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第67章 双生镜(七) 小蝴蝶

  郁臻洗完澡换好衣服出去, 正巧杜彧去楼下丢完垃圾回来。

  客厅没开灯,敞开的落地窗前,遮光窗帘被风吹得如浪潮般涌起, 昏暗的天光照着地板, 反出一层湿漉漉的水迹。

  那小姑娘也太客气了, 扫完还帮忙拖地;但看她的习惯, 绝不是经常做家务的人。

  杜彧关门开灯, 盯着他说:“雨还没停, 但渡轮停了,你暂时走不了。”

  “那我找一家旅店住。”郁臻手里提着包, 里面装了日常换洗衣物;他在思考, 这些衣服是不是杜彧买的,他应不应该还钱?

  “你非走不可吗?”杜彧一步步朝他走近, 语气低微道,“我都认错了。”

  郁臻不愿意面对别人的低声下气, 那总让他感到难堪;因为他对于好看的人, 总是同情心泛滥。——明明他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凭什么要被同情心裹挟?

  于是他逃避地撇开头, 顾左右而言他道:“那女孩呢?人家帮你做家务, 你说谢谢没有?”

  杜彧的手指按压眉心,调整情绪,说:“她上楼了。”

  郁臻刚才眼睛乱瞟,看见掉在沙发边的一枚钥匙,那是阁楼的房门钥匙, 他过去捡起来, 说:“她钥匙掉了, 我给她拿上去。”

  杜彧一言不发地夺走钥匙, 在他询问的目光下,吐出两个字:“我去。”

  郁臻的指尖感到黏糊糊的,他捻了捻,垂眸一看,是血迹;他随即望向杜彧手里的钥匙,余光扫过被清水拖洗过的地板,某种深藏植入神经的直觉,唤醒了他的戒备心和对危险的嗅觉。

  他对上杜彧的眼神,质问:“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女孩呢?”

  人在动作前,肢体会透露行动方向,瞬息间,郁臻扔下包,拔腿冲向阁楼!几乎是同时,杜彧追上他!

  他对危机的感知相当敏锐,无论身后的人做过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停。

  “你等等,她已经休息了。”杜彧说。

  郁臻只比对方快一步握住阁楼的门把手,拧动推门跃身而入,在他回身关门的争分夺秒之际,一条手臂横来抵住门!

  杜彧的手背青筋暴起,前臂修长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绷紧;一张脸仍是神情淡然,从半合的门缝里看他,佯装不解地问:“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郁臻和那条手臂隔着一扇门对峙僵持,他越鼓足劲去推,杜彧的力道越大,始终压他一筹!

  一扇风也能吹动的门变做坚若磐石的铁壁,在两人较劲下纹丝不动。郁臻分出心神,扭头查看房内,空无一人,女孩压根不在这里。

  他转回去质问杜彧:“你把她怎么了?”

  “我送她回房间休息了。”

  “房间里没人!”

  “可能藏起来了,你让我进去,我帮你找她。”

  “……”嘴里没一句真话的混蛋!

  入侵者比防守者有一处优势,想进来的人若用脚或身体卡住门缝,便可进一步突破防线;而杜彧占着身高优势,恰好力量胜过他,只消手臂施力一压,肩膀挤入了门内!

  见门关不住,郁臻立即撤手退到床边,掀掉厚沉的被子,攥住轻薄的床单,在引人靠近时揭起一扬,让雪白的布变为遮天蔽日的帘幕盖住对手的头——

  掀被子是无奈的多余之举,却令杜彧猜到他的下一步行动,对方不等床单落下便挥臂挡开,并擒住他的手腕扭至他后腰,锁着他的肩膀按进床垫!

  “你——!”他来不及说话,便被杜彧用手掌捂住了嘴。

  “不准咬我哦。”杜彧语调轻松,但郁臻知道,这是警告。

  他挣扎了两下,失望地发现这是一场体力的较量,与技巧无关,体型占据绝对优势。

  雨水打在天窗,水痕漉漉流过,变做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阴影,在他们周身流动。

  杜彧本想耗尽他的气力和耐性,再收拾他,像蟒蛇缠住猎物那样,让它们窒息、虚弱,再慢慢吞掉;然而郁臻不是脑袋核桃般大的啮齿动物,他很快放弃了挣扎,乖顺地杜彧捆住他的手脚。

  只不过他以为杜彧会用绳子,结果对方用的是早就备好的手铐,绑腿用的是质量很好的尼龙绳。

  “我本来不想这么对你的。”杜彧捆好后,重新压上来,遗憾道,“我们好好生活不行吗?你为什么总是和我对着干?”

  郁臻心脏压得难受,喘息微沉,“你应该去看病。”

  “我看过了,医生说没得救。”杜彧嘴唇贴着他的耳廓,时不时咬他一下,“我就想有个人陪我,你别跑,好不好?”

  “要人陪找你妈去啊!”郁臻就剩一张嘴还能随心所欲,“你这畜牲,你家里人把你养大是为了让你报复社会乱杀无辜的?你就该被关进疯人院去!”

