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诞生于一片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孩子细碎的哭声,像只受伤的幼兽一般,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只能缩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发出小声的抽泣。
很多事情对于我来说都很模糊, 而刻在身体最深处的只有‘我要保护他。’这一个念头。
我叫英树,就只是英树没有姓。
因为具体说起来我不能算做一个人,我是名为鹤见渊这个孩子的另一个人格。
多重人格症(Multiple-personality Disorders)是指一个人同时具有两种或多种非常不同的人格。这是我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到的解释,幸运的是渊的人格只有他自己和我。
怎么说呢, 我并不是很能接受我是某一种人格的这种说法。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我看来我是渊的哥哥,十六岁, 我很喜欢我的弟弟, 可实际上我就是鹤见渊而不是英树之类的其他人。
听起来可能有些绕, 但是比起某种人格来说我还是喜欢做一个名为英树的人。
……
【一】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浴室,耳边是孩子的抽泣身以及刺骨的寒冷。英树‘看着’黑发的小男孩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腕,血液与从伤口中涌出染红白色的浴缸。
意识渐渐远去, 但英树感觉好像没有睡多久就醒过来了, 前一秒因为血液流失而冰冷的身体血管中再次充满了血液, 他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种感觉并不好, 温度的突然转变让他觉得体内的血液就像滚烫的开水一样烫伤了他的神经,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神来。
英树动了动,浴缸里的水晃动起来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他看着满池子的血红在, 弯下身子在浴缸底部摸索着弄开了排水孔。混着血液的水大部分都卷入下水道后他盘腿坐在浴缸里, 垂眸看着手腕。
孩子的手腕看上去白白嫩嫩还带着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像节莲藕, 一点伤痕都没有。如果不是浴室里散不开的血腥味刚刚的一切就像幻觉一样。
英树在浴缸里坐了好久,直到打了个喷嚏。
他爬出浴缸先找了块浴巾把自己包住然后把地板和浴缸上的血液都清理干净, 动作利索的不像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
清理好之后他缓缓的往浴缸里放着热水,然后跑到了淋浴头下边快速的给自己洗掉了一身的铁血味。
把身体泡的暖和以后他走出浴缸换上睡衣站在被水雾蒙住的镜子面前。
镜面模糊一片,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影,小小的,站在洗漱台面前只能露出小半个身子。
英树盯着镜子看了会,抬起手做出了一个环抱自己的动作。过了半响觉得有些傻气甩了甩脑袋,推开浴室门爬到了床上。
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低低的说了一声晚安。
【二】
接下来的日子鹤见并没发现自己多出了一个人格,只是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每次都收拾好浴室回到床上的。
英树也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他能一直看着这个孩子就够了。
直到有一天,那个孩子发现了他的存在,试图和他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的孩子推开窗子晃着腿向外坐在窗沿上,看着黑夜里闪烁的星星,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负责照顾他的女仆为他做好晚饭之后就和英俊的男朋友出去玩了。
女仆换下了平时的工作服,画上淡妆,在门口坐上了男朋友的车,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小主人正以一个十分危险的姿势坐在窗口。
【她不应该走的,她的工作就是一直照顾你。】在小孩的身体里,英树冷冷的看着缓缓开走的车子。
“你说话了啊……你是谁?”显然他的主人格并不在乎那个女仆要怎么做,只是固执的问着他的名字。
他沉默了会,才把记忆中唯一清醒的名字告诉了主人格。
【英树……我叫英树。】
“英树……”鹤见又晃了几下腿,偏头看向屋子里的衣柜。那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本他曾经翻看过无数次的日记。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男孩小声的问着,夜风扬起了额前的头发,和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点。
【啊……我会永远陪着你。】
英树承诺着。
这就是他诞生的意义。
【三】
养小孩其实挺麻烦。
不知道多少次又从冰冷的浴缸里醒来的英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特别是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家伙更让他生气。
英树跪在浴缸边的地板上,把手从冷掉不少的水里收了回来,稍微卷高袖子拔掉了浴缸底部的塞子让水流出去。
“今天也不打算帮忙吗?”他不爽的看向站在一边四肢修长黑漆漆的人影。
