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远郊洋房的入住率很低,深夜时分,地下停车场空荡寂静。
楚韫转身看进车里,齐暄妍正在用卫生纸卷包裹受伤的脚。
她把两只脚缠得厚厚的,扶着门框下车,刚一落脚,齐暄妍疼痛地“嘶”了一声,连忙收回去。
楚韫感觉齐暄妍的伤口也在自己心上拉扯:“之前山上冷,刚才在车里暖和,伤口就显疼了。”
齐暄妍的两只脚裹得白白胖胖,上细下粗,像萨摩耶剃了一半绒毛的爪子似的,可怜兮兮,又有点不厚道的可爱。
楚韫再次背过身,矮身向她招招手:“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能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上来吧,走几步就是电梯,进电梯我就放你下来。”
她等了一小会,车里窸窸窣窣,身后的人慢慢靠近,一双胳膊扭捏地环上她的肩颈,接着是柔软的胸脯贴上后背,整个身子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压在她背上。
楚韫弯了弯嘴角,难得齐暄妍在她面前有这么温顺的时候,好软好可爱,好想把她捧在心口慢慢融化。
她轻轻抱住齐暄妍的腿,把手放在靠近膝盖窝的位置,走向单元楼的门禁。
齐暄妍侧脸贴在楚韫颈边,发丝蹭得楚韫的脖子根痒痒。
齐暄妍在她背上说:“楚韫,我在山上跟你说对不起是真心的。”
楚韫刷脸打开单元门,背着她走进去:“我说没关系也是真心的。”
齐暄妍在她颈边低语:“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不耍流氓,上班的时候认真一点,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前两条一定,第三条下次一定。”
楚韫感到后颈被捏了一下,她假装惊慌:“啊,我背的是什么,怎么攻击我?”
齐暄妍又轻轻捏她:“每次都下次,你跟我还要几个下次,嗯?”
楚韫合计:“我跟你啊......”
可能没完了吧。
电梯上楼,楚韫遵守诺言把齐暄妍放下来,扶着她慢慢走。
楚韫很久没来这套房子了,不过每个月都有阿姨来打扫,房里很整洁,生活用品都很齐全。
房里的装修虽然远不如榴园奢华,但是风格明亮温馨,看得出当年楚韫装修这里时真的把它当作一个家一样用心。
楚韫站在玄关,望着房里微笑:“这算是我进入社会后给自己的第一个小窝。”
她欢迎齐暄妍的光临:“尊敬的齐暄妍女士,你是楚韫小窝的第一位客人。”
剩下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是:楚韫小窝希望你是它的第二位主人。
楚韫搀扶齐暄妍坐到沙发,让她把脚放在脚凳上:“你稍等一下,我拿药箱。先简单处理伤口,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待会我拿保鲜膜给你,你洗澡的时候用它包住脚,把水开小一点就行。”
齐暄妍屈腿观察脚上的伤,点点头。
楚韫把主卧整理出来给齐暄妍,在她涂药洗浴的空当打开地暖,等会齐暄妍洗好出浴室,房里会更温暖,光着脚也不会冷。
她不希望再摸到齐暄妍冰凉的手。
楚韫打算给手机充电,发现齐暄妍的手机也黑屏了,而且被素来注重隐私和整洁的齐暄妍随手丢在玄关,楚韫估摸着是齐暄妍不想开机,不想在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接受外界的纷纷扰扰。
那就让她们今夜一起“人间蒸发”吧。
楚韫把插上数据线的手机又拔下来,跟齐暄妍的手机丢在一块。
齐暄妍进主卧时就把门关了,楚韫不敢打扰,又担心齐暄妍万一有需要找她不方便,就把次卧的门开着,齐暄妍保持隐私,她的房间畅通无阻。
楚韫脱掉被雨淋透又被体温烘干的衣服,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两个备用手机响个不停,未接来电上除了无关紧要的人物,其他一长串都是邵婉婉和楚甫阁打来的。
楚韫立马关机,扔掉手机冷厉一笑。
楚老头和邵家真是沆瀣一气,坑死她爹妈,现在还想套住她。
不好意思,她楚韫就是不服管。
厚重的遮光窗帘把漆黑的夜色挡在窗外。
楚韫放下投影,倚着松软的靠枕打Switch,地台床的凹槽里亮着灯带,暖光柔柔地从床脚边缘漫上来。
幕布里蹦出过关奖励界面,低声放出欢快的电子音乐。
空气里溜过门板微弱的滑动声。
楚韫扬首望去,齐暄妍披着过肩的黑发立在门边,眼眸晶莹,唇瓣嫣红,珍珠白色的缎面睡裙垂在纤细的小腿边,在暖白色灯光下透出淡淡的粉晕。
“你的脚好些——”
“楚韫,我——”
她们同时说出口,又同时停下。
楚韫笑容和煦,放下游戏机起身:“你先说,怎么了?”
