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50章 秋后算账

  阮氏竹自从半夜醒来就没再睡了。

  柯英纵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道消息,可能也不保真,连他自己都说了,只是传闻而已,到底什么个情况,还要等白天才能弄清楚。

  阮氏竹挂断电话,眼睛已经适应了明亮的灯光,坐在床上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在床上摸了半天才摸出手机,看见罗邱淇零点过后给他发了一条短短的简讯。

  罗邱淇说“明天不回去,好好吃饭,想我就给我打电话”,他不爱敲句号,这么一小句话没头没尾的,总给人一种话还没说完的感觉。阮氏竹有想过给他回简讯,问问他那边怎么样了,然而直接问多少有点盼坏不盼好的意味,于是干脆关掉手机下床去接了杯凉水。

  接完凉水回到窗边,阮氏竹推开窗户,拉上纱窗,让新鲜空气过滤进来,发现俱乐部的夜晚虽然漆黑一片,但估计是因为房间距离地面太近了,秋虫喧嚣,几乎一刻不得停歇,听久了难免觉得吵。

  低楼层除了在紧急避险时能发挥出它的优势,除此之外大概就没有优点了。

  阮氏竹站的地方低,放眼望去,眼前全是遮挡物,连落雨都没能即时察觉到,大概一个多钟头后,雨下大了,雨腥气透过纱窗扑面而来,阮氏竹才关上窗,闭眼清醒地躺到天亮。

  包括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在工位上坐下,阮氏竹全程都没有听到有谁在谈论罗德曜。下午罗毓的司机将zuzu送到俱乐部,他带zuzu去室内训练场跑了两圈,回到宿舍雨依旧没停。

  他和zuzu浑身湿了个透彻,房间里又没有宠物专用的洗护用品,就牵着zuzu去了顶楼。

  罗邱淇不在的日子顶楼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不过这天雨下得太久了,再好闻的柠檬薄荷香气里也掺杂了雨水的气味。阮氏竹打开灯和电视,把zuzu牵进盥洗室里,一边听电视的声音,一边给zuzu打泡沫。

  电视刚开始播放的内容似乎雨这场不至于很大但一直没停过的雨有关,阮氏竹被粤语磨了快五个月,差不多能推敲出某些特定字眼的粤语发音,所以频道转而实时跟进一条临时新闻后,他听懂了一半的内容。

  罗德曜于今天早晨八点溘然长逝,家属悲恸欲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于下午五时正式对外发布了讣告,遗体即将推入冷藏室暂为保管,而葬礼的日期还需再议。

  阮氏竹给zuzu吹干毛发,客厅的电视仍在循环播放这一死讯。媒体的镜头晃来晃去,不过始终聚焦医院的外景,在长枪短跑的不远处,保镖围城了一堵黑色的人墙,不见有任何松动,阮氏竹喂完zuzu坐回沙发上,画面总算有了变化。

  几辆黑色的轿车陆续驶过镜头前,车窗紧闭着,数不清的雨点连成细线,车内具体情况被隐藏在单向透视的玻璃后面,直到车子驶离医院门口,罗家人都没有露过面。

  在这之后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阮氏竹也没有见过罗邱淇。

  不仅和罗邱淇暂时失去了联系,黎氏彩最近也像是失踪了,阮氏竹整日无事可做,就算翘班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他便找了几次机会去黎氏彩短住过的出租屋找她,期间不停地打电话给她,甚至打到黎氏彩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但就是得不到回应。

  九月过了大半,晴天屈指可数,阮氏竹在一个雨停后的傍晚接到了罗邱淇的来电。

  他躺在罗邱淇的沙发上看肥皂剧,zuzu趴在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搭着他的肚子,昏昏欲睡之际,接通电话放在耳边,罗邱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空旷的地方传过来,使得困意瞬间消散。

  “我有份文件……”罗邱淇应该是听见了从电视传出来的嘈杂声,话语中断了几秒,接着问阮氏竹,“你现在在哪?”

  阮氏竹推开zuzu,坐起来关掉电视,说:“在你房间。”

  罗邱淇那边也不似格外安静,断断续续的总是有压低的交谈声,间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阮氏竹听见他说:“你帮我去书房找一份文件。”

  罗邱淇要找的文件在书房从右往左数的、第二个柜子下面的保险箱里,阮氏竹按照他提供的密码,打开了保险箱的门,找到对应的文件袋,站起来问罗邱淇:“然后呢?”

