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48章 门禁卡

  罗毓在1995年花过的最节外生枝的一笔钱,是一笔十分高昂的医药费兼精神损失费。

  高昂到签完支票的第二天,罗毓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让这笔钱花得有响声,于是订了飞往越南的机票,她打算速战速决,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

  飞机落地胡志明市,距离罗毓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这是她离婚后首次出远门,落地后强忍着不适,又买了从胡志明市飞往芽庄的机票,最后坐上破旧不堪的巴士,颠簸了一个下午,饿得眼冒金星,抵达终点站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差点没腿软摔在地上。

  来前她做了点功课,没有穿看起来就很引人侧目的衣服,两天一夜没有洗漱,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大把枯草,钱包和大件行李也没有带,走在石砖路上几乎和普通游客没什么两样。

  按照她委托的私家侦探提供的线索,罗邱淇在此处滞留了至少四个月,和一位名叫阮氏竹的越南人纠缠不清,并且就是这个人把私家侦探打到卧床不起、现在都还滞留在越南境内。

  但是罗毓并没有打算立刻前去寻找他们。自从离婚,被停了工作,她就一直闷在家里,虽然不是主观意志,然而瘫久了难免心生懈怠,时隔四个月的自由空气,她打算尽量多呼吸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罗邱淇待了四个月的地方确实很漂亮,各种罗毓从未见过的鲜花和树木与墙壁被刷成暖色调的建筑和谐共生,居民楼的二楼及以上的阳台永远是绿意盎然的,一到傍晚,夕阳像琥珀色的蜂蜜,均匀地涂抹小镇的角角落落,连灰尘都在闪闪发光。

  罗毓除了刚落脚的那天在旅馆睡了半个下午,其余白天的时间几乎一刻不得停歇,就算走累了,休息也是在露天咖啡店或是小吃摊前,偶尔产生兴趣听一听当地人的闲谈,不过很少插话,因为根本听不懂。

  大概是来到当地的第三天傍晚,在某家普普通通的咖啡馆的街边露天座位上,罗毓遇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其实暴雨前早有预兆,气压骤降的那一刻罗毓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和成稀泥。她出门没带伞,本来想走,但是点的香蕉蛋糕才刚刚吃了一半,忘记人太过自信无疑会招致不满,于是猝不及防地就被雨淋了头。

  噼里啪啦的雨滴砸进咖啡杯里,尘土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街上的行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罗毓只好放弃食物,跟着其他客人跑进店面窄小的咖啡馆里躲雨。

  天很快暗了下来,咖啡馆里漆黑一片,罗毓扶着刷了漆的水泥墙往里走,好给后来进来躲雨的人让出空间。走到尽头,热烘烘的雨腥味总算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苦中带酸的咖啡香气,和高高的柜台后,热带水果和蛋糕店甜蜜。

  店员似乎没有开灯的打算,煮咖啡的细微声音微不可察,进来躲雨的人一多,噪声也多,叽里呱啦地灌满罗毓的耳朵,她听的头昏脑胀,差不多等了有一刻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中文。

  “你把信寄走了?”

  乍一听这道男声的发音很不规范,单个的字与字之间语调趋平,鼻音也有着越语特有的黏着感,罗毓猜说话人可能也是个越南人,正准备循声望过去,店员忽然按下了灯泡的开关。

  “寄走了,”另一个人回答他,过了片刻又说,“你不高兴?”

  罗毓的呼吸窒了窒。

  咖啡馆的灯泡只有天花板中间的一个,瓦数却很高,晃得人睁不开眼。罗毓被前面人挤了一下,重心朝后倾倒,还好有装杂物的纸箱子接住她。

  罗毓坐在纸箱子上,视线矮了大半截。可是听力是不会出错的,她听见和罗邱淇声音毫无二致的那个人继续开口问:“真的不高兴了?”

  “……没有,我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说得太直接,你妈妈会……会不同意。能不能重新写一封,那封就算了。”

  “不能,”罗邱淇说,“已经寄出去了。”

  “……那好吧。”

  两人的声音渐渐隐了下去,暴雨仍不见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咖啡馆里有几个人等不住,直接冲进了雨幕里,罗毓清晰地看见罗邱淇拉住身边人的手,两人往里挪了点位置。

