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欢建议柏君牧搬到他之前上班住的公寓去, 她还拿手机看了看地图的距离,“我记得那房子还是你和宗明诚一块买的,不过他买的是别墅, 你买的是公寓。”

  梅欢和宗明诚的妈妈很熟, “我听说那别墅要做他结婚的婚房呢。”

  柏立业似乎更在意的面子而不是儿子出柜与否,忍不住插嘴:“谁结婚拿公寓做婚房啊。”

  说得好像柏君牧也下个月和辛山竹结婚一样, 柏君牧:“那边很久没住人了,我找个保洁公司打扫一下。”

  梅欢:“你那空空荡荡的也不开火, 之前上班忙我知道, 现在不忙了也跟我学做了炖汤,没事给山竹做好吃的去。”

  她留柏君牧在家里和自己住纯粹是不放心他的状态, 当年柏君牧从重症病房转出来还做过一次心理疏导。

  当时柏君牧看着很正常, 但随着复健的一次一次失败,梅欢明显感觉到他状态的下滑。

  即便后来的困难都克服了,他仍然给人一种有什么熄灭了的感觉。

  这点梅欢无能为力, 试着和柏君牧聊, 对方却点到为止,明显藏着什么。

  为此梅欢还和柏君牧的外公外婆沟通过,老人家年事已高, 人生回过头看没什么好着急的, 说交给时间。

  时间也确实把辛山竹带来了。

  辛山竹和柏君牧在一起后柏君牧也没怎么在家里吃饭,但和辛山竹也没有很长的相处时间,辛山竹好奇地问:“柏哥你会炖什么汤啊?”

  柏君牧想了想说:“排骨山药。”

  辛山竹哦了一声:“这么简单。”

  柏君牧知道辛山竹喜欢吃什么:“下次试试做老鸭煲给你吃。”

  梅欢笑了:“山竹这么喜欢老鸭煲?”

  辛山竹提到老家的灶头,干燥的柴火、很大的锅、炊烟和坐在门口等饭吃的小狗。

  梅欢想起他的老家地址,看了眼柏君牧, 咦了一声。

  辛山竹问:“怎么了吗?”

  梅欢:“君牧,你高考完和阿正去的是这个地方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 辛山竹好奇地问:“是我家吗?”

  梅欢核对了小镇的镇名:“我记得阿正说是某个山坳的水库?你还和他去了趟医院吧?”

  辛山竹:“医院?”

  他陡然紧张起来,筷子夹住柏君牧的筷子,“出什么事了吗?”

  柏君牧还想遮掩:“没什么。”

  他把辛山竹的筷子推回去,“就是救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这事过去太多年,梅欢也差点忘了,“对对对,阿正是这么说的,当时宗明诚也在对吧?”

  柏君牧嗯了一声,话题又绕到了下个月宗明诚结婚他做伴郎的事。

  辛山竹难得深入思考,一顿饭吃完他被柏立业带去下五子棋还在想这个事。

  柏哥高考完是多少岁来着,那时候我多大?

  柏立业下棋有瘾,在家里柏君牧不和他下,梅欢更喜欢去跳舞,他偶尔只能在网上下棋大厅找人。

  没想到坐在对面的辛山竹什么都不会,五子棋被他玩成了接龙。

  柏立业无言以对,灯下对面的少年蹙眉沉思,皮相好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非要鸡蛋里挑骨头也顶多是一句男孩子长得太漂亮,大概是他的烦恼太明显,柏立业咳了一声,问:“接龙都这么难吗?”

  辛山竹摇头,还呆呆的:“我在想事情。”

  他开小差还挺有理的!

  柏立业问:“想什么呢?”

  柏君牧还在厨房洗碗,梅欢接电话去了,原本辛山竹是要进去帮忙的,被柏立业带走了。

  这个角度辛山竹可以看到柏君牧洗碗的背影,他想起对方房间里十几岁的照片,问柏立业:“叔叔,柏哥是哪一年高考的啊?”

  鬓边斑白的老中医想了很久,辛山竹:“叔叔你不知道吗?”

  大概是他口吻难掩震惊,在柏立业听来甚至有几分鄙夷,男人不太自在地咳了咳,“十七岁。”

  柏君牧十七岁的时候自己七岁,辛山竹七岁那年元旦父母出车祸,出院后就跟着爷爷奶奶回老家过了。

  他没缺胳膊断腿,除了脑子其他都恢复得很快,就是村里的小孩都说他是傻子,没人和他玩。

  溺水也是同年七月,耽误了辛山竹上学的时间,他比一般小孩上学还晚一年。

  后来跟不上,又留了一级,才会变成十九岁高龄的男高中生。

  辛山竹又问:“叔叔你知道柏哥去的是哪个水库吗?”

  柏立业被问到了,但这个时候出于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非要让自己知道,又不好意思问梅欢,干脆从微信上找到了谢正,压低声音给谢正打了个电话。

  辛山竹:……

  他的无语太明显,柏立业更尴尬了,那边的侄子给了他答案,谢正的一句怎么了半天没收到答案,辛山竹伸手问柏立业要手机,问:“我可以和表哥说说话吗?”

  柏立业没办法拒绝,他对那边的谢正说:“君牧的……”

  男朋友三个字还是太烫嘴了,他含糊过去,“有话对你说。”

  谢正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这会正好在外面吃饭,没听明白。下一秒手机似乎从姨父换人了,一句清澈的「表哥」从电话那边传来,谢正印象里没这种声音的亲戚小孩,咦了一声:“你是哪位?”

