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峰听到柯小北的问话，心底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耸着肩膀突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而陈南却看的清楚，那低垂的头下面是不断掉落的眼泪。
这笑声就像是压抑氛围里的重低音大提琴，把人心拽着往漆黑的深渊里，一直落一直落。
“当时我接到李雪清的电话，本来只是想和他说清楚，我和他没有可能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却告诉了我一场有预谋的欺骗。陈南……他不是第一次骗我了，我们的每一次关系的变化都是他骗来的。所以当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比之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和不确定。
所以李雪清因为吞了安眠药昏倒的时候，我就借此逃避了。
你知道吗？对……对，我都忘了，你什么都知道，陈南什么都和你讲。陈南对我，嗝……可好了。他对我特别好……真的，我原本一直很自信他爱我。他怎么能不爱我呢，他看我的眼里都装着星星，他把我看的那么完美，和他在……一起，我……”
霍峰说着说着就哽咽的要说不下去。
陈南站在那里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的顺了顺。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到自己好像特别棒，在他眼里我就像是无所不能……然而我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
但是在他面前我可以不用在意自己的任何不好，因为陈南爱我，他爱我……的一切。
他让我觉得自己不用做那么强大的人，也不用成为什么首富之子，不用一直辛苦的待在最顶尖的位置上。我随时都可以走下来，而他会永远笑着迎接我。陈南给了我一切我想要的，我……被他惯坏了……我总还想要更多，我贪婪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乎他，我想他永远自以为在那个卑微的位置上仰视我。我简直自私的令人恶心。”
“所以……他的欺骗让你不能确定自己依然站在他心里的高处，你就要抛弃他吗？”
陈南不敢相信，他从来不知道霍峰原来隐藏了这么多对自己的心思。
“不！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我想验证下他到底是不是对我真心的，他是不是对我的感情就像他的那些算计，都是为了想得到什么而不择手段。我甩下他，我拉黑他，我躲着他，我等着他费尽心思来道歉……来找我，可他最后终于堵到我的人的时候，却不是为了挽回我，而是为了……借钱。”
“霍峰。”
听到这里，陈南说不上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你说他为什么不能为了挽留你做到那样。那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被你重视，被你爱着。你没有哪怕一点点给过他可以挽留你的勇气。不要说他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周围的所有人，有人真的觉得你很喜欢他吗？你自己应该最清楚，爱是经不住消磨的不是吗？”
霍峰听着身旁人缓和的语气，感受着后背被温暖的手安抚着。这种熟悉的关怀，让他心情渐渐回落，可是却也更加酸涩。
醉酒的男人像个太久没有被哄过的孩子，看起来哭哭啼啼的不顾形象又行为幼稚，但又确实拥有着成年人的认知，因为他知道死亡是什么，也知道失去了哭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他不爱我了……是吗？”
霍峰哭的很伤心，从他懂事以来，他很久都没有掉过眼泪了。而现在他的眼泪就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干一样。
可能是酒醉的上了头，也可能是心力交瘁到脱了力，他感到自己的躯壳里仿佛都被掏空了，虚弱的靠在了身边唯一的热源上。
明明是不同的人，可是霍峰就是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着和陈南一样熟悉的感觉。就像温泉里流淌的水，柔软温暖和包容。
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经，他的意识，可却带不走他的悲痛。他睁着一双哭到酸痛的眼睛，虚无的看着前方。
“霍峰，他爱不爱你，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一切都过去了，往前看吧，好吗？”
陈南举起手里的酒，又给自己也灌了两口，也许是柯小北这具身体的酒量太浅了。陈南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发麻。
“这是……我给陈南，带的酒……谁让你喝了……我本来想和他一起喝的……想和他一起……”
