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爱在沉梦初醒时[无限]>第65章 双生镜(五) 不喜欢

  昨晚郁臻果然没有再做噩梦。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 漏了一缕照进屋内,他难得比杜彧先醒。

  也许是连续数日昏倦嗜睡后的回光返照,他的脑子比任何一刻都清明, 他看到枕边还在睡梦中的杜彧, 恍惚回想起这人是谁;他起床换了身居家服, 洗漱喝水, 游魂似的晃去了厨房。

  他不是会在家为自己准备丰盛早餐的人, 他习惯随便对付一下;他从冰箱拿了一颗苹果和一盒酸奶, 啃着果子,用挑剔剖析的目光, 把这间房子重新参观了一遍。

  杜彧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和所有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一般,杜彧注重细节, 以及整体。房子的装饰不复杂,但摆设和色系搭配很考究, 餐厅和卧室必须有植物;不像他, 他永远不会花时间去计较沙发和地板的颜色,也没闲心照顾花卉。

  ——如此不同的人, 为什么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推开落地窗, 走上临街的阳台,巍峨的雪峰掩入云雾,碧色海面风平浪静。清晨的小镇还算宁静,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不多,他坐在躺椅上, 咬着酸奶吸管, 楼下还有人仰头时看见他, 朝他微笑说早安, 他挥手或点头。他们并不认识,但小镇就是这样,友好、亲切、惬意。

  如果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他对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如何在意,因为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他还有梦想,那他的梦想就是找个过得去的人相伴余生。现实和理想的差异是,他理想的另一半是位温柔爱笑的女性,但现实给了他一个男人。

  男人也不坏,可不应该是杜彧这种人。

  什么都不懂。

  苦难会消磨人的意志力,优越会带走人的同理心。

  杜彧什么都不懂。

  喝完酸奶,郁臻捏扁空盒子,回到客厅,丢垃圾,找工具。

  他得趁自己不困不懒的时候,干点正事。

  他的思路简单粗暴,噩梦的源头在哪里,就解决哪里;他需要有人带给他安全感,但他不是依靠着别人长大的,他可以软弱,却不可以被软弱操控。

  郁臻提着一把钳子和一柄小刀来到阁楼。他没有找到更实用的斧头和铁锤,只有钳子,对于打碎一面镜子来说,钳子足够了。

  那天他收拾到一半跑掉,杜彧替他干完了剩下的活儿,阁楼比之前更干净,还多了一盆绿色植物。

  以他的生活常识,断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叶子,他关注这盆植物是因为它枯萎了,没有害虫和疾病,像被不明物吸干了生命。

  郁臻撕了两片干枯萎缩的叶子,走到镜子面前。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但应该不是好东西。”他撒下失去水分的叶子,在鬼影或怪事发生前,抡起钳子砸向镜子里的自己。

  一声重响后,玻璃以与钳子的接触面为圆心,延伸出蛛网般的裂痕,把镜中他的投影切割成无数块。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他又抡了第二次,镜面的裂缝变多,他的身影被割得支离破碎,但碎片始终不掉落,紧紧地黏在镜框里。

  郁臻连续砸了四五下,丢了钳子,用小刀去撬那些碎玻璃,他感到暴躁,只想快点把这面镜子毁坏。

  一块块沾着血的玻璃剥落,落地清脆,郁臻继续撬着,丝毫没察觉到手在流血。

  “你在做什么?”杜彧的声音唤醒他。

  郁臻恍然一回神,左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低头一看,自己正右手拿着小刀,切割自己的左手——手掌赫然三条深深的血壑,血水顺着小臂淌了一地。

  他再去看墙上的镜子,它完好无损的挂在壁面,映出他血迹斑斑的影子,不知是光线抑或是角度问题,镜子里的“他”,竟对着外面的他,讥讽地笑了笑。

  郁臻右手一颤,丢开烫手的小刀,他握紧自己的左手腕,掌心鲜血涌漫不止。

  他明明在砸镜子,怎么变成了自残?

  ——这面镜子,它会读心!还会自我防卫!

  杜彧在楼下翻找急救箱。

  郁臻的耳朵却捕捉到阁楼里细微的响动,犹如低低的私欲和窃笑,当他仔细去听,它们又不见了。

  “一早上没守着你,你就出事。”

  “不是我的问题。”

  两人席地坐在天窗下,杜彧拿来了新的衣服、干净的水,和一堆药品工具。

  很奇异,当杜彧触碰到他的手的瞬间,疼痛烟消云散,比麻醉剂见效更快;他不解地望着杜彧的脸,是心理作用吗?而且杜彧见到他受伤,为什么不慌张?

  杜彧先帮他清理伤口止血,擦净血迹,然后消毒,缝针,缠上纱布。

  “你怎么会这些?”郁臻看对方称得上专业的手法,疑惑道。

  “我学过。”杜彧说,并托着他的手腕,吹了吹他的手心,“等伤口愈合了,去做个祛疤痕手术,你的手就能恢复原样了。”

  “我是上来砸镜子的。”郁臻抽走手,试着弯曲左手的五指,结果痛得直皱眉——他的痛觉回来了,看来左手要废一段时间。

  杜彧:“好端端的镜子,砸它干什么?不是让你别上来吗。”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郁臻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信你没发现。”

  其实,杜彧是有可能没发现的。他不清楚这面镜子对其他人是否有影响,因为杜彧就不会做噩梦,难道是只针对他吗?