  厨房的柏君牧完全没料到辛山竹的大聪明时刻来得这么快。

  他原本打算晚上和对方坦白的秘密已经半公开了。

  小男朋友和谢正打招呼很客气,也不遮掩:“表哥你好,我是君牧的男朋友辛山竹。”

  谢正差点没被塞进嘴里的年糕烫死。

  辛山竹三个字实在太好记了,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和柏君牧吃烧烤的那个夜晚,对方放到桌上的五块钱,上面铅笔写的不就是这个名字?

  不是小孩吗?

  怎么成男朋友了?

  等会,柏君牧谈恋爱了???

  男的??

  谢正眼冒金星,那边的男生问:“表哥,我想问你很多年前你和柏哥去水库边露营的事。”

  辛山竹手心都冒汗了,他另一只手揪着衣摆,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

  梅欢在厨房里和柏君牧说做伴郎的注意事项,又聊到最近的酒席和明年日子不适合结婚等等。

  柏君牧在闲聊的间隙看了眼在客厅落地窗边和柏立业对面坐的辛山竹,但对方的身影被巨大的龟背竹遮掩,只看得到一个侧脸,打电话的动作也被挡住了。

  柏君牧的视角看去,辛山竹好像在蹙眉思考,柏立业还在数棋子。

  谢正听了辛山竹的问题,也回答了,“当时君牧高考完没多久,我和他朋友打算找个不出省的地方玩,那个小镇是网上有人发了攻略看到去的。”

  宗明诚可能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谢正是医学院的学生,柏君牧救了人后打120发现过来也要时间,让谢正开车和他一起把人送走的。

  谢正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温和,有种和柏君牧区别开来的厚重:“当时君牧救了一个溺水的小朋友,周围也没诊所,我开车和他送到镇医院去的。”

  他正想问为什么这么问,电话那边却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谢正:“有什么问题吗?”

  辛山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你还记得那个小……小朋友长什么样吗?”

  谢正哦了一声:“这我不记得了,得问问君牧,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说来也要感谢那个小朋友,君牧原本还在犹豫志愿填报呢,回来就说想好了,不过应该没少被姨父骂吧。”

  辛山竹看了眼对面的柏立业,长辈重新摆棋盘,似乎是受不了了和辛山竹玩幼稚的少儿接龙了。

  “为什么感谢他?”辛山竹小声地问,谢正说:“他本来就不算坚定,一开始只是想和姨父作对。”

  谢正还没消化柏君牧是同性恋的事实,但也很快接受了通过柏立业打电话来的辛山竹。

  当时拿出那五块钱的柏君牧态度就耐人寻味,谢正还开过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舌头被年糕烫到,吃东西很狼狈,辛山竹还能听到开汽水的声音,谢正说:“现在他又到一个很……”

  “很困难的时间点,你应该知道他出过车祸吧?”

  辛山竹嗯了一声,两米高的室内绿植遮掩住他的身影。柏君牧发现柏立业一个人在下棋,正好和梅欢收拾好了厨房,他走了过去。

  谢正:“具体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和他一起在车祸现场有个孩子和当年那个小孩差不多大。”

  他叹了口气,“那天我和他一起在公园溜达,那小孩是突发性疾病,君牧急救完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

  没人想到会发生连环车祸。

  本来不会出事的柏君牧出了事,或许早个几分钟救护车也能躲过油罐车,或许……

  有很多或许。

  但事实就这么难以阻挡地来了。

  “后来的事……”谢正叹了口气,“那时候正好新年,我本来……”

  谢正还没说完,一句话插了进来——

  “你在和谁打电话?”

  柏君牧的声音传来,辛山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被对方接个正着。

  柏立业也被他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啊?!”

  亲儿子都没搭理他,柏君牧发现手机不是辛山竹的,微信语音界面写着谢正的名字。柏君牧打了声招呼,那边的表哥笑了:“君牧,这才没多久啊,谈恋爱了?恭喜恭喜!”

  “你怎么也不发朋……”

  辛山竹很想拿走手机听后续,奈何柏君牧个子比他高,辛山竹蹦起来反而方便男人抱他。

  当初险些死在车祸现场的人恢复得还不错,单手抱辛山竹居然也不吃力,只是柏立业看不下去,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

  柏君牧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辛山竹抢答:“没什么!”

  谢正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小男朋友问我当年我们去水库玩的事,这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吗?还要用姨父的微信给我打电话?”

  他完全没往那边想,这事太巧,连柏君牧也没想命运也有如此戏剧化的时候。

  柏君牧嗯了一声,“是大冒险。”

  谢正还真的相信了,笑着说:“哪有大冒险是打电话问这种事的,不应该问我你有几个前任这种吗?”

  辛山竹听到了,他贴着柏君牧的胸膛,感受到了男朋友异常的心跳。两个人的拉长的影子在地上像是缠绵的依偎,梅欢看得很高兴,又觉得柏立业在一边很煞风景,伸手把人叫走了。

  辛山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有几个前任?”

  室内的绿植长得茂盛,影子投在彼此身上,辛山竹的五官在晕影下越发惑人,柏君牧啄了啄他的眉心,对电话那头的谢正说:“不如我和嫂子聊聊你有几个前任?”

  谢正喂了一声,“别乱说。”

  柏君牧笑了,“改天再聊,挂了。”

  他把柏立业的手机扔到一边沙发,双手抱起怀中人,辛山竹骤然腾空吓得不得不死死搂住柏君牧的脖子,“柏哥你干什么啊?”

  柏君牧抵着他的额头问:“你想知道什么?”

  辛山竹刚张嘴,对方却趁此刻长驱直入,像是要吞没剧烈跳动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