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刚刚上厕所回来的小吴,现在站在骤然嘈杂的演播厅中——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江哥到底闯什么祸了,想着白哥面无表情磨刀的样子。

  小吴面如土色拉住身边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询问。

  ——?

  备注小玫瑰?

  小吴顿时重回人间,心情舒畅,面色好上三分,与旁边一脸“塌房了”表情的场务小姐姐形成鲜明对比。

  连猜都不用猜,这必然是他们在工作室等同老板娘地位的晏哥。

  在谈恋爱这事上,小吴根本没担心过。

  江望这人,出门想的是他哥,购物想的是他哥,吃个饭、旅个游什么想的也都是他哥,要是这世界上有点什么神奇魔力,江望一定会把他哥拴在他裤腰带上,走哪带哪。

  小吴原先“江望暴起伤人”“江望眼刀杀人”之类的担忧统统消失不见,比起恋情绯闻,他更担心江望因为脸上表情太臭被盖心情不好的帽子。

  小吴安心站回舞台边,稳下心来给远在上城的白哥发了个“一切顺利”的喜报。

  舞台上,

  江望还在想那个备注的事。

  确实有几个年头了,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16岁还是17岁的时候备注的,江望记不太清。

  那时他刚踏入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比起身边朋友投在同龄女生上的目光,江望总是对温温柔柔的晏怀瑾更感兴趣。

  或许是太少见,年长人的随和坦然以及晏怀瑾独有的气质,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让求索欲爆棚的青春期限定荷尔蒙版江望着迷。

  当时晏怀瑾留学归来不过才几年,正是江望黏人粘得紧的时候。

  记得那天是中学阶段最后一场开放式球赛,江望早早就和晏怀瑾商量了这事,在得到晏怀瑾肯定答复后,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对于一直以来的江望来说,没什么比他哥再重要的东西,他们胜似亲兄弟。

  江望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想着要在他哥面前好好表现,连训练都认真了起来,队里几个人见他这打了鸡血的模样,也跟着热火朝天加入训练。教练相当开心,每天只负责在场边给自己扇扇小蒲扇。

  但是,那天晏怀瑾并没有赶上那场球赛。

  江望在开场前接到了晏怀瑾的消息,他哥因为自己工作室的原因,暂时没法抽身,可能会晚一会儿。江望看了那条消息两遍,才说没关系,只是迟一会儿而已。

  于是,比起训练时的速战速决,江望选择了持久战。始终保持和对面三分之差,明眼人都看出这是故意压分,逗小鸡玩似的。

  看着结束上半场士气低迷、气喘吁吁的队员,对手教练过来和他们教练商量,明里暗里意思是,给个痛快就行,别在这考验他们队员的意志力了。

  他们教练看出江望今天状态不对,但还是和江望说了这事。

  江望一直盯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弯,半晌,他说好。

  下半场的江望如入无人之境。

  三步上篮、一人过半场、盖帽暴扣

  没有一点留情。

  对面三个人都防不住江望,那个球就像长在江望手里,指哪打哪。

  对手球队最后放弃抵抗,象征性拦拦人,就任由江望进球。

  “CTM的,吃枪药了!”

  下半场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江望听见了对面不知谁的咒骂声。但他跟没听见似的走过去,脸上的煞气吓得刚骂人的那位一个激灵。

  江望明明赢了比赛却还是沉着一张脸。

  那个江望赛场上总回头去看的座位一直空着,空到结束。

  脸上的汗珠止不住一直往下滑,江望最后看了那个座位一眼,抬起衣服下摆擦去脸上的汗,也不管观众席骤然爆发的尖叫,提着自己的背包,给教练和队友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第一次在教练复盘前提前离场。

  十几岁的少年对于承诺总是很看重,他既委屈又难过,他埋怨似地想,哥哥怎么能这样,工作有这么重要吗。

  心情加持之下,快走在后台的回廊里,焰红色的球衣满是张扬,汗珠随着走动滴落。

  拐过临近更衣室的拐角,江望脚下动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作一顿,紧接着加速跑到坐在更衣室门口的那道人影身边。

  也不顾自己满身的汗,江望把那道人影抱进怀里,相当轻松地,以面对面的姿势,江望揽住身前人的腰身,就这么抱着,换了个姿势。

  坐在凳子上的人变成了江望,对面人双腿岔开,被江望放在了腿上。

  江望全程没有抬头,做了这一套动作头还埋在对方脖颈。

  晏怀瑾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但看着江望小狗似的趴在他怀里又拱又蹭,热乎乎黏糊糊的汗全都沾到晏怀瑾鹅黄的衬衣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这副不吵不闹的模样,像极了江望小时候被欺负后委屈的模样,晏怀瑾叹口气,转而摸上江望的耳朵,这是他安慰江望惯用的动作。

  “小望,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后来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已经临近结束了,我就问了他们更衣室的位置。”

  “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晏怀瑾的呼气浅浅的,吹得江望心中片片涟漪。他总觉得只是捏捏耳朵、道道歉,根本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更多什么呢?