  私家侦探告诉罗毓他的相机被抢走了,他只能口述阮氏竹的长相。

  个子矮,挺瘦的,黑色的卷发像是永远都捋不平,明明看着挺人畜无害,下手就跟不在乎闹出人命似的——当然私家侦探绝对不会承认根本原因是他太疏忽大意。

  罗毓又看了眼罗邱淇。

  她眼前的罗邱淇和离家的那个早晨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皮肤晒黑了,头发剃得很短,穿的不知道是从哪儿买的浅色短袖,布料是网格状的,又薄又透。他人应该也瘦了不少,转头问店员要热水,罗毓连忙弯下了腰。

  罗邱淇等不到雨停,趁着雨势减弱的功夫跑出去买伞。他一离开,咖啡馆里人更少了,没几分钟就只剩下罗毓、阮氏竹,和一个着装很有派头的男人。

  那个男人离罗毓很近,罗毓烦他,却不想搞出什么动静,便默不作声地往旁边站了点,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罗毓正准备呵斥他,那人又突然作势要往门外跑。

  阮氏竹端着还剩下半杯热水的细柄咖啡杯挡在门口,肩明显地侧过去,撞到男人的胳膊,咖啡杯陡然脱手摔在地上,碎渣溅了一地,同时还有个女士钱包掉在了一边。

  男人瞪大双眼,表情十分难看,声响吸引来两名店员,他低声骂了句什么,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五分钟后,店员打扫完碎渣准备追责的时候,阮氏竹也离开了,罗毓从沾满泥渍的钱包里抽出纸币,赔了一只咖啡杯的钱。

  罗毓回香港是两天后的事情,来时风尘仆仆,走时也一样。回到家她睡了无比漫长的一觉,醒来打开电脑,切换掉她为悬赏罗邱淇的线索专门设立的邮箱,换成她的私人邮箱,注意到罗邱淇八小时前给她发了邮件。

  罗邱淇在邮件里承诺会尽快回家,但是他还想再带一个人回家。

  罗毓当时想不出是否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因为罗邱淇也没有具体描述他要带回家的人是谁,如果不是亲历亲为去了越南这一趟,从收到邮件到罗邱淇真正回家的这半个多月里,她应该会在猜疑和不安中度过。

  罗邱淇明显比她更急迫,不然不会特地在一座落后贫穷的县城中寻找电脑给她发邮件。罗毓从过去到未来都不是那种好丹非素的人,自然不介意再等一等,等她和阮氏竹再次见面,尽早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不过最终罗邱淇是一个人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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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氏竹回到俱乐部,在工位上勉强坐到了下班,下班后第一时间给托儿所去了电话。

  几经转接,阮氏竹终于等到了黄老师接电话,他告诉黄老师,说想带孩子回家住几天,电话那头怪异地沉默了半分钟,而后黄老师解释道:“是这样的,孩子妈妈叫我们不要告诉您,她的原话是这样的,说孩子既然已经判给她了,您就不应该插手……她把退款也要走了,我们真的很少碰到这么难缠的家长,吵下去影响也不好,所以希望您……”

  黄老师适时地停住了,阮氏竹只好往下接她的话,说:“我能理解。”

  黄老师松了一口气:“您能理解就好。”随后挂断了电话。

  阮氏竹握着手机想了几分钟,然后输入黎氏彩的电话号码,对面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放下手机,换座机打过去,听筒除了吐泡泡似的往外蹦单调的滴滴声,就是接着重复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他无可避免地感到颓丧,翻来覆去地回想罗毓的长篇大论,打算等晚上再打一通电话给罗邱淇。

  罗邱淇在上通电话里答应他会差人将公寓的门禁卡送过来,结果是等到天黑都没有等来。幸好阮氏竹不是很在意,回到他久违的双人间宿舍里,洗了把热水澡之后就躺上了床,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中。

  或许是因为心里一直挂念小玲,阮氏竹做梦也做得颠三倒四,一会儿梦见他在越南雨后的窄巷里抓小偷,眼见着就要抓到了,梦境画面忽然模糊故障,产生类似于电视失去信号的雪花,一会儿又梦见他坐在夏季的草地上看烟花。

  烟花越放越低,流光溢彩之余,挟着灼烫的火星猛然袭来,阮氏竹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中惊醒,撑起上半身,发现冷气不知什么时候没在运转了,被子被他踢到地上,满头满背的汗。

  是房间的内线电话在响,浅绿色的荧光缓慢地凝聚,显示出此刻的时间。

  才凌晨三点多。

  阮氏竹接通电话,顺手按开了灯,强光和柯英纵的大呼小叫同时穿破阒静无声的夜晚:“你现在在哪里!罗邱淇的爷爷死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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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忙的嘞...应该还剩三四万字的样子完结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