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答应我,一定要谨慎。”
“你的时间能力并非是一种馈赠,而是一种交换。”
“你将付出你难以想象的代价。”
……
……
穿梭时间并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李重烨失神地望向周围飞速流转的画面,想起了两位父亲离去前的告诫。
“你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知道的,因为代价已经开始显现。
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象征死亡的黑色玫瑰无声绽放,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的花园内,正在举行着一场葬礼。
李重烨神色苍白地倚靠在墙壁边,勉强咽下喉间的腥意,虚弱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让他的眼前阵阵晕眩。
操控时间的力量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所以每一次使用时间能力,都将消耗李重烨一部分的力量和生命。
这是他第三次使用时间能力,也是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但他必须这么做,而不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李重烨知道,有一件事只有自己才能够做到。ўᑵᒀу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去找回他的小猫。
李重烨休息了一会儿,勉强压下那一阵阵虚弱感,向王庭的深处走去。
吊坠传来隐隐的感应,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黑发的男人不假思索地抬头,往指引的方向走去,不知行走了多长的路之后,他跨出一步,进入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天地。
这是一片寂静的旷野。
远风轻轻拂过半人高的金黄麦草,空阔的天地深远又寂寥,是与如今王庭截然不同的平静悠远。
李重烨却无暇顾及身旁的风景,他只是笔直而坚定地逆行着远风前行,如同黄金麦浪间一道黑色的利刃。
时间的波纹轻轻荡起,某种奇特的感应让他蓦地抬头,向远方的高坡看去,看到那里正有一个银白长发的青年驻足不前,伸手抚摸一块冰凉的墓碑。
那是无论相隔多远也能被一眼认出的模样——
“林迩?”
“喵嗷——吼!”
李重烨惊喜的呼唤被蓦地打断,旷野间不知何时蹿出了十来只娇小可爱的小猫咪,此刻正愤怒地炸着毛,朝着天空一顿“嗷嗷”咆哮。
不知为何,李重烨听懂了那些小猫咪的话。
“怎么回事啊?啊?刚刚那是小林迩吗?”
“笨蛋!那是两百年后的小林迩!有一股时空乱流跑进了禁地!”
更为暴躁的小猫咪们已经开始了骂骂咧咧。
“谁啊!谁啊!谁在那里乱用能力!空间和时间都要紊乱了!”
“懂不懂规矩啊!不要吵醒你们的祖宗睡觉!”
“我刚刚梦里在吃特级小鱼干!你赔我小鱼干——”
“小鱼干算什么,梦里铲屎的还在给我梳毛,你陪我铲屎官!”
……
……
“抱歉,请问你们知道林迩在哪里吗?”
眼看着这群小猫咪的话题逐渐跑偏,越来越离谱,李重烨不得不开口打断。
谁知话音落下,所有猫猫竟然真的安静下来,接着整齐划一地看过来。
“喵呜嗷?外来者?”
“你找小林迩干什么?”
“小子,你不是外域王族,你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我——”
李重烨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吊坠,忽然想起林迩曾经和自己的抱怨,以及在王庭中与那些小猫咪们朝夕相处的时光,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误入了什么地方。
这里是外域王庭禁地,王族的墓地。
眼前这些看起来柔软可爱,娇小动人的小猫咪,生前都是曾经的外域之王!
只不过这些退休了的外域之王,似乎和外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当李重烨仍在思考该怎样委婉地提及自己的目的时,猫祖宗们已经相当自我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只三花猫走出猫群,鼻尖微动,一脸怀疑人生。
“我没睡糊涂吧?这不是小林迩的味道吗?暗物血之息?小林迩要和一个暗流皇血的拥有者缔结婚约?”
这句话后,所有小猫再一次齐刷刷看向李重烨。
无数冰冷的竖瞳缓缓亮起,幽幽盯住了他,眼神中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你年纪这么大,为什么小林迩会和你缔结婚约?”
“你是怎么认识小林迩的?”
“说,你到底是怎么骗了我们家小孩的感情!?”
……
……
一连串质问劈头盖脸地砸来,猫祖宗们蹲坐成一圈,将李重烨完美包围在中间,那架势仿佛只要他有一句话不合心意——
他们就要摩拳擦爪,对李重烨进行猫道毁灭。
李重烨:“……”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外域王族的先祖们,但还是被深深地无语住了,顿时理解了林迩平常的抱怨。
他深吸口气,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最后认真说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林迩,但我找不到他,你们能帮助我吗?”
……
……
猫猫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嗷呜”起来。
“啊呜……还能有这样的事?”
“这届王族这么会搞事?”
“他身上小林迩的味道很深,应该没问题。”
“那我们……”
“那我们就帮帮他!”
最先开口的那只三花猫严肃地摇了摇尾巴,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走到李重烨身前,抬起爪子拍了拍地。
“砰——”
一条幽深的通道蓦地出现,在遥远的彼端有微弱的光忽闪忽明,似乎随时都将熄灭。
“那是小林迩的生命之火,确实很黯淡啊……小子,你要抓紧了!”
三花猫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副金色镶边老花镜,神情肃穆地挥舞着爪子。
“既然小林迩相信你,那你就一定可以找到他——顺着这个通道一直走,不要迷失方向!去吧!小猫咪就在前方等着你!”
