恋辗转。

  “我想他们了。”辛山竹是忘了很多,但也没完全忘记。他脸颊贴着柏君牧的颈侧,这种肌肤交叠的温存是他充电的方式。只是山村寂静,爷爷和他也不亲近,他没交到很好的朋友,哪怕和辛晓徽无话不说,他也没告诉他自己想爸爸妈妈了。

  堂哥偶尔也笨笨的,不知道怎么安慰,然后自己难过到哭。

  辛山竹不想让他和自己一起难过,也就不提这些。

  可是想念和喜欢一样难以抑制,父母的遗物早就处理了,当年贷款买的房子也被拍卖。

  他们没给辛山竹留下什么,记忆也被车祸夺走一部分,顶多是辛山竹靠窗发呆睡着的梦中,给他一点微末的梦境温暖。

  柏君牧拍着他的背,“你还记得多少?”

  辛山竹摇头,头发擦过肌肤,泛起另一个人心头酸软和痒意,“记得妈妈带我去儿童乐园,记得爸爸给我买玩具,他们圣诞节给我过生日……”

  爷爷也记得辛山竹的生日,但他记农历,小时候辛山竹常常搞不清农历和公历乱说话,大家以为他是真的傻了。

  没有蛋糕,两个鸡蛋一碗鸡汤面,老人家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辛山竹也不说话,一天就过完了。

  柏君牧:“从今年开始都过公历,我会记得。”

  “栗子蛋糕好吃吗?”他声音含笑,“我也没吃过。”

  “儿童乐园……”

  他想了想,“老城区有一个还在营业的,新的……”

  辛山竹好像没在听,他想起池苑纶的支支吾吾,还有室友问的那句你们是亲兄弟吗,有些答案呼之欲出:“池苑纶遮遮掩掩的秘密是……”

  他闭了闭眼,“他是我的家人?”

  他仅有的记忆里父母感情很好,辛山竹试图把池苑纶和妈妈放在一起对比,但很遗憾,他和池苑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都和妈妈不一样。

  辛山竹的爸爸也是这样的眼型,那剩下的可能只有……

  他搂柏君牧搂得更紧了。

  柏君牧感觉得到他的茫然和难过,“我也是你的家人。”

  辛山竹:“才不要。”

  柏君牧:“什么?”

  他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辛山竹抬眼,“你是要和我白头到老的人,不一样的。”

  “你这个时候应该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