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40章 位于香港

  罗邱淇临走前新调的喜剧片简直索然无味,阮氏竹勉强看完一集,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完水又去拿体温计重测了遍体温,最终得到一个正常范围内的数字。

  他脱掉居家服,从摊在卧室地板上的行李箱里找到他的衣服,换好后走到门口,想起来负鼠还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又折回去解救负鼠。

  返程前的行李是阮氏竹独自收拾的,他记得他把那个绿色的乌龟也放在了负鼠旁边,好让两人同舟共济一番,结果把行李箱翻遍了都找不到乌龟。

  阮氏竹只好暂时言败,通过罗邱淇房间内的电话打内线给柯英纵,没想到柯英纵临时请了一周的假期,留言箱里颠来倒去就只有一句“有事请留言”。

  小狗“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客厅蔓延到卧室,又跟着阮氏竹一路响到大门口。zuzu再一次以为阮氏竹是要带它出去玩,自觉地跑到挂牵引绳的地方,坐下等待阮氏竹给他套绳。

  “我出门是有很重要的事,”阮氏竹蹲下身平视zuzu,“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Zuzu站起来低下头,阮氏竹便给它套上了牵引背心。

  牵着zuzu,阮氏竹打的士不得不多付点钱,傍晚他到了托儿所的门口,把zuzu留在警务室里,去托儿所的办公室找到了负责小玲日常起居的生活老师。

  生活老师姓黄,身形臃肿,步态缓慢地走在阮氏竹前面,穿过前往生活室的长廊,停在门口,隔着玻璃看了眼里面,对阮氏竹说:“再等等,孩子们还在吃晚饭。”

  担心孩子家长会问东问西,黄老师主动拉开了生活室的门,好让阮氏竹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环境设施。

  小小的一间房间里摆着近二十张高低床,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阮氏竹找到小玲的名牌对应的那张床,把负鼠玩偶放在了枕头旁边。

  出来后拉上移门,黄老师领着阮氏竹往活动室走,路上像是实在忍不住了,问阮氏竹:“方便问问阮先生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阮氏竹愣了愣,没接得上话,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自己穿得倒是挺体面的,女儿留在这边怎么一个月就过来看一回?”

  阮氏竹看着院子里的香樟树,含混地应付她:“工作确实比较忙。”

  “孩子妈妈也是的,我们给她打过几十次电话,总共就接过两三次——”

  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活动室的移门朝一边拉开,一群穿着托儿所统一服装的孩子冲了出来。

  小玲的个头矮,被挤在人群中,阮氏竹只能看得见她一颗黑色的脑袋在上下浮动,等她注意到阮氏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

  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一窝蜂地窜到走廊尽头,吵闹声消失了,小玲呆呆地站在原地,胳膊和腿突兀地露在白裙子外面,脸颊的肉好像变多了,两个细细的羊角辫一长一短,发梢依旧很黄。

  “黄老师,”她走到黄老师身边,面朝阮氏竹,声音怯生生的,充满不确定,“Daddy?”

  黄老师拉住小玲的手,感慨良多地说:“孩子还是很乖的,一个月没见到爸爸妈妈也不吵不闹,我们老师都很喜欢她。”

  在三确定眼前的人就是daddy后,小玲抽回手扑进阮氏竹的怀里,蹦蹦跳跳地大喊:“Daddy!Daddy!Daddy……”

  阮氏竹拍拍她的背,说:“我在。”然后抬头询问黄老师:“我可以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吗?晚上睡觉前送她回来。”

  Zuzu和小玲也有一个月不见了,牵引绳几乎起不到束缚的作用,小玲尖叫着抱住它的头,任由zuzu的鼻涕口水喷在她脸上,一人一狗闹了好久才舍得分开。

  鉴于小玲刚吃过晚饭,阮氏竹就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不需要预约且宠物友好的糖水铺,点了份菜单上推荐的亲子套餐。