“我的脚不疼了,换几天药就好,明天也不用去医院。”
齐暄妍垂眸,把滑落的耳发撩到耳后,露出发丝间一小片莹白的肌肤:“那个......楚韫,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给我表演无人机,谢谢你送给我那么漂亮的蝴蝶琥珀,谢谢你......在那以后出来找我,带我到这里避雨。”
楚韫动了下唇:“齐暄妍,你的谢谢太多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说。”
“好,听你的。”齐暄妍坐到床边的沙发,“铺垫这么长,我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不麻烦。”
齐暄妍欲语还休,抿唇迟缓少许,青涩地开口:“我想喝酒。”
她到底是为了邵婉婉伤狠了心。
楚韫不知道是看不见爱而不得的人,独自舔伤更难受;还是就在爱而不得的人身边,陪她为她的爱而不得难过更难受。
没有事比修补好齐暄妍的情绪更要紧。
楚韫对齐暄妍爽朗笑道:“好啊,这屋里别的不多,好酒管够。”
毕竟这是过去她买下做窝的房子,一个人的窝,烦了抽烟,痛了喝酒,烟容易受潮,但酒耐存。
一盏灯,两个人,几瓶酒。
醇香的酒液灌入玻璃杯,两只酒杯相碰,撞出清脆的“叮啷”。
齐暄妍喝了几杯威士忌就脸色酡红。
她坐在地毯,伸长胳膊趴到地台床边上,两只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嘴唇嘟得像红鼓鼓的熟樱桃。
“唔,你晓得我为什么喜欢邵婉婉吗?”开始酒后话痨。
楚韫摇头。
她试着拿走齐暄妍手里的酒杯,齐暄妍弯腰把它护在怀里,自说自话:“因为她保护我,陪我长大,她很温柔。因为我们都是受欺负的小孩,她懂我。”
楚韫尝试失败,悄悄把酒瓶藏起来,这样齐暄妍喝完酒杯里的就没有了。
她跟齐暄妍说:“我羡慕你。没有人陪我长大,我从小就学习怎样保护自己,谁欺负我,等我变强就欺负他。”
说着,她拢起手告诉齐暄妍:“谁欺负你,我也欺负他。”
齐暄妍蓦然抬头:“啊,嘉投的总监果然是你故意的。”
楚韫歪头枕上床沿:“唉呀,被你看出来了啊。不过那次嘉投的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我也是公事公办。”
“哼哼~”齐暄妍满脸通红,飘忽忽地拍楚韫后背:“干的不错,很有前途嘛老楚!”
“那是。”楚韫乐呵呵,猛然回过味儿,“不是,怎么老楚,我只比你大四岁,你觉得我老吗?”
