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君牧把侄女送回家后宗明诚又给他打电话,开店十多天就有倒闭危险的牛腩煲仔饭店老板决定深夜买醉。

  家里今晚本来就是麻将局,柏君牧的长辈很爱通宵打麻将,但他不喜欢,连房间都让给了亲戚,打算回自己另外的房子住。

  宗明诚在电话里鬼哭狼嚎,又说哥们我们同学都在,赏个脸总可以吧,柏君牧刚说去,那边就说找人来接他。

  柏君牧学生时代人缘不错,在大家眼里他本来应该顺风顺水,谁也没想到他会遭遇一场重大的连环车祸,工作也受到影响,不过他之前也没什么时间参加同学会,今天纯粹是宗明诚撒泼才来的。

  大家也没怎么提他之前工作的事,各自抱怨现阶段的生活,唱的歌一首比一首苦情,酒也一瓶接着一瓶,等到散场的时候一个包厢醉了好几个人。

  柏君牧找了代驾,又叫了出租车把人带走,最后就剩下宗明诚了。

  Ktv楼下有一个便利店,柏君牧进去买了包纸递给刚才吐了的宗明诚,宗明诚问:“你纸杯里什么啊?”

  柏君牧:“热水。”

  宗明诚明显舌头大了,“你这人真是从小……从小到大鸡贼,喝酒从来只喝一口。”

  柏君牧不否认,问了一句:“要我也帮你叫辆车么?”

  宗明诚还没回答,手机响了,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又怀念,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对柏君牧说:“先别走啊,我先接个很重要的电话。”

  “关乎我的人生大事。”

  柏君牧不感兴趣地点点头,十二点多,这条街路上没什么人了。

  他没喝到烂醉也被一晚上的走调歌声吵得脑仁疼,干脆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休息了一会,刚才喝空了的纸杯放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水泥地发呆。

  钱兆请辛山竹收摊后吃牛肉火锅。

  辛山竹第一次吃这样的火锅,非要严格按照菜单上牛解剖部位写的涮肉时间来吃,钱兆烦得要死,干脆点了两锅,他都哼哧哼哧吃了好多了,辛山竹还在忙碌地参考手机上的秒表涮肉,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三小时。

  这个点街上最火爆的就是排档,钱兆路过凉茶店故意给辛山竹买了一杯,辛山竹被苦得拧起了脸,想到刚才是钱兆请客的也没抱怨,他问:“你吃饱了吗?”

  钱兆不是很满意他的战绩:“你才是吃饱了吗?吃这么一小叠。”

  辛山竹不太会撒谎,低头说:“当然吃饱了。”

  钱兆觉得辛山竹就一小孩,很难把他当成同龄人看待,他还有下半场娱乐活动,走到路口和辛山竹道别,“你自己回去吧,我还要和朋友去玩,还好台风绕道了,不然又白订唱K的包厢……”

  大概是这么说又显得不好,钱兆补了一句:“你要不和我一……”

  辛山竹:“你自己去吧。”

  他冲钱兆笑着说了声谢谢,这个时候路口一辆摩托车停下来,钱兆坐上去就走了。

  摩托车扬长而去,辛山竹莫名想到那天载着自己的男人,晚上对方带着侄女走的时候辛山竹还在打包石膏娃娃,都忘了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人行道上都有大排档摆出的餐桌,辛山竹绕过一家又一家,跟着地图拐弯直行。

  夜晚街道安静,他出门忘带耳机,导航的女声在此刻的空旷下显得很响亮,他在「前方50米路口左转」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辛山竹顾不上导航的提醒,毫不犹豫地朝柏君牧走去,五十米的左转路口,他选择马上右转。

  路上偶尔有车经过,这边像是和热闹的排挡一条街隔绝。辛山竹原本只是小跑,走到距离柏君牧十多米的时候放慢脚步,导航反复提醒您已偏离路线,他置若罔闻,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对方。

  男人坐在便利店门口高高的台阶上,下一级放着一个喝空了的纸杯,垂着的手正好露出上面狰狞的伤痕,和他皮囊的温雅对比强烈,有人路过也不敢靠近。

  辛山竹经过,又掉头,他忘记关掉的导航还在响。

  “您已偏离路线……”

  “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柏君牧也听到了,他正要抬眼看看是什么人深夜手机导航外放,刚抬眼一张十块就塞进了他的纸杯。

  穿着开胶帆布鞋的漂亮少年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眯着眼男人,似乎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微微皱眉。

  正好身后便利店在放一首陈年老歌,但现在没有冷冷的冰雨只有温热的夏天晚风,辛山竹的目光扫过柏君牧的眉眼,落在对方干燥的嘴唇,认真地说:“哥,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柏君牧看了眼杯子里的十块,“十块钱就要我跟你回家?”

  他声音混着酒气,眼底的笑意被路灯照得分明,辛山竹突然呼吸又不顺畅了,他又往对方杯子里塞了一张纸币,“现在呢?”

  男人捏起两张钞票,没发现前两次会有的铅笔字,问:“你怎么不在上面写字了?”

  柏君牧没喝醉,但也有些微醺,闭了闭眼,辛山竹大声说,“这是我晚上赚的。”

  男人点头,似乎在笑他:“那也才六十,是不是太少了?”

  辛山竹:“你不要还给我。”

  柏君牧还真的还给了他,“别烂好心,我有地方住的。”

  辛山竹不肯走,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柏君牧,似乎是疑惑,又像是好奇,“那你住在哪里?”

  隔了两秒又问:“你叫什么?”