  “我叫司机去接你了,半个钟头后到,记得穿得正式一点,”罗邱淇说,“可以把zuzu也带上。”

  Zuzu仿佛心里有了预感,在阮氏竹脚边将尾巴甩得飞快,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次阮氏竹带着文件和zuzu去找罗邱淇,在路程上花费的时间要比上一次多。晚间的雨初有停歇的迹象,但是路过一段树木茂盛的路段,亭亭如盖的树冠又下了一阵急促的、绿色的雨。zuzu听见劈里啪啦的雨声,耳朵竖成尖尖的小山丘,哈出来的热气给车窗玻璃降下一层小局部的雾。

  到了地方后阮氏竹牵着zuzu下车,别墅门口空有一座很壮丽的雕塑喷泉,别的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人来指引,他只好自己走进遮天蔽日的阴影里,找到半掩着的大门,推门进去。

  进门前阮氏竹一直担心zuzu的脏脚会给人带来困扰,进门后才发现,玄关不仅脚垫是歪的、上面沾满散发有雨腥味的泥渍,深深浅浅的脚印也由此发散开,地板上灰色的尘土就像是微型浮雕,阮氏竹得绕着走,然后再留下新的。

  玄关往前的一楼布局非常传统,同时也很开阔,阮氏竹刚走进客厅,就看见客厅里站了不少身穿黑西装白衬衫的神色紧张的人,他们手里都拿着A4的打印纸,先前阮氏竹眼熟过的罗家人,包括罗英韶和罗明谦,分别坐在沙发上,各自间隔开适当的距离。

  罗邱淇站在蒙了白布的钢琴边、米色绒缎窗帘的前面。罗毓不在客厅,正在餐厅给她的母亲拍背顺气。

  头顶的冷气簌簌地往下扑,刚开始大家都在忙上头上的事,没有人分心抬头,直到一声尖叫突然炸开,不知道是谁大喊“狗!哪里来的狗!”,把zuzu的好胜心激起来,犬吠声立刻搅沸了一锅热粥。

  罗毓相比怕狗的人要人道主义许多,等zuzu叫够了才出声叫zuzu的名字:“zuzu,过来我这里。”

  Zuzu不等阮氏竹给它松开牵引绳,一眨眼便拖着绳子窜远了,罗邱淇接过文件袋,转手递交给另一个穿着正式的人,并且称呼他:“郑律师。”

  阮氏竹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他和罗邱淇半个月没见,说不清是谁更想让谁在自己的身边多待一会儿,总之罗邱淇没叫司机把阮氏竹送回俱乐部,阮氏竹也就待在他旁边没动。期间罗明谦屡次抬头看向他们这边,两人脸上的无动于衷仿佛是互相照抄答案。

  晚上八点多,罗明谦的母亲说她实在忍不了和狗共处一室,拿起手提包暗示罗明谦打电话给司机,那边罗老太太还想挽留她们吃顿饭再走,罗明谦当没听见,经过罗邱淇的身边,话中有话地说了句“真可惜,你还没有结婚”。

  罗邱淇看着他,问:“怎么,你结了?”

  罗明谦得意地笑了笑,抬起左手,露出戴在中指的戒指。

  戒指是由名家设计师设计精心打造的,不需要通过特定光线衬托,散发出纯粹的光色。

  罗明谦看样子很满意自己的婚姻大事,对罗邱淇说:“至少已经订婚了,不用再等信托金正式开始生效。”

  罗明谦等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罗英韶也得走了。她这段时间忙得顾不上家,委婉地拒绝了留下用餐的好意,说是想回家陪孩子吃,罗毓自然不好再多做挽留。

  少时,最后一名律师拎着公文包迈出了罗家祖宅的大门。

  晚上九点,阮氏竹被拉上桌凑合着吃了一顿晚餐,碍着他这个外人在场,用餐时餐桌上格外沉默,阮氏竹吃完就离开了座位,远远地躲到一边监督zuzu吃晚饭。

  Zuzu的身上又臭了,并且变得很懒,吃完饭躺在地上,大剌剌的肚皮朝上,阮氏竹心虚得无以复加,罗邱淇还没走过来,他便抓住zuzu的四只脚,提溜小猪似的强制让它四脚着地。

  “才半个月就没了规矩?”