齐暄妍眼神迷离:“老?有......一丁点。”
楚韫摆手:“罢了,你们都不懂成熟女人的魅力。”
齐暄妍笑得像只小海豚:“嘿嘿。”
她眯眼看向投影,幕布上还是游戏画面。
“你又在玩粉胖子啊。”
“人家叫卡比。”
“哦,这个卡比跳来跳去,我都看不懂,有没有其他好玩的节目啊?”
楚韫想了想,问她:“要不我们唱几首歌?”
齐暄妍拍床单:“唱,我给你唱偷心海盗,我知道你喜欢那个。”
“不对啊,你不该唱优雅的瑞典民谣吗?”
齐暄妍得意:“我都会。”
“好,都会。”
楚韫降下隔音海绵板,调出投影的k歌模式,给齐暄妍小话筒。
齐暄妍灌一口酒,握着话筒敞开歌喉。
她先唱一首偷心海盗,再唱瑞典民谣,后面又唱了好几首,都是快乐的歌。
歌词嘻嘻哈哈,眼泪滴滴答答。
她抹抹红透的眼圈,把话筒递到楚韫面前:“你怎么不唱呢?”
楚韫抽湿巾轻轻点擦她的眼角:“别用手,眼睛容易发炎。”然后接住话筒:“我只会唱老歌哦。”
齐暄妍捏着湿巾点头:“听成熟女人唱老歌。”
楚韫笑出声:“你就记住这了。”
她搜索切歌,幕布上画面一闪,阳光的mv背景变成黑白色街道。
“爱是不夜城,回忆像星辰。”
楚韫握着话筒,低沉的歌声缓缓流淌。
她看着mv一瞬不瞬,沉浸在歌曲里,嗓音越唱越沙哑。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
楚韫微微转头,视线和齐暄妍交融。
齐暄妍黑亮的瞳中映出楚韫深深的笑容,耳边放大她沙哑的歌声:“我不应该还不放手。”
“解脱是懂擦干泪看以后,找个新方向往前走。这世界辽阔,我总会实现一个梦。”
......
齐暄妍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还找出楚韫藏的酒瓶,拉着她一起闷头灌。
酒不知喝了几瓶,歌不知唱了几首,楚韫坐到床上,觉得自己正在云端漫步。
突然,楚韫的睡衣从背后被撩开,齐暄妍滚烫的抱上来。
楚韫混沌的精神打了个激灵,回头看,齐暄妍醉醺醺地趴在她背上,嘟着嘴轻轻吹气:“呼,呼~”
楚韫的后背有不少伤疤,它们比正常的皮肤敏感,齐暄妍湿热的气息贴着疤痕吹,撩得她酥痒钻心。
担心惊扰齐暄妍,她只能攥紧床单维持不动,心跳在胸膛里乱撞,呼吸一点点加重。
楚韫的隐忍换来齐暄妍更加的放肆。
齐暄妍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低头用两片柔软的嘴唇安抚她的伤痕,喉咙里嘤嘤絮语:“疼不疼?这里的伤还疼吗?”
楚韫猛的收缩腹部,胸口发热,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齐暄妍的唇瓣贴着她的伤疤颤动:“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我害你受了伤。都怪我,你流了好多血,说你没事,可我知道你很痛很痛,痛得抽雪茄都睡不着......我知道你其实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不喜欢别人给你扣二世祖的帽子;我能想象出你从小经历了多少黑暗和血腥,我知道你独自承受了很多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伤痛。”
“楚韫,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好过,因为我也一样。”
楚韫合上双眼,一滴晶莹滑过脸颊。
安静良久,楚韫握住齐暄妍环抱她的手:“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你先前说的那么多喜欢邵婉婉的理由全错。”
楚韫的嗓音沙哑温柔:“因为爱一个人没有理由,一个眼神就能确定。”
没有回应。
齐暄妍趴在她背后,呼吸渐渐均匀。
楚韫轻柔地把她放平,给她盖好被子。
夜色宁静,楚韫注视齐暄妍的眼神像月光湖里浸满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