“……感谢您的帮助。”
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李重烨还是礼数周到地朝猫咪先祖们颔首致谢,他看向眼前的通道,毫不犹豫地抬步走了进去。
*
眼前是全然的黑暗。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仿佛行走在永无尽头的亘古长夜,疲惫与孤独如同附骨之疽,在耳边不断低语,要将远行的旅人留住。
李重烨却只是笔直地向前走着。
黑暗中没有方向,只有那道微弱的火光明灭不定,是唯一的指引。
他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之后,沉寂的黑暗中忽然有了光。
光影与声音出现了,它们从模糊到清晰,渐渐构成一段段让李重烨或熟悉或陌生的影像。
那些影像中都是林迩。
不过巴掌大小,蜷缩成一团的奶白毛团,在阳光下无忧无忧地酣睡。
精神抖擞,声音娇软,在花园内和侍女们玩闹的碧眼小猫。
那是林迩的幼年。
爪下按着比自己庞大数百倍的猎物,翡翠绿竖瞳锋利冰凉的狩猎者。
操控火焰得心应手,相貌精致,眉眼却更锐利的银发殿下。
那是林迩的少年。
在王庭花园外止步不前,满眼血泪,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回头的碧眼青年。
那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刚刚过去的成年礼!
李重烨呼吸微乱,步伐不可遏制地一顿。
漫天光影与声音顿时呼啸着涌来,化作数不尽的画面与回响,向他骤然袭来!
“哥哥,你来杀我了啊……”
“殿下,您还没有做好成为外域之王的准备!”
“背叛者,杀。”
“我登位,还有谁不服?”
那是林迩自最绝望的冰原深处走出,携着杀意与恨意浴血杀伐,登顶王座的一路!
“安吉拉,我会为你们复仇。”
“所有异种,一个不留!”
“银河帝国?若有阻拦,就让他们来。”
“不过是几个高等异种而已。”
那是林迩作为外域之王,面对内忧外患和异种侵袭,迫使自己迅速成长,越来越威严强大,登临力量至高的两个百年。
不过是两个百年而已。
但林迩的两百年却像是一段无比厚重黑暗的历史,见证了外域王庭血腥暴虐的权力更替,记述着一个至高君主艰难而孤独的诞生,浸染着异种入侵,家园毁灭和生离死别的恨意与杀意!
充斥在这两百年间的所有挣扎与痛苦,血腥与杀戮,黑暗与绝望——都凝聚在一瞬的冲击之下,要将李重烨一直向前的念头彻底击垮!
无尽的黑暗与血色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你就是李重烨?”
那道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漫不经心的杀意,冰凉而冷漠,刹那间划破了交错重叠的影像与回响,露出遥远彼端的那一线微光。
李重烨蓦地回神。
他看向那个初见时与自己大打出手,浑身狼狈却依旧神色傲慢的银发君主,情不自禁伸出手——
“哗啦。”
那影像在触碰下倏尔破碎,又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重烨陛下,好久不见。”
银发绿眸的外域君主端坐在办公厅内,神情冷淡地致以问候。
这是在他遇袭后,双方的第一次通话。
李重烨看着林迩眼底的那抹遗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李重烨,我在请你喝酒。”
醉酒的银发猫咪不满地看来,翡翠绿竖瞳内落满了星光。
那是在红月镇内,林迩固执地一定要他尝一口月亮酒。
李重烨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好”。
“梦见……也很好。”
那是他第一次送花给林迩。
视讯那头的银发君主耳尖微红,被屏息注视着的帝国皇帝抓住。
“我之所以不加抵抗……是因为确信自己依然能够全身而退——因为我知道你会拉住我的。”
离开静寂海后,林迩破天荒向他解释自己的决定。
那只戒备不亲人的小猫,已经开始愿意付出更多的信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花朝节烟花大会,他那失败的,没有送出的告白。
但他们一同看过一场无与伦比的烟花。
李重烨再一次叹息,与一脸无辜的银发君主擦肩而过。
影像悄然消散,更前方又出现了新的光影。
“以后的事还没发生就是不存在,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同意,等到从这里出去,就给我解除你的暗物血之息!”
魂灵方舟内的圣山脚下,发现了暗物血之息的银发君主冷酷无情发出最后通牒,却在匆匆忙忙转身的同时拉住了他的手。
啊,口是心非的傲娇猫咪。
最后是谁不准自己收回去的?
“花收到了,还不错。”
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他能想象某只小猫是怎样欢喜地在赤金合欢中滚来滚去。
李重烨伸手撸了把雪色小猫毛茸茸的肚皮,在对方不满地哼唧声中走过,看向身前。
那道曾经无比遥远的微光,似乎已经不远。
“你的暗物血之息我收下了。”
“我也喜欢你,李重烨。”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带着无限的喜悦与期许,那对翡翠绿竖瞳内燃烧着炽烈的火光,倒映在李重烨的眼底。
就像是要在他的眼中,也点亮那一道充满希望的火焰。
“这里有你的暗物血之息,以及我的火焰,和一道空间力量……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回来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你我的决定。”
“李重烨,我不准你不回来。”
李重烨停下脚步。
他顺着那些声音的指引,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一朵赤金火焰,正静静漂浮在他眼前。
但李重烨却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沉默地看着最后那一道影像。
银发君主的神情依旧淡漠而高傲,碧绿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热烈至极的火焰,说出那些话时,眼神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
他也会拼尽全力。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李重烨忽地笑起来,说道:“那我再努努力。”
他伸手握住了那一道赤金的火焰。
“——轰!”
漫天光影在刹那间消散,化作无数斑斓的碎片坠入黑暗,它们纷纷扬扬地洒落,如同一次携着无限美好回忆的祝祷,又像是一场盛大华美的迎接。
黑暗褪去,雪色的风雪袭来,无尽灰白的天空下,有一对翡翠绿的竖瞳缓缓睁开。
被钉在冰柱上的少年微笑起来,轻轻张口,对他说道。
“李重烨,你来啦。”
……
……
亘古不变的长夜中,远游而来的旅人,终于找到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
他终于找到了他。
他终于等到了他。
他们在时间的那头,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