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

  这是他们在晋城过的第三个年,两人轻车熟路找到为了年货摊子提前在市中心划出的片区。

  虽然摊位儿不多,但福字对子灯笼应有尽有,红成一片。

  往里一瞥,打转遛街的人也不在少数。

  晏怀瑾身为摄影师,在人文上总有点似是而非的敏感。所以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年货都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摊子上置办的。

  所幸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需要送年货的人,好的差的最后大概率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买起东西来也无需怎么纠结档次。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出门前特意拿上的胶卷相机,四四方方扁扁一片,土黑土黑的,和他一身的穿搭及其不配,任谁也看不出就这么一个小东西上了五位数。

  江望开着车在摊子片区外来回打转。

  “看吧,小望,我就说开我的车来,你这车太大,在这种地方最难停车。”语气里听不出恼意,也没有埋怨,晏怀瑾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工作原因,还是买了两辆车。江望的这辆是奔驰大G,上街的时候比一般车型都大上一圈,虽然空间大,坐着舒服,但每次一遇到这种人多的地方,停车就成了难事。

  还不如开自己那辆小奥迪呢,晏怀瑾讲完也不太在意江望的回复,反而在确保江望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情况下打开车窗。

  停不上车正好,“小望,前面走得慢一些。”

  晏怀瑾这么一开口,江望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离家前江望就看到对方在一堆相机里挑挑拣拣,出门时也不是没看见他哥挂在脖子上的丑方块儿。

  江望也不是第一次帮着他哥拍照片,很配合地跟着晏怀瑾的口令在街上围着这片率先燃起的红转圈圈。

  “哥,别把头伸出去。”

  江望一边打把一边顾及着副座上的晏怀瑾。

  晏怀瑾拍得忘情的时候总会做出很多潜藏危险的事,看着他哥听见提醒把脑袋缩回车内,带着颈侧鱼骨辫一阵晃动,江望这才松口气。

  没过一会儿

  “好了,好了,我拍完了。”

  晏怀瑾埋头就开始查看自己刚刚的战果。

  江望看着对方被低温冻红的脸颊和鼻头,一手关上车窗又把车内暖气往上升两度。

  他哥真是,每次只要有灵感,都会变得跟看见玩具的小孩儿似的,非要把玩具玩透才能停。

  两人围着这片区转了快五圈才遇见一个大小合适的停车位。

  江望把车停靠到路边时晏怀瑾还在看照片。

  江望没急着熄火,仗着手长,从后座摸了一堆东西过来,然后戳戳他哥的手臂。

  晏怀瑾刚一抬头,先是厚实的口罩,再是带着兔耳朵的绒毛帽,最后是兔绒的围巾,严严实实绕了三圈在他脖颈上,鱼骨辫被乖乖压进围巾。

  晏怀瑾被这么一搞,一句话都没说上,全程动作已经完成了。

  江望这才熄火关空调,他把卡槽里的车钥匙拿到手里,又给自己扣了个鸭舌帽,才打开车门,“走吧,哥哥,快些买完等会儿带你去新开的法餐厅吃饭,来不及可是要下班的。”

  晏怀瑾这才跟着推门下车。

  身边跟着个需要低调行事的明星,晏怀瑾拍照倒是没有在车上这么起劲了。两人在几个摊位上挑挑拣拣,买上不少合适的年货,才大包小包拿一手往外走。

  路过其中一个摊子时,江望的脚步顿了顿,让晏怀瑾稍等他一下,自己则匆匆跑过去。

  晏怀瑾看着对方在摊位上称了些什么拿到手里,离得有些远,只能看到对方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红色的塑料袋。

  看不见里面,晏怀瑾收回视线,果断开口:“买了什么啊?”

  江望又挪了晏怀瑾手里两个袋子到自己手里,听到提问,神秘一笑。

  他说:“哥哥猜猜。”

  晏怀瑾从来不吝啬和他玩这种游戏的时间。

  反正两人走着也是走着。

  晏怀瑾兴趣盎然:“有提示吗?”

  江望摇摇头,“我一给提示哥哥你肯定就猜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晏怀瑾顿时明白,这句话本身就是提示。

  联想到年货,晏怀瑾顿悟,笃定开口:“是不是锅巴。”

  江望皱眉,状似思考,“不止。”

  晏怀瑾:“还有花生糖!”

