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对众人看向他的眼神, 李多司轻咳了一声，说：“今天……再放一天假吧。”
“我就知道，给钱给钱, 你们输了。”
妮可妮转动着椅子，像个黑大佬一样挨个收钱。
大家都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孩子，这点钱不算什么, 只是心里难免有点郁闷。
“你们拿我下注？”李多司眼眸微闪，直直地看向他们。
交钱的几个人被他看的一哆嗦，钱也不敢给了。
和妮可妮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世魔女”不同，他们身为同学多少有点怕李多司。
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李多司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了。
“昨天妮可妮姐姐说你一定不会去和尤尼西尔上将商量缺钱的事，我们不信, 觉得你一定会在今天早上告诉我们结果……”
但是……
对方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从发现他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都没有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 他们就知道他们输了。
李多司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们拿我下注？”
几个人都有些心虚, 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伸手一碰，几个人赌输的钱立马转进了他的星脑。
“喂, 那是我赢来的！”妮可妮不满地看着他。
“现在是我的了。”
他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妮可妮嗤了一声，对于他这种半路打劫的行为十分看不上。
几个同学有些惴惴不安的互相对视。
“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看起来好像不像生气的样子，他们还以为昨天李多司说了那些话之后, 他和妮可妮之间的气氛会变得很僵硬，但今天看起来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 对方刚刚还把他们输掉的钱劫走了。
“既然今天没事做, 你们就出去玩吧, 其他的有我在这里看着就可以了。”
妮可妮转动着椅子看了他们一眼，又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那……那我可以偷偷的去看尤尼西尔上将吗。”
特里多兴奋的眼睛一亮, 一副虚的将要暴毙的脸看起来无比骇人。
最初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特里多这个样子还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什么变态，还担心李多司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经过观察，他们发现李多司完全无视了对方，后来他们也明白了，对方确实是变态，不过是个容易沉浸在自我臆想中的变态。
“特里多先生，其实不用偷偷的去，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有人好心的给了他一个建议。
“啊……可……可以吗……”
特里多双颊潮.红，扭扭捏捏的在那里搓手手。
妮可妮哈哈哈大笑起来，觉得他们这几个学生真好玩。
——
李多司径直去了东区最边缘的荒地，那里除了无子果，已经种满了许许多多的植物，还有一块开辟出来的蔷薇花田。
吭哧吭哧在地里忙活的白胖子看到他之后眼睛一亮，热情的向他招着手。
正在检测土质的彼景也抬头看向他。
“来找尤尼西尔上将的吧，他在那里的无子果林。”
彼景一下就点出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没有任何废话的告诉了他方向。
“谢谢。”
他没有客气，道谢之后就向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即便这里的土地都已经重新开垦，可无子果树也没有被铲平。
作为边境星独有的产物，它的生命力异常顽强，不亚于变异蔷薇。
而无子果在边境星陷入困境的时候依旧坚韧的存活在这里，给了众人的希望，它对于边境星的意义也很不一样。
走上这一片一望无际的果树林，他在一颗无子果树旁看到了尤尼西尔。
对方伸手摘下了一颗无子果，咬在嘴里之后，无声地笑了。
看着尤尼西尔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慢慢放缓了脚步，也放轻了声音。
这片果树林生长的并不整齐，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很是壮观。
“李多司。”