对方没有五官的脸上,大约是嘴巴的位置裂开一条缝,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真恶心……”冲人影做了个鬼脸,英树回过头像平时一样清理着浴缸。
人影叫做小黑,是没有什么取名天赋的鹤见给取的名字。一般来说那小孩给东西取名字都是按颜色来取的。
小白,大白,小黑,大黑之类的,十分随意。
而那个从不听他话的家伙好像也不讨厌小黑这个名字。
英树冲洗着浴缸,头发挡住了他的脸,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其实不喜欢小黑的原因并不是对方不听自己的命令。
而是那个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黑能够在某些时候给小孩儿一个拥抱,而他不能。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人格而已。
不能做到的事还很多。
【四】
鹤见想死,那种永久的,不可逆的,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的死亡。
一直以来只要是鹤见想的英树都会满足对方,他们两在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时候尝试了无数种自杀的方法,但结果都在意料之中。
再一次从黑暗中醒来,英树抬手覆上胸口,心脏的跳动依旧清晰有力。
他在脑子里的清单中把老鼠药这个选项划了个叉,同时在负责照顾他们的女仆小姐脑袋上也画了个叉。
如果对方能再在多关注鹤见一些他们也就没那么容易拿到老鼠药了。
并不是不想死,只是他讨厌自己的主人格被轻视。
后来知道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永久的死去以后鹤见变的更加阴郁了,他不再反复的自杀,而是在手腕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疼痛和伤痕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人类。
可鹤见手上的伤口被发现,大人们也终于察觉到他精神出了些问题找来了心理医生。
英树的存在被其他人发现了。
【五】
英树不想消失,鹤见自然也不愿意他消失,所以他们达成了协议。
英树自愿把自己关在了主人格的脑海最深处。这样一来虽然鹤见会记不清他的存在,但是却能骗过心理医生,让对方因为鹤见的人格分裂被治好了。
把自己锁起来的感觉并不好,那段时间里英树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等待着。
等待着时机再次回到鹤见身边。
可当他期待的时候到来,锁被解开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六】
英树很讨厌付丧神。
说起来……这种感情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当他再次回到鹤见身边时还没来得及感叹孩子长大了不少就发现对方好像不再像从前一般依靠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
英树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
他只是一个人格,一个副人格,对于他来说鹤见就是他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他的一切。
他的诞生是因为主人格需要他,他是兄长必须保护好幼小的弟弟。
可如果弟弟已经比他大了,已经……不需要他了呢?
他会消失吗?
这种想法带来的巨大恐慌像是黑洞一样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英树。
无论是爱撒娇的短刀们还是其他成熟稳重付丧神,对他来说都碍眼极了。
他想毁掉他们,他完全有机会在控制身体的时候把这些刀剑都丢进刀解池的,可他没有这么做。
事实上他曾经尝试过,可站在刀解池前,那个曾经看着兄弟们被推进刀解池的孩子也还是对他笑着的时候他放弃了。
【七】
英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消失,当他醒来,看到鹤见身边的付丧神他就知道了。
偶尔他会突然睡着,没有前兆,就是突然的陷入黑暗。虽然不是经常的,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快要消失的预警。
即使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鹤见……确实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在哪天消失,为了不让主人格察觉,他会刻意的突然不回话结束对话。
英树选择的时机都挺好,只会让鹤见以为他是生气或者闹别扭,不会过多的去在意。
这样就好……
他仔细的算了算,如果他猜的没错大概还能再撑个五六年的样子,五六年之后那个孩子应该不会哭了吧……
可他没想到,计划中的五六年会突然被缩短。
当毁坏精神的药物被注射到身体内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使命’的想法。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就这么平淡的消失。
【九】
他创造了一个世界。
一个鹤见英树还活着,当年的车祸没有发生的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在现实的时间中可能只存在了短短的几分钟。
……
“因为那是你现在的愿望啊。”
我看着面前的少年,抬起手动作粗鲁的擦掉了对方的眼泪。
就像以前一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努力帮你实现。
想要和付丧神们一直在一起的愿望,可比之前那个简单多了。
但是……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如果……我是真的英树就好了。”
还是说出来了,我的愿望。
如果我是真的英树——鹤见英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