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的布局恰到好处,每个展览区域都有不同的主题和风格。按照一定的顺序从外往里排,有的展区以黑白摄影为主,将光影把玩得炉火纯青;而另一些展区则以色彩缤纷的摄影作品为主,色彩饱和度极高。

  “大明星又来陪你哥参展?”

  刚烫了大波浪的场策蹬着双高跟鞋,站到晏怀瑾和江望身边。

  “娅娅姐,好久不见。”

  “也好久不见爱七了。”

  当初这个外号就是徐娅的摄影师父亲定下的,徐娅从那之后再也没正经叫过晏怀瑾的名字。

  听到那个称呼,晏怀瑾状似无奈一笑,然后和徐娅交换了一个礼貌性的拥抱。

  轮到江望时,徐娅看了眼江望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摇摇头,伸出自己的右手。

  换成了一个握手礼。

  “和大明星就不拥抱了,握个手就好,别回头被谁拍下来再说我老牛吃嫩草。”

  徐娅大方调笑着握住了江望伸出的右手。

  “你们应该有我提前给的场刊吧,里面有各个展位的位置。你们可以随便逛逛,顺便看看我的场策怎么样,回头给我提提建议。”

  “老徐又找我,我先过去看看他,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徐娅一眨右眼,扔下一个俏皮的wink,风风火火蹬着高跟鞋又离开了。

  “娅娅姐还是老样子。”

  晏怀瑾连声道别都没来得及讲,徐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那头洋溢着旺盛生命力的卷发在墙角处一闪而过。

  江望想着徐娅脚上那双看起来就不低的黑色高跟,感慨了一句:“娅娅姐这么高还要穿高跟鞋。”

  晏怀瑾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着调侃一句,“你娅娅姐除了健身的时候,连拖鞋都带根。”

  他想起几年前他刚回国时,娅娅年纪轻轻,却已经连着拿下三场展会的场地策划,一时间在业内声名鹊起。

  如今的娅娅,已经是业内有名的大前辈了。

  晏怀瑾还记得他在停车场遇见的两人,念叨着今天一定要见到徐娅小姐。

  “爱七!”

  “爱七!”

  两人还没走两步,又被一道女声叫住。

  老搭档的声音晏怀瑾很熟悉,他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个子比徐娅矮了些的女生,停在两人身边。

  郁口兮口湍口√8

  白T黑裤洞洞鞋,头发自由披散着。

  看起来不像是来逛展,更像是小区楼下丢垃圾的装扮。

  张新雪,江望对这位不常出现在晏怀瑾社交圈的女性印象深刻。

  她是江望认识的所有摄影师中唯一一名战地摄影师。

  “新雪姐,你回国了?”

  对晏怀瑾来说,见到张新雪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他略一颔首,说:“没听张祁说你回来了,不然怎么也要给你办个接风洗尘的场。”

  哦,晏怀瑾这么一说,江望才又想起来,张新雪的另外一重身份,张祁的姐姐。

  江望多看了两眼张新雪因为小麦色皮肤而更显得独特的五官,和张祁那副丧丧的样子大相径庭,细细端详才能看出两人之间格外相似的眉眼,一时觉得自己忘了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那哪用,我还没告诉张祁我回来呢,昨天听娅娅说你要来她办的展,我想这正好趁这机会见个面。”

  “顺便把娅娅需要的照片给她,她好像最近想办个战地相关的特展,正找人联系呢。”

  张新雪一手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撩到脑后,动作说不上来的潇洒。

  “小望今天也来了?”

  张新雪和江望打了声招呼,因为有弟弟的缘故,她对年纪小的弟弟一向印象不差。

  “嗯,新雪姐好。”

  江望跟在晏怀瑾身后,打了声招呼。

  “那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晏怀瑾已经开始盘算洗尘宴什么时候办合适点。

  “嗐——”

  张新雪一挥手,脸上表情一变,“马上走马上走,待不了几天。”

  晏怀瑾:“怎么这次这么匆忙?”