对方眼眸明亮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一棵果树前，摘下了一颗红的最饱满的果子，塞进了他嘴里。
“甜吗。”
尤尼西尔眉眼弯弯地看向他。
无子果的味道并不好，无论生长的多成熟，它的味道也是涩中带酸。
而无子果树也无法长得太过茁壮，因为它只能结果，所以最高不过成人近身高。
像李多司这种身量较高的人，有时候还要担心被果子碰到头。
“甜。”
对着尤尼西尔的眼睛，他说出了答案，那一丝酸涩中，他尝出了一口滚入心口的甜。
尤尼西尔笑起来，他望向前方那片密密麻麻的果树，轻声说：“因为很难拼凑到他们的尸体，所以我把他们每个人都种在这里了。”
李多司心头一震，瞳孔巨震地看着前方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果树林。
“父亲，母亲，哥哥，弟弟……”
尤尼西尔一棵一棵的指过去，这里埋葬着霍艾德家族的每一个人，还有当初牺牲在这里的第一军团。
“或许你的家人也在这里。”
尤尼西尔侧头看向他，牵着他往前走。
李多司心头巨震，完全说不出话。
他怎么也没想过，这片让边境星的居民活了十二年的无子果林埋葬着如此多的生命。
也从未料到过，尤尼西尔这十二年，将他们每一个人都种在了这里。
他的指尖在颤抖，一种强烈又复杂的情绪涌到了他的喉咙口。
已经习惯冷静思考的他从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但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他有一种不知道该不该哭的情绪堵塞在他的心里。
“尤尼西尔。”
他嗓音沙哑地拉住了尤尼西尔的手，不想再往前走了。
尤尼西尔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又直直地看着前方。
这只因为拿枪拿炮变得粗糙的手也曾捧过这里的土，栽种了每一棵树。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里的鲜血掩盖。”
他张开嘴，带着岁月变迁后的平静。
“起初这里只有一片废墟，鲜血淋漓，黄沙满天，我们快要死了，不是战死，而是饿死，因为我们迟迟等不到救援，入口出口全都被封锁，绝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是，我看到了这一片像太阳一样点燃我们的果子，那么红，那么鲜艳！”
尤尼西尔转头看向他，眼睛的光芒无比耀眼。
“边境星的居民告诉我，它叫无子果，无花无叶，有根就能活，我看着它，我觉得它也在看着我，我不能输，也不能放弃。”
他说的那么坚定，挺立的身影好像化为了一杆旗。
这就是尤尼西尔，永不熄灭的火。
他心潮起伏，喉头翻涌，只好紧紧地抓着他，从他身上汲取这种坚韧的力量。
尤尼西尔不会沉浸在悲痛的过去，因为他已经将他们都种在了树下，所以即便无花无叶，但只要有根，一切就都有了希望。
“你的家人也在这里，他们会和无子果一样，成为坚守在这里的力量。”
尤尼西尔指着面前的树，看向他的眼神光芒万丈。
“我相信你。”
他深深地注视着他，语气里带着同样的肯定。
——
即便头顶的隔离罩没有撤离，但李多司还是感觉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开阔，对于自己要做的事也有了明确的方向。
“尤尼西尔，我们的资金不够了，但我不想向外募捐，我想和他们做生意。”
他侧头看着尤尼西尔，眼眸含着锐利的光。
自从听闻过当初尤尼西尔通过媒体向外募捐的事情之后，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那些傲慢的人并不在意边境星的情况，他们只想通过这种方法获得利益，同时竖立自己的威严和形象。
李多司不喜欢处在被动的位置，既然都是为了双方获益，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堂堂正正的通过交易获利。
“资金不够了，对吗。”
尤尼西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他微垂下眼，冷峻的侧脸划下了一片暗色的阴影。
以他的行事作风，他有千万种方式去外面捞钱，但他通常会选择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恐怕现在他心里就在想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方式，不过他对李多司口中的“生意”很感兴趣，转头问他，“你说的做生意是什么意思。”
李多司摘下了一颗熟透的无子果，果子不大，婴儿拳头大小，他一只手就可以将其碾碎，乳白色的汁液溢出了他的指缝，瞬间就吸引了尤尼西尔的注意力。
“你知道无子果最初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他张开手指，黏腻的汁液连成了丝从他的指尖坠落。
尤尼西尔不知道，不但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现在还在想着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多司的手指。
“因为边境星气候干燥，一年四季夏秋最长，春冬最短，所以在很久之前，边境星的居民就会通过无子果的汁液来抵御平日的风吹日晒。”