  小玲坐在高脚凳上,一开心就晃脚,腿不停地蹭到zuzu的耳朵,zuzu也没有心思挪位置,鼻尖在老板送的宠物奶油碗里拱来拱去。

  “我喜欢托儿所!”小玲有预感似的,挥舞着勺子告诉阮氏竹,“因为有很多很多玩具,很多很多书,很多很多朋友……老师们都叫我乖囡囡……”

  阮氏竹笑着重复:“乖囡囡。”

  他的烧退了下去,同时食欲增长,边听小玲碎碎叨叨地讲述她在托儿所交到的朋友、发生过的有趣的事情,边吃完了一整份的沙冰和芒果班戟。

  吃到日头西落,小玲的面前还剩半份莲子羹,阮氏竹知道她吃得完,是故意装出想说的话太多了而没办法顾及的样子,静静地等她讲完一个话题,提议道:“吃完我们带zuzu去公园逛逛。”

  小玲双手捧起碗飞快地吃完了剩余的莲子羹。

  Zuzu平时在俱乐部见到的不是人就是马,和同类聚在一起玩耍的机会几乎没有,到了公园就像是到了专属于他的乐园,一解开绳子就往小狗多的地方扎。

  他们旁边一位牵着拉布拉多的女生带了飞盘,好几支狗横冲直撞地去抢飞盘,小玲笑得歇气痛,坐在石凳上休息,阮氏竹就站在她的身后替她重新绑好头发。

  飞盘争夺战到底是体力优秀的zuzu获胜,它将飞盘占为己有,邀功一般地挤到阮氏竹面前,把飞盘塞进阮氏竹的手里。紧接着狗群直奔他这边而来,无数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飞盘,阮氏竹实在不好意思,打算把飞盘还给拉布拉多的主人。

  他站起来扣上zuzu的牵引绳,向女生道了声谢,一手拉牵引绳,另一只手牵小玲,正准备沿人行道朝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回头倏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邱淇被树冠蓬松的乔木树的阴影笼罩着,表情因此并不真切。阮氏竹同时被两股同向的拉力拽住,踉跄了几步,脑子里慌乱中想出来的用于解释的措辞顿时烟消云散。

  他想把小玲往身后藏,小玲却晃了晃他的手臂,疑惑地喊他:“Daddy?”

  这个时候罗邱淇已经离他很近了,完全听得见那声“Daddy”。

  罗邱淇说不清他听见那声“Daddy”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不过看见小女孩如临大敌地瞪他并且抱住zuzu的脖子,就像他第一次遇见阮氏竹那样勇气可嘉,就笑出了声。

  罗邱淇蹲下,撇开zuzu好管闲事的脑袋,向小女孩伸出手:“你好,我叫罗邱淇,是你爸爸的老板,也是zuzu的主人。”

  小玲吓一大跳,连忙仰头寻求阮氏竹的帮助,阮氏竹憋了半晌,最终心虚地叫了声罗邱淇的名字。

  小玲清清嗓子,故作成熟地回握住罗邱淇的手:“你好,我叫黎青桃,曾用名阮氏玲,所以我爸爸习惯叫我小玲。”

  “好的,黎青桃小朋友,”罗邱淇笑着问,“你和你爸爸想带着我的狗去哪里?”

  “不去哪里,”黎青桃说,“我们到处逛逛,马上就要回去了。”

  “回哪里?”

  “我回托儿所,我爸爸回他工作的地方。”

  罗邱淇站起来,本来想摸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想起来越南人一向忌讳外人随意触碰他们的头,就又收了回去,语气平和地问:“你妈妈呢?”