  之前一次假期可是至少十几二十天。

  张新雪这才悠悠道:“因为根本不是假期,是请假回来的,我妈让我回来相亲。”

  张新雪一叹气,战地穿行毫无惧意的摄影师难得看起来有些为难,“我也是不想我妈总催着,这才回来一趟。”

  张新雪结过一次婚,晏怀瑾还去参见了她的结婚典礼。但后面没两年就离婚了,听说是男方觉得聚少离多,才提了离婚。张新雪也没多纠缠,请了个假飞回来就把离婚办了。

  两人好聚好散。

  张新雪:“唉,都说随缘了,我妈总怕我一个人孤单,到咱们这个年纪,还没结婚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尤其张祁这死孩子还是个同性恋。”

  说完,张新雪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又补上:“不是说同性恋不好啊——而是,就因为这个,家里不能催婚他,火力全都集中到我这了。”

  张新雪挠了挠头发,又叹口气,“不说我了,你怎么样,找对象了吗?”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回到自己身上。

  对象——张新雪问他有没有对象。

  这几天和江望之间的事情还没理清楚,晏怀瑾如实回答:“没呢。”,余光里江望灼热的目光怎么也忽视不了。

  “就知道你也没呢,要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来了。要不你也别找了,咱们老了选一家养老院,排排坐晒太阳。”

  张新雪突发奇想,以她现在的工作条件,十有八九找不到对象,但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是她从中学时代就定下的理想,是绝不可能放弃的。两相权衡之下,她只能放弃更不重要的一个。

  养老院排排坐这件事是他们连同张祁在内,三个人以前玩笑似的答应下的未来。张祁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找了对象,还谈了这么久,张新雪纠着这事讲了好久。

  中心大意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同为男人的晏怀瑾被迫听着对方在群体攻击男性前加上一个限定词——晏怀瑾除外。

  “——我哥以后会找对象的。”

  晏怀瑾还没答话,身侧一直站着的江望再也忍不住忽然出声。

  “不会去养老院排排坐的。”

  顶着两位年长者的目光,江望面色不变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他在,怎么可能让晏怀瑾自己孤零零地去养老院晒太阳。

  “他——这,”

  张新雪毕竟是长辈,在女性天生直觉的加持下,她看向晏怀瑾,求证些什么。

  又在看到晏怀瑾点头的动作时,收了自己后续的话音。

  “天哪……”

  张新雪一捂嘴,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小朋友真是勇敢。”

  张新雪惊道。

  毕竟她身边这个长发美人,一直以来的追求者就不少,没想到连他弟弟都……

  张新雪表示自己需要时间缓缓,踩着软叽叽的洞洞鞋迅速离场了。

  “好像,大家对我喜欢你这件事都很吃惊。”

  已经走到场馆最深处,晏怀瑾的介绍就挂在左手边的墙板上,江望忽然出声。

  不管是徐沃青还是张新雪,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带着质疑的惊讶。

  “你呢,晏怀瑾,你对我的态度怎么想的。”

  江望不容拒绝地牵起晏怀瑾的手,躲进了某间用来存放照片的暗室。

  “对于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江望又问了一遍,语气中满是循循善诱。

  对于他喜欢自己这件事——

  晏怀瑾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两人这几天矛盾频起的原因。

  暗室中他看不清男生的五官,只有锋利挺直的轮廓,即便在黑暗中,也可被轻易捕捉。

  每一点都带着过去的影子,却每一点和从前都不完全一样。

  晏怀瑾恍惚一下,他问自己,究竟,我对于江望喜欢我这件事,怎么想的呢?

  不可置信。

  那是最先的感受。

  不相信小自己9岁的弟弟会喜欢自己,既不相信小孩所谓的喜欢,也不相信对方会跨越性别喜欢自己。

  这么想着,晏怀瑾就想张口告诉江望自己的想法,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黑暗里,江望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你如果到现在还说不相信的话,我就在这屮了你,让哥明白这个事实。”

  !

  晏怀瑾的话就这么卡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猛地咳嗽起来,既是因为酝酿的这句话,也是因为男生那粗俗露骨的话。

  “江望!——咳咳——讲话文明些,不可以再说那——咳咳——那个字。”

  江望拍着手里骨感清晰的后背,没讲话。

  只是说说而已,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江望这么想着,视线落到眼前人身上。

  因为呛咳的缘故,脑后的长发零零散散落到胸前。

  黑暗中看不清的五官由想象补全,反而更显得诱人。

  不用灯光,江望就可以精确找到对方鼻子上那两颗小痣的准确位置。

  他看了十几年的这张脸,不需要任何帮助,在脑海里可以毫无阻碍清晰浮现。

  哥的眼角,江望拿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上晏怀瑾的眼角,现在一定是红的吧。

  小小一片缀在眼尾的小钩子上,随着呼吸好似要活过来的游鱼般,轻而易举撩动人的心弦。

  只是想想,江望就忍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望:我还什么都没干,那顶多算是口头预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