他指尖微碾，很快乳白色的汁液就变成了更加黏腻的胶状。
“但这并不是它真正的作用，它最奇特的效用是它可以祛疤。”
李多司侧头看向尤尼西尔，却发现尤尼西尔正目光火热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垂下眼，见自己手上满是黏连成丝的液体，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抿紧了唇，将手背到了身后。
“以前大家可能更追求发展迅速的医学仪器，但发展至今，大家发现了仪器的辐射存在不可逆的损伤，又返璞归真的想要追求极致的天然。”
发现尤尼西尔颇有些遗憾的收回了视线，他轻咳一声，只觉得那只手上的粘液分外烫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上面似乎还缠着一缕甜香，似乎是昨天没有清洗干净残留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无子果的作用。”
尤尼西尔恢复冷静，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
只是无子果实在不值钱，长的到处都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东西被科技取代，像无子果这种生长了近百年的原始果树也逐渐被人遗忘，成了孩子们平日玩乐打闹的普通果子。
2
“所以，你想和那些贵族做生意。”
尤尼西尔一眼就洞穿了他的想法。
要说谁的钱最好骗……赚，那就只能是那些人傻钱多的贵族和富商了。
地位越高钱越多，也就更追求奢靡的生活方式。
无论是不是需要，但只要有新鲜的东西面世，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人总要第一个尝试，走在所有人的前端。
尤尼西尔摸着下巴，眼眸微闪，扬唇笑了起来。
“有意思，这种光明正大的抢钱方式我喜欢。”
李多司没有纠正他直白的表达方式，毕竟他也不算说错。
无子果在边境星的成本接近于零，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只值个位数的星币。
但现在他打算在后面加上两个零。
不仅如此，这还只是相对低级的产品。
是的，他要层层递进，有一等就有二等，有二等就有三等，那些贵族最喜欢这些按等级划分的东西了，因为他们要用就一定要用最好的。
而制作这些东西并不难，他们这里有可以出力的拟军战斗系，有可以培育的园艺培育系，还有负责研制的生物研究系……
看着李多司越想越入神的表情，尤尼西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多司大概又会忙的脚不沾地了。
——
李多司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他在当天就做出了一份计划书，尤尼西尔还有妮可妮他们人手一份。
而这里面起主要作用的还是妮可妮。
对方看到他的计划书，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医美师。”
“可你作为医生总比我们更清楚哪些东西对人体有没有害。”李多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无子果无法直接产出，最重要的一步依旧是要通过他们的研究进行强化和改善。
“所以我们现在要改行做医美了？”
同院系的同学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这里面的跨度实在太大了。
“只是曲线救国而已。”李多司语气冷静。
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连妮可妮他们都没有意见，说白了他们几个学生只是过来打下手的实习生罢了。
不止是他们，其他几个院系的同学也被通知去大量采集无子果，包括东区的居民和军团将士。
李多司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在完全不需要耗费什么成本的情况下，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成果。
尤尼西尔觉得西区那些人整天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便把他们也放了出去，只是鉴于他们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又给他们每个人都戴上了一个脚铐。
因为这是给犯人用的惩戒环，所以一旦超出监控范围就会产生高强度的电流，电不死，就是予以警告。
一向喜欢作妖的凯不信邪，刚放出去就跟只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只是还没等他跳起来就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四肢扭曲，涎水直流。
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够强，很有可能还会失禁。
凯的表现当下就给其他人上了一课，他们顿时变得无比乖巧。