  江望肯定地点点头。

  这两样东西其实不难猜。去年过年的时候两人忘记因为什么买的锅巴和花生糖了,总之,回家后,整个年根儿,晏怀瑾都抱着啃个不停,连嘴唇上火冒泡都没能阻止。

  江望看他哥这么喜欢吃,本想着再买点,于是大年初二就直奔摊主那。结果摊主解释说那是自家纯手工做的,只在年前卖。

  江望这才没辙,只能空手回家,当时他就想着往后在晋城的每个年,只要他哥不腻,都要给他哥安排上。

  晏怀瑾笑:“你不买我都忘了,我后来嘴上那个泡疼了好几天来着。”

  江望:“今年没买这么多,哥你解解馋就好,别想着像去年一样吃到上火了。”

  自己都没记得的小零嘴被江望买着,晏怀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不自觉漫出笑意。“哎呀,小望真是孝顺了。”

  自己真是教弟有方。

  ——

  两人到达法餐厅的时间刚好赶上提前预约的时间,被侍者引着进入温度正好的包间,两人才去掉身上多余的东西。

  晏怀瑾看着落在衣架上的羽绒服,又想到自己才买的毛呢大衣,还没来得及穿一穿就被江望打入冷宫。

  “果然还是那件呢子更配我今天的穿搭,小望。”晏怀瑾略带暗示开口。

  身为走在艺术和审美前线的摄影师,每日的服装搭配简直就是他的必修课,更何况晏怀瑾本来就喜欢穿搭。

  刚把自己的夹克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江望闻言抬眼望过来,看着他哥即便有口罩和围巾两层保护却依旧泛红的鼻尖,他没得商量的说:“哥哥别想了,那件呢子等你过完年开春再穿吧,那时候穿搭也一样。”

  那才不一样,晏怀瑾睨了眼江望身上一看就是随手摸出来的衣服。

  深色工装裤、平平无奇加绒黑卫衣、外面一件漆黑的厚绒夹克。

  看着就没什么艺术水平,也就脚上那双马丁靴让他满意点,完全忘记马丁靴出自自己衣柜的晏怀瑾喝口柠檬水垫垫肚子,又看了眼江望那张野马似的脸,勉强给他今天这身穿搭打个及格分。

  法餐没什么别的特点,突出的就是一个闲适。什么叫闲适呢,就是你在下午三点下班,悠悠然走进一家装潢典雅的法餐厅,悠闲自在地开始吃饭,一直吃到晚上七点。

  法餐之闲适,重在一个慢。

  两人做了快40分钟,桌子上还是只有两杯柠檬水。

  眼见着晏怀瑾快要把杯子里的柠檬水喝光,江望面上带了些烦躁。

  本来,来之前看好说这家法餐厅是新式法餐,宣传的热点就是上菜快,没想到还要等这么久。

  刚想出门去看看,包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连进了两个人推着推车帮忙布菜。

  看着桌子上顿时满上的菜品,江望心情好了些。

  也算是卡在晚间饭点上,两个向来不喜欢久等的人在工作场合之外破天荒吃了顿法餐。

  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是江望开的车,本来晏怀瑾说该一人轮一次让他来开的时候,江望没让。

  就他哥那种随处迸发灵感的模样,这车得五分钟一停。

  “明天飞巴黎吗?”

  江望想起家里小黑板上对方的行程。

  “对。”

  江望:“那早知道今天不该带你来吃法餐。”

  晏怀瑾头靠在窗边,正数着窗外的单数门头数,没怎么思考就回了句:“那又不一样,今天不是和你吃的吗?”

  江望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一紧,又慢慢松开。

  他哥真是会说话。

  想着自己昨天的直播节目里大部分访谈都被晏怀瑾提前训练过,最后走之前主持人还一脸欣赏可塑之才的模样看着他。

  他哥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把话说进人的心坎。

  江望回神,“几点的飞机,看看我能不能送你。”

  晏怀瑾回头:“不了,跟你的工作室年末清算撞上了,你忙你的就行,张姐帮我叫了司机。”

  “那行吧。”

  知道年末清算少了自己这个大老板进行不下去,江望倒是没接着强求。

  “那哥哥记得给我报平安,还有晚上的视频电话。”

  “好。”

  两人一般出差都是这般操作,晏怀瑾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因为小时候经历的缘故,江望本来粘他粘的就紧。

  两人到家后没再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洗洗就躺到各自床上准备就寝了。

  睡梦里,

  江望睁开眼,看着身边浓重的雾气,江望眼神猛地往前看去,利剑一样似乎想要看破什么。

  又来了,他想,那道从他青春期就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倩影又来了。

  泼墨似的头发银河般挥洒而下,长度超过腰际,一直垂到大腿。

  除了头发,江望什么也看不清。

  望着那道背影,看着对方抬手挽发的动作,江望心跳倏地变速,愣愣地只知道看着对方。

  熟悉的燥热自小腹向上烧着,一路蔓延到整个腹部。

  江望憋红了眼盯着那道背影。

  正当他试图伸手触碰,梦境哗地破碎。

  江望在床上睁开眼,被子里的东西正存在感极强支着头。

  江望翻身靠坐在床头,旋即伸手探进睡裤。

  正如过去无数次他所做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他暂时没有同性恋的观念,只觉得自己这个梦是全天下男人都会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