  柏君牧之前和他说没结婚没老婆,但也不代表他没对象,辛山竹又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笑了,“你查户口呢?”

  他看了眼四周,发现刚才在这里打电话的宗明诚不知所踪,拿起手机一看,对方几分钟前发了一个消息:前女友找我!你自己回去吧。

  这种行为纯粹重色轻友,柏君牧放下手机,刚好和一直看着他的辛山竹眼神对了个正着。

  辛山竹长得的确好看,那天吃完冰淇淋宗明诚还在感慨,又说我要是生个儿子有这么帅就好了。

  他俩年龄都快大现在路上的小孩一轮了,宗明诚还有一段本来差点结婚的感情,这几天牢骚很多,等话题转移到柏君牧身上,总会欲言又止。

  大概是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但没什么桃花太过可疑,宗明诚还问过柏君牧是不是喜欢男人。

  柏君牧也摇头,他就没喜欢过人,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突然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柏君牧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出这种话的人还挺懊恼,“我坐你的摩托车你只收我五块钱,明明隔壁打气球摊位也很多小孩喜欢,却更喜欢光顾我看的塑料鱼摊,还……”

  这些理由总结下来好像巧合更多,辛山竹突然结巴起来,我了半天,最后低下头,“对不起。”

  但他的好感早就超载,换作其他人可能会直接要联系方式或者试探可不可以交往。

  反正都是成年人,反正感情也可以这么突然。

  但辛山竹不是,他对喜欢的定义还停留在同学校园恋爱的亲吻和牵手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没人告诉他。

  辛晓徽和他有时差,更像彼此的留言信箱。辛山竹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他高中住校,和多出来的转校生住两人间,但转校生才读了一个月又走了,辛山竹喜提单人宿舍。

  周末他在家里和爷爷一起,但可以聊天只会是家里的鸡鸭鱼羊。

  现在村里的老人家都在刷短视频,辛山竹却没什么想玩的意思,更没有创立账号分享生活。

  柏君牧:“你误会了。”

  他把六十块钱塞回辛山竹背着的小包侧兜,“我不缺钱也不急着找工作,摩托车是我爸的,那天我只是去接我表哥。”

  “第一次去你摊位是带女同学的小孩,今天晚上带小侄女。”

  “去煲仔饭店也就是帮忙一天,老板是和我一起买冰淇淋的那一个,我们是朋友。”

  他声音很有磁性,辛山竹听得很入迷,看他也看得目不转睛,柏君牧很少有被人这么看的时候,忍不住问:“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辛山竹大声说:“你长得很帅!”

  柏君牧哦了一声:“你也很帅。”

  辛山竹还会反驳:“他们说我长得漂亮,不是帅。”

  他也没有半点尴尬,像是只是在深夜街头大方欣赏眼前的帅哥而已。

  柏君牧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对待,过了一会才说,“你下次不要这样随便邀请陌生人和你回家住。”

  辛山竹的漂亮不是最特别的,他的眼神总让人流连,气质干净得容易勾起人隐秘的欲望。皮囊和气质太过矛盾,就算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都会生出别的心思。

  柏君牧和他不算熟,大概是那天是他开摩托车把人送到目的地的,又或许是那颗熟悉的糖,他总有种没由来的责任心,哪怕他也没有义务照顾对方。

  辛山竹:“可你不是陌生人啊。”

  柏君牧摇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人摇头,柏君牧又问:“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辛山竹还是摇头,他扎在脑后的小揪因为刚才的小跑散开了几缕,仰头看人的时候头发蓬乱,柏君牧下意识伸手想给对方理一理,辛山竹却闭上了眼睛。

  很少人能忽略这么一个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的人,哪怕明知他只是纯粹的单纯而已。

  柏君牧收回了手,辛山竹微微睁开眼,他笃定地说:“你刚才想摸我。”

  男人摇头:“没有。”

  辛山竹大声说:“可是你都伸手了。”

  年长的人也没被揭穿的窘迫,笑着问:“那你为什么闭眼?”

  辛山竹:“你先告诉我的名字,我……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闭眼。”

  他把手机递给柏君牧,页面是通讯录页面。

  他凑过去看男人输入,“柏……柏树的柏?”

  柏君牧点头,“君……牧。”

  辛山竹:“好难写。”

  他催促柏君牧填下面的号码,柏君牧笑着问:“不是只告诉你名字吗?”

  眼前人又掏出一张一百块扔进柏君牧的纸杯,大有买你手机号的意思。

  还挺可爱。

  柏君牧点头,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辛山竹点了拨打,满意地看着柏君牧的手机铃声响起,又凑过去看柏君牧存自己的号码。

  结果不用他开口,对方已经存好了。

  一个字都没写错。

  辛山竹微微睁大了眼:“为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

  男人笑着摇头:“秘密。”

  “好了,你该回家了,刚才是导航错了吗?”

  辛山竹摇头:“看见你我就偏离路线了。”

  他点开手机地图,“现在导航为我重新规划了路线,你要和我回家吗?”

  这话歧义很大,像是他们要走的是时间一样。

  柏君牧应该拒绝,或许是便利店放着的歌太过甜蜜,又或者眼前的人凑近还是一股熟悉的皂角味,他嗯了一声,“那我们打车回去。”

  辛山竹看着起身把纸杯扔掉的男人,忍不住说:“我只有一张床。”

  柏君牧忍不住逗他,“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辛山竹认真地想了想:“那我们挤一挤好了,应该可以的。”

  柏君牧:“那要是太挤呢?”

  辛山竹伸手比了比柏君牧和自己的体型,略微苦恼地说:“那我睡你上面,这样不会把你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