  罗邱淇弯腰对zuzu比了个手势,zuzu依旧没个正形,差点脑袋挨拳头揍,勉强凭记忆坐正了,黑色的圆眼折射出吊灯的白色亮点,目光傻里傻气的,在罗邱淇和阮氏竹之间游离。

  阮氏竹觉得有必要为他自己正名,解释道:“只要不下雨我都会带他出去训练的。”

  罗邱淇角度刁钻地反问:“训练的内容?”

  “……跑步。”如果在训练场地打滚不算的话。

  客厅的灯光全部按开了,菲佣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动作轻柔敏捷,随后恢复了茶几等家具和摆件摆放的位置。

  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带给阮氏竹的眼睛轻微的灼痛感,他用力地眨了两下,罗邱淇的模样被切分成由远及近几个片段。

  他看向阮氏竹,眼神里包含着很轻的笑意,好像他的眼前只有阮氏竹,而阮氏竹不是很糟糕的东西。

  罗毓和罗老太太的交谈声不太真切地传到客厅里,罗邱淇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搭在阮氏竹的肩上,呼吸给人温暖的触感。

  “……妈妈,你不要害怕,没有人会把你赶走的。要是有人和你说不好听的话,你就传达给郑律师……我们都在的。”

  “我没有害怕……你告诉我,他走的时候……到底叫的是谁的名字啊?”

  “……”罗毓可能回答了,也可能根本就没有说话。

  罗毓决定晚上留宿一夜。

  罗邱淇半个月没回俱乐部,打算晚上住在俱乐部,处理一下堆积的事宜,罗毓听了没想多说,心里清楚她就算干预了,也对罗邱淇起不到什么作用。

  罗邱淇和阮氏竹回到宿舍楼顶楼,已经过了十二点。

  无理占用了那么久的罗邱淇的床,阮氏竹没好意思再占用罗邱淇的盥洗室,他让罗邱淇先去洗澡,等到他自己洗完出来,罗邱淇刚好坐在床沿,正举着手机通电话。

  一模一样的香波和皂液的香气在两人靠近时自动黏合成了一团,阮氏竹原本从后方抱住罗邱淇,罗邱淇转过身,单手按住他的后背,稍稍收紧了,把人拽到怀里,无声地吻了一下阮氏竹的脸颊。

  “罗先生,是这样的,我确认过了,”郑律师的声音也落进了阮氏竹的耳朵里,“信托金领取的条件一定要是从注册结婚的那天起算,公开婚礼之类的,不被视为满足合同的条件。”

  罗邱淇问他:“注册的地点有要求吗?”

  “这个好像没说,”郑律师疑惑地补充,“不过默认是香港吧,注册结婚难道还有必要专门到别的地区吗?……”

  罗邱淇挂断电话,拨开了阮氏竹随便乱摸的手。

  他把灯光调暗了,手背上有几滴从阮氏竹的发梢滴下来的水,但是阮氏竹今晚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洗头。

  “先秋后算账。”

  阮氏竹的眼神闪躲着,同时凑近了吻罗邱淇的嘴唇,糊弄地说:“没有账。”

  罗邱淇以为他抵抗诱惑的决心算比较坚定的那种,然而阮氏竹睡衣的扣子松得很容易,他的威胁也很有力。

  “我知道你保险箱的密码了。”阮氏竹趴在罗邱淇的耳边喘气,“我要偷光你的钱,然后跑路。”

  作为反击,罗邱淇把他压进被褥里,手掌向下扣住了阮氏竹的手。

  半个小时前罗邱淇的手指上还空无一物,现在凭空多出了一枚硌人的戒指。

  “那你偷吧,”罗邱淇边折腾人边说,“顺便把我也偷走。”

  认定他的人生越来越无法与阮氏竹分割开来以后,罗邱淇觉得他在某些方面的耐性甚至大不如从前,在某些方面却表现出了难得的稳重。

  前者比如现在、当下、眼前的每一秒。

  后者比如重复而稳定地践行每天都能和阮氏竹接吻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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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宝宝愿意突然无缘无故地给我一笔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