  黎青桃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阮氏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黎氏彩好好聊聊。就在他五年前听说黎氏彩一直挂在嘴边的东家少爷即将前往外地工作的时候。

  他很少有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和黎氏彩见面的频率低到约等于没有。自从上一次阮氏竹帮了她的忙,伪装成女孩,凑合着应付过去上头对福利院的检查,他们就像冷战一样,刻意地疏远对方、划清界限。

  但是全然置她于不管不顾,阮氏竹做不到,也生怕黎氏彩像镇子上流言传播的那样,跟随所谓的阔少爷出去闯天地。

  阮氏竹约她在一家露天咖啡馆见面,黎氏彩姗姗来迟,坐下后既没有道歉的意思,也懒得听阮氏竹嘘寒问暖,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要走了。”

  阮氏竹迟迟不做回答,出神地看着黎氏彩耳朵上多出来的银耳坠、手腕上凭空出现的翡翠玉镯,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疏漏了哪一步,致使黎氏彩变成眼前这样举止虚浮的人。

  黎氏彩渐渐没了耐心,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出于情面考虑,扬起下巴,若有其事地说:“东家少爷说了,目光短浅的人才会原地踏步,把眼前的一点小利益当成金子抱住,像他那样有远见的人,都会选择出去创业,金矿才是最终的目标。”

  “——他跟我讲了他的计划,说他要去承包种植园,缺几个得力助手帮衬……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们一起走。”

  阮氏竹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她:“我不去。”

  他想起陈警官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黎氏彩,没想到黎氏彩压根不把陈警官放在眼里,轻蔑的嗤笑道:“也就只有你会听他的话了。”

  “哦——我忘了,你有把柄在他手里,”黎氏彩一条一条地陈列出阮氏竹的罪行,“但凡你年纪大一点,你就该坐牢坐一辈子了。陈警官是出国学习过的有经验的警官,他但凡不可怜你,彻查下去,早晚会查清楚是你杀了你亲爸……你不止杀了你爸,你还害死了我爸妈、我全家……我爸妈要是还在,怎么可能舍得让我出来做佣人!”

  阮氏竹当初给她介绍这份工作,只是不想让她风吹雨打地在外兜售假货,只是不想让她留在福利院趟浑水,只是想让她自由。

  他没有想过别的。

  “对不起。”阮氏竹说。

  黎氏彩说走便要走,拿起咖啡杯将咖啡全部泼在地上:“用不着跟我假惺惺。你抱上大腿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我?那个姓罗的,我都知道了,人家是香港的有钱人,我可怜可怜你,送你个出头的机会,你既然不要,那不如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可怜你,带你去香港。”

  带你去香港。黎氏彩说,带你去香港。

  阮氏竹后来唯一记得这句话,问罗邱淇:“能不能带我去香港?”

  他以为香港那种繁华得超出认知的城市,获得通行证是需要通过严苛的筛选条件的,像阮氏竹这样没读过书也没钱的人,香港自然会竖起高墙。

  罗邱淇当时说愿意,阮氏竹却因为种种缘故,在自己身边高筑城墙,断绝了一切本质为贪图便宜的念头。

  “……阮氏竹。”

  阮氏竹在罗邱淇的呼叫声中醒了过来。

  天色黑尽,路灯高高地耸立,不近人情地分摊亮光。

  阮氏竹坐在车子后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隐约觉得高热卷土重来,估计和他下午吃的芒果沙冰脱不了干系。

  “孩子送回去了。”

  罗邱淇关上车门,坐在阮氏竹旁边,不小心踢到zuzu的屁股,zuzu抬头看了看周围,又继续趴下去睡觉。

  他们晚上去游乐园玩了几个项目,还看了烟火表演,黎青桃坐上车子倒头就睡,回托儿所都得靠罗邱淇抱过去。

  阮氏竹揉揉眼睛,勉强坐正了,靠着罗邱淇的肩膀犯困,想起来什么,问他:“我说梦话了?”

  “说了,你一直在喊‘带我去香港,带我去香港’……”罗邱淇顿了顿,说,“你已经在香港了,不用再叫我带你去香港。”

  阮氏竹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说:“我自己来的香港。”

  他偏过脸,嘴唇轻擦着罗邱淇的,像是第一次了解到接吻的字面含义,用唇舌表达对罗邱淇的爱、友好与尊重。

  而罗邱淇按住他的肩,加深了这一行为带来的感官刺激。吻了少时,他分开一点距离,问阮氏竹:“以后这些事情能不能不要瞒着我?”

  阮氏竹诚实地说:“不能。”而后重新贴住罗邱淇的嘴唇,和他接“位于香港”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