霍峰的声音嘟嘟囔囔的含糊不清，陈南微微侧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湿湿的，沾着泪水，睡着了。
“那我喝了，其实正合适。”陈南轻声的对霍峰说着，因为他知道对方听不到。
霍峰，你其实真的很好命。你希望的无论在你知道的地方还是不知道的地方，基本都实现了。
陈南默默的又喝了一口酒，他就那么坐在地上，由着身边的男人依偎在他的身上。
半夜的时候，霍峰果然吐了，吐的昏天暗地。还好他还有意识冲到了洗手间里，没有直接翻身吐在地上。
没有吃任何东西的男人，吐完了白天吃的还没有消化完的食物后就只剩下混合了酒液的酸水了。胃里烧的很厉害，头晕恶心的仿佛整个房间都在转。
隐约的意识里，他感到有个人像过去的陈南一样，轻轻拍他的背。之后把他扶到床上拿着热毛巾给他擦嘴，擦手，擦身体换衣服。
那个人回来了吗？
他是因为心疼自己吧，他心疼自己难受，他不舍的自己伤心，所以回来了吗？
“陈……陈南……陈……南……”
他伸出去的手被握住了，对方像过去一样轻轻的用拇指揉了揉他的手背。
“我……我错了……呜呜……求你了……别离开我，别走……我错……了，陈南……别死……陈南……”
霍峰回握着对方的手，哭着哀求，紧紧的抓着不肯放。
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将床头摇着升起来了一些。
“喝一点解酒汤暖暖再睡吧？好吗？”
霍峰闭着眼睛，可能是因为哭了太久，整个眼一跳一跳的疼。他由着对方喂他喝了些汤，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味道，真的是陈南回来了，一定是的……
第二天霍峰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都还是混乱的一片，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默默地发着呆。
昨晚上的人，只可能是柯小北，但是……为什么他现在都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却依然觉得那是陈南呢？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醉酒发泄，和自己的劝解多少起了些作用。陈南觉得今早上的霍峰好了很多。
虽然人看起来还是非常憔悴阴郁，不怎么愿意说话，但是知道起来好好吃早饭了。
陈南熟练的去给霍峰打了些好消化的食物。
而霍峰默默的在座位上开始观察着柯小北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然后和记忆里曾经那个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人对比着。
越是对比，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他们除了外表体型相差很大外，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那些无意识得行为习惯还有待人接物的行事风格，都很像。
但是因为有过找“替身”，这种前车之鉴。霍峰并不想再做这种蠢事，更何况，陈南是无可替代的。
“哎，这位小兄弟。你是新来的吗？”
突然间，柯小北被一个老大爷给叫住了。而他正端着食物往霍峰这边回，也不知道怎么的柯小北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一碗粥就给打翻了，一部分浇在了老年人的手臂上。
“张大爷！对不起！对不起！快，去那边水管冲水！”
陈南当时心里正想着霍峰的事，被大爷喊住的时候吓了一跳。
结果刚盛的热粥的碗就翻倒在了餐盘里，一部分洒在了正站在他身旁的张大爷手臂上。
这位大爷在疗养院里曾经和他关系很好，对他也非常的照顾。陈南急得也忘了自己是柯小北的身份，忙抓着对方的手就往餐厅最近的洗手池那边走。
“没事没事，没烫着多少，小伙子不用这么紧张，我这衣服穿得厚。”
老大爷被拉到水池边，看小伙子急得额头都冒了汗。赶忙安抚着当对方将自己湿了的袖子撸了上去。
陈南仔细的看着，果然只是稍微有一点点泛红，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按着老人的胳膊冲了凉水。
“怪我太毛躁了，还好张大爷您没烫伤。”
张大爷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的胖小伙。
“小伙子啊，咱们见过？你咋知道我姓张呢？”
陈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陈南，自己是柯小北！
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见到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了霍峰，正站在他和大爷身后不足两米的位置。
那么刚才他和大爷说的话很有可能全都被对方听到了。
镜子里的霍峰默默地与他隔着镜子静静的对视着。
陈南看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对方究竟怀疑了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