  “我没杀人。”杜彧稍稍起开,让他看清床正对的那面镜子。

  明亮的镜面倒映出他的脸,苍白的面色晕着缺氧导致的绯红,原来他也在害怕着。

  杜彧说:“不是我杀的,他们被镜子吃掉了。”

  餐桌铺着纯白桌布,新鲜的花和崭新的蜡烛,雨后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腥味,清新地吹拂窗帘,贯入屋内。

  烛光摇曳,郁臻坐在长桌的主位,杜彧坐在他右面。他们都换了衣服,不算正式,但配得上这顿饭。

  郁臻的餐具都裹在未拆的餐巾里,盘子当中的主菜是红酒炖好的牛肉,搭配黄杏和深红酱汁;他的两手被铐住束缚在挺直的后腰,脚也被捆住,全身上下最能灵活转动的是那双乌黑的眼眸。

  杜彧是贴心的,并且享受照顾人这件事,用刀叉切开他盘子里的肉,喂了一小块到他嘴边。

  “给个面子,连我妈我都没这么细心伺候过。”

  有一种东西叫骨气,如果他有骨气,他应该绝食,宁死不屈,让杜彧头疼,不得不把所有时间和心思花在他身上,最后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但那不是他要的结果。

  一些受害者试图跟歹徒绑匪比谁更强硬,仿佛抗争的姿势足够激烈,坏蛋就会服软。就郁臻个人而言,他实在不赞成为了“骨气”这种东西赔上自己的肋骨或健康;毕竟你不知道坏蛋是否在意你的性命,即使在意,你残疾或是四肢完好,于他而言是否有区别呢。

  他不知道杜彧属于哪种坏蛋,但他清楚自己的目标,他要的是:毫发无损的逃出去,让杜彧付出代价。假如情况不如人意,他要付出有限的代价才能逃脱,那也强过才开始就牺牲一部分健康。

  所以他张开嘴,吃掉了对方喂给他的食物,保存体力。

  杜彧厨艺不错,他早就知道,不过这顿晚餐仍是美味得烙印在他的味蕾里。

  “你打算绑我多久?”

  “看你表现吧。”杜彧喂过他,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餐,吃得很快,但餐桌礼仪无可挑剔。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把你留下。”

  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郁臻,绝对立刻就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可在这个世界里失去最关键记忆的他,直接误解了杜彧的意思。

  他失笑道:“怎么才算留下?要我跟你结婚吗?”

  “结婚有什么用?”杜彧不以为然道,“虚伪的契约婚姻我见多了。”

  “你总不能要求我爱你吧。”

  “的确不能,爱太困难了。”杜彧放下刀叉,喝了小半杯水,仰头望天道,“我想要一个家,或者说一份归属感;我虽然有自己的家,家人对我也很好,可是假如我不出生,他们会更好。”

  “我从小长大的家,在我离开后,就是姐姐的家了。我有很多房子,但那只是一间间房子而已,随时可以更换主人。”杜彧的目光转向他,“你明白吗?我希望有一个人,是非我不可的,那他在地方,就是我的家了。”

  郁臻摇头表示不赞同,并道:“没有人会非你不可,你想要的,是一只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看不见你就会分离焦虑的宠物吧。”

  杜彧笑着举起酒,碰了碰他的空杯子,“算是正解。”

  “去看病吧你。”郁臻和此人再无话可说。

  夜晚,终于到了夜晚。

  郁臻被抱进了阁楼,杜彧将他放在重新铺过的床上,丝毫不松解他的手脚。

  “你不是想知道那两个小孩去哪里了吗?”杜彧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只缺了半角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的蝴蝶。

  瓶盖戳了三个直径两毫米的通气孔,蝴蝶趴在瓶底,有气无力地扑动着双翅。

  “过了今晚你就明白了。”杜彧用一张小小的方巾盖住罐子,白色笼罩将死的蝴蝶。

  眼看杜彧要走,他喊道:“你不管我了!”

  “放心,镜子不会吃你和我,它认主人的。”杜彧站在门前,补充道,“至于你,你有事可以喊我,我会醒的。”

  郁臻狂躁道:“你还是不是人啊!”

  杜彧说:“我是畜牲。”

  好了,现在知道杜彧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了。

  要在精神病手底下逃出生天,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力,幸而两种他都有。

  他回忆这一天的遭遇,那女孩多半是被杜彧给藏起来了,所谓镜子吃人的说法,他坚决不相信,那面镜子是邪门得很,但是——吃人?开什么玩笑。

  倒是这房子或许有密室和暗道,否则大活人如何凭空消失?

  以他洗澡那点时间,完全不够杀人和处理尸体,客厅溅到的血迹肯定不多,杜彧才能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女孩还活着。

  杜彧是怕他教育不出来,打算多驯养几只宠物备选?好吧,符合变态的逻辑。

  郁臻看向床头的玻璃罐,还盖什么白手绢故弄玄虚,变魔术吗?

  他在床上磨蹭着挪动身体,移至床边,嘴唇衔住白色方巾的一角,扯了下来——

  玻璃罐子里囚禁的蝴蝶,一整半翅膀都掉落了,躺在瓶底垂死。

  在他的注目下,蝴蝶的另一半翅膀也开始剥落——没有残肢碎片,仿佛罐中点燃了一簇透明火焰,它正被看不见的火一点点吞噬着。

  郁臻瞪大了眼睛,那只可怜的蝴蝶就在他的眼底下,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神啊你救救我吧

  杜彧:求神不如求我。

  郁臻:变态给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