虽然他们整天不是想让别人死就是自己想死，但他们也是有羞耻心的。
“效果不错。”
尤尼西尔踢了踢在地上抽搐的凯，嘴角冷冷一勾。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来边境星之前从常长那里搜刮过来的。
为的就是管住这些不听话的“野猴子”。
他眼尾微挑地抬起头，愣在原地的人立马飞快地跑向无子果林。
劳动使人光荣！
他们最喜欢劳动了！
不管主动还是被迫，大家纷纷倾巢而出，虽然参杂着青春亮眼的学生，精瘦挺拔的军人，还有奇形怪状的畸形人，但放眼望去，也是一副欣欣向荣之色。
尤尼西尔将手背在身后，看着这个场面，不禁抬着下巴感叹道，“边境星终于有点人气了。”
查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是啊，如果他能把鞭子收起来那就更好了。
采集无子果是项非常简单的任务，但榨取无子果液却是一件非常精细的事。
这需要园艺培育系的同学小心对待。
“彼景，李多司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的无子果。”
同系的同学疑惑地看着她，同时手上非常干净利落的分离出了没有杂质的无子果液。
最开始彼景也不知道李多司要做什么，但现在她大概明白了。
“很久以前，无子果并不是用来吃的。”
她拿出一颗无子果，眼眸微闪，“而是用来防止皮肤干裂和祛疤。”
听到她这么说，埋头苦干的几个人立马纷纷抬起了头，眼里迸发出极为强烈的光芒。
“你说，这能用来祛疤？”
“还能防止皮肤干裂？”
“那能美白吗！”
“补水效果很强吗！”
“陈年旧疤可以祛除吗！”
彼景的嘴角微微勾起，无论性别，爱美是每个人的天性。
“当然。”
她轻声回答，四周顿时响起了阵阵轻呼，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行为也变得积极热烈了很多。
无子果液当然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不过她相信李多司会做到的。
——
所有人没日没夜的忙了五天，李多司也一连在地下实验室待了整整五天。
当他出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尤尼西尔，而是行军交流系和园艺培育系的那些omega。
“成功了吗。”
李多司衣襟有些松散，能够看出他的疲惫，但他仍旧是那幅整洁干净的模样。
“成功了。”
不过婴儿拳头宽、两个指节长的小瓷瓶拿了出来。
“我愿意以身试药！”
“我先来！”
“让我来！”
几个人挤挤攘攘，极为热切的一拥而上，只一个闪眼，李多司手里的瓶子就不见了。
“好香啊！”
原先乳白色的无子果液经过提纯和改良之后变成了相对透明的凝胶状，属于它本身的酸涩感也变为了一种清甜的果香。
“清清凉凉的，好舒服。”
一个omega涂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那里有一道手指长的划伤，几年下来，已经是旧伤了。
“里面加了一些薄荷，并且考虑到皮肤受损程度不同的情况，很有可能会有开裂的新伤导致凝胶渗透进去，所以这是可食用的，完全无公害，纯天然。”
李多司站在旁边淡淡的讲解。
而听到他这么一说，那些omega更兴奋了。
没有什么东西比“可食用”更具有公信力了。
“不过伤口越旧，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建议你们用不同程度的伤口进行试验，然后尽快把结果做成报告给我。”
只是可惜现在没有一个人听他说话。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在地下实验室没日没夜的待了五天，哪怕强悍如他现在也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再睡一觉。
尤尼西尔不在这里，是因为当时他进入地下实验室时就跟尤尼西尔说过不必在这等他。
以前他不清楚，后来知道尤尼西尔嘴上什么都不说实际是不想打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之前待在地下实验室的那段时间里，其实尤尼西尔每天都会过来等他。
只是对方不想让他的心里有所负担，所以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他伸手摘下了一朵蔷薇，走向了军事基地。
——
从刚才开始，查格就发现尤尼西尔坐不住了。
但他又顾忌着什么，硬是将屁股粘在了凳子上。
在明显感觉到尤尼西尔越来越焦躁的时候，他忍不住说：“李先生只说上将不必在地下实验室的门口等，却没说过不准上将去接……”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凳子已经空了。
查格：“……”
尤尼西尔刚走到军事基地的门口就看到胸口放着一朵蔷薇的李多司走了回来。
他停下脚步在原地等他，只是看着李多司嘴上扬起的笑容，他还是心跳加速地跑了过去。
“辛苦了。”
“等久了吧。”
两人互相对视，良久，同时笑了起来。
“不辛苦。”
“等多久都没关系。”
李多司将放在口袋里的花递给了他，尤尼西尔牵起了他的手，两人并肩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