  “我明明是在砸镜子,却变成了割自己的手,如果镜子是正常的,就是我变得不正常了。”郁臻示弱道,“找人拆了它吧,我能少做点噩梦,好不好?”

  杜彧的目光平淡如水,凝视了他良晌,略微失望地垂下眼睑,“你还是睡不醒的时候,比较可爱。”

  郁臻咬紧嘴角内部两侧的肉,艰涩地吞咽了一下,说道:“你不喜欢我。”

  ——不会因为他受伤而紧张,不在乎他做不做噩梦。

  他下结论道:“杜彧,你不喜欢我。”

  杜彧沉默地整理药箱,答非所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是谁?”郁臻挽住杜彧的胳膊,按住对方的动作,“你把我的过去还给我,好吗?”

  杜彧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

  郁臻没想到,他有一天需要到警署查询自己的住址变更记录。

  杜彧不限制他出门的自由,也不跟来,只叮嘱他早点回家。

  警署接待他的警员是个眉眼冷酷,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冷冰冰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回到工位。

  等了两分钟,茶还是滚烫的,一张油墨未干的纸放到他面前。

  纸张带着刚印刷的热度,上面是根据指纹检索到的他的个人履历;他读过的学校,他住过的地方,做过的工作……不,没有工作。

  只记录到他完成学业的那一年,其后的几年经历皆为空白。

  从今年开始,系统重新登记了他的地址,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名字。这家医院杜彧提到过,他曾在那里住了一个月,虽然他没印象了。

  之后是最近一个月的,他搬到了这座小岛。

  郁臻拿着档案走到警员身旁,问:“为什么我前几年的经历是空白?”

  警员古怪地打量他,瞥了眼他左手缠绕的纱布,道:“这我怎么会知道,不该问你自己吗?”

  郁臻苦恼道:“我生过病,不记得了。”

  警员:“常见的两种情况是:你去旅游了,居无定所,地址有效期太短,被系统自动清理了;要么是你那几年住在别人家里,从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名字生活,也相当于没有与社会接触。”

  这一次调查,让郁臻收获了更多疑问,他根据医院地址查到了他们的电话。

  他打了一通电话,报上自己的名字,麻烦护士找到当时医治他的医生。

  很快,一名年轻的女医生接了电话,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部分疑问。

  他是重伤时被送进医院的,但伤口经过急救处理,手术顺利;他恢复良好,除了失忆,没有症状;送他来医院、陪他住院的人都是杜彧,期间没有其他人探望过他;他没有对医院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过去。

  最后女医生问他:这些事,你为什么不问你的男朋友呢?

  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郁臻回到房子,杜彧在等他。

  “查到什么了吗?”对方问。

  他抄起玄关立柜上的一只花瓶丢了过去,杜彧偏头躲开,瓶子砸到墙上,碎了。

  那花瓶是一对,于是郁臻又抄起剩下那只,疾步走近砸向杜彧的头——这次人没躲,花瓶应声而碎,杜彧额角被玻璃划破,血划过脸侧滴到衣服上。

  郁臻扔掉断裂的瓶颈,将人掼到墙上,揪着对方的衣襟,冷静道:“你不说实话,我宰了你。”

  他左手的伤口撕裂流血了,不比杜彧好到哪里去。

  “你怕痛吧。”杜彧抬手碰了碰额头的伤,蹙眉吃痛道,“我也怕痛啊,你干嘛要对我、对你自己都那么狠?”

  “跟我一起睡,就不会做噩梦了,那你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做其他选择。我对你不好吗?”

  “不可理喻。”郁臻撤了手,退后两步,“真正有病的人是你。”

  这地方没什么好待的,这个人也不能再相处了。

  杜彧和纠缠他的梦魇并无区别。噩梦给他的枷锁是层层恐惧和无法冲破的内心阴影;杜彧给他的枷锁是安逸的生活和无忧无虑的舒适感,两种他都不要。

  郁臻转身要走,一扭头,却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孩。

  她还属于少女,正吃惊地捂着嘴,诧异又好奇地望着门里的他们,明亮的眼眸里包含三分雀跃。

  少女身边是行李箱,她踌躇地说:“不好意思,我是来租房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俩想要在一起,其实很不容易,前面的好感都属于见色起意的阶段……

  小郁不是靠外物可以打动的人,他的欲望很少,凑合就能过,所以他不介意和杜彧一起生活;但如果想他躺下露出肚皮给你摸摸,需要付出非常非常多的爱。

  然而目前的杜彧,并不知道怎么爱别人,他耍点手段就想要小郁依赖他,明显是不可能的。

  一段孽缘要修成正果需要时间(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