  江望心中茫茫然,只觉得那个答案似乎对自己很重要。

  但最终他还是败在晏怀瑾的安慰下,他抬头,漆黑的眸子的视线中心,是晏怀瑾鼻子上那两颗排在鼻侧自成一队的小痣。

  “哥哥,”他小狗呜呜似的叫了一声,不言不语,就这么专注地看着晏怀瑾。

  汗湿的短发趴在江望前额,像是落水的小狗,晏怀瑾嘴角上扬,轻轻拭去江望鼻尖刚凝聚成珠的汗水。

  对着小狗语气都温柔了些,“哥哥知道错了,下次哥哥一定注意,小望不要难过了好吗?”

  江望又是一阵不成词句的咕咕噜噜声,才坐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出江望心情好了一些,晏怀瑾拿出一早放在旁边的玫瑰花。

  扎成捆的玫瑰插进两人中间,晏怀瑾垂眸看着几朵娇艳欲滴的花,说:“路上没来得及,让人帮买的,结果买成了玫瑰,倒是看着怪漂亮,作为你比赛结束的礼物。”

  刚刚冲过来的时候,江望眼里只看到了晏怀瑾,这捆看着体积不小的玫瑰他起先一点儿也没注意。

  现下忽然连着晏怀瑾的脸一起送到自己面前,弯月一样轻柔的眉,晕红的桃花眼,鼻尖两颗小痣以及颜色淡白的唇,其上的唇珠被抿得可怜兮兮肉嘟嘟漏在唇外。

  眼前景物忽地就缩小、放大,光怪陆离的图景再次展开。

  江望忽地就想起了之前和朋友一起看的桃色电影,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玫瑰花田里,肤若凝脂的女主角被按倒在其中。

  强盛的日光、摇曳的肢体、喘声、花枝折断声、水声,那些桃色电影里暧昧生情的片段海市蜃楼一样照进了这丛更加鲜红的玫瑰里。

  江望甚至能从玫瑰花瓣上的水珠中看到那场电影里刺眼的目光。

  手下晏怀瑾的腰忽然就烫起来,烫得灼手,但江望没松。

  江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联想到那场电影的,但他觉得自己此刻在晏怀瑾面前想起那种东西好像是种亵渎。

  好像是在大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脏心思一样。

  “……不喜欢吗?下次我自己挑,给你送别的。”

  或许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还是喜欢乐高、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吧,没收到反馈的晏怀瑾也不在意,动动手就想把玫瑰再放到两人旁边。

  被江望一把握住手腕,他的声音像是泡在水里,又湿又沉,“……喜欢、喜欢的。”

  晏怀瑾听着这声音,也不在意江望喜不喜欢这束玫瑰了。他急匆匆摸摸江望还满是汗渍的后颈,“好,喜欢就好,你这再耽误要感冒了,快去先洗澡换个衣——”

  他的嘴巴上下合动,或许是有汗落进了江望的耳朵,他听不清晏怀瑾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对方浑圆的唇珠,一上一下。

  “噗呲”

  江望好像听见了心底发芽的声音。

  旁边饱满的玫瑰顿时黯然失色,江望只愣愣看着那个淡色的唇珠,福至心灵,江望听见心底的声音,争先恐后,诉说着同一件事。

  那个声音说——这才是玫瑰,这才是他想要的玫瑰。

  原先遗忘的回忆忽然就活了过来,江望目光柔和看向自己手里的备注。

  “那请我们小望拨通电话完成任务吧——”旁边的主持人在耳麦里激动的指令下顶着压力开口。

  主持人端详着江望的神色,爆出女朋友也不算很过分,只要他别同时谈几个应该就没问题。但即便如此,直播间外面想必也是一场血雨腥风。

  “好。”

  江望手指一点,呼出了那条备注,没等几秒,对面就接通了。

  在场大家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情紧张又刺激。

  “怎么打电话了,节目录完了吗?”

  对面的声音温柔、轻缓,但所有人都明显听出——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八卦的心顿时散了一半,只剩下粉丝无声狂欢。

  江望看着题板上的“不透露节目的情况下”抿唇,他不太喜欢骗他哥,于是他避而不答,说:“哥哥在家干什么?”

  “唔——准备睡了来着,刚刚看了会儿节目直播,然后实在太困就没再看了。”

  对面的声音低下去,听起来确实是困倦的模样。

  江望心尖一软,晏怀瑾有个几乎无人可知的特点,就是困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尾音上翘,好像在撒娇,江望于是降低音量,“那快休息吧,我等下就回去了,我爱你,哥哥。”

  “唔——好,小望路上注意安全,我也爱你。”

  通话到此结束,主持人看得真切,挂断电话的那刻,江望脸上柔情似水的表情顿时恢复成惯有的那副模样。

  兄弟感情真好啊,主持人心中感叹,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我们先恭喜小望完成任务要求,等下我们后台工作人员记得给递奖品啊。”

  耳麦里的导演还在狂催,主持人只能再次开口,“小望有哥哥啊?”

  江望:“嗯,对,有。”

  “和哥哥住一起啊?”

  “对的。”

  “考虑和哥哥一起上节目吗?”

  “……看哥哥的意愿吧。”

  “那就是说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小望和哥哥一起上节目了。好了,本期《大牌对对碰》到此结束,欢迎大家下周六同一时间相聚直播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吴:完蛋了完蛋了——哦原来这事

  观众:吃到瓜了吃到瓜了——哦原来哥哥

  只有江望从头到尾——这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