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溟难以置信,冰霜般的银眸微微动摇,内心跳出太多想法。

  他道宗首座的身份,跟分.身一直扮演的身份完全不一样,性情也是判若两人,怎可能认得出来?

  可是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神过分炙热,竟跟他梦里的人完全一致,同样的疯狂,看不出任何理智。

  他愣了下,心头一颤。

  旁边有人言:“这算不算提前比试?仙宗大比就要到了,提前切磋一番,试探虚实?”

  “上一届是道宗首座赢了,这一届……我觉得景泽天可以逆袭,他成长太快了,实力非同寻常,说不定呢。”

  众人无不露出期待的眼神,能亲眼目睹到同代最强的两个人切磋比试,这寿宴来的完全不亏啊!

  人皇也是点了点头,仿佛同样好奇。

  妙梦尊者眼里闪过一抹思虑,看了看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双强争锋,你追我赶,方能进步,孤高在上,对道心磨砺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这场考核比试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没有制止的必要。

  景泽天看起来并无任何意见。

  何清溟默了下,根本无法推脱。

  只见时空转变,即将去到考核秘境。他连忙整理心情,心想景泽天不可能发现,他那个眼神只是在挑衅我吧?再说了,发现了又如何,他能对我怎么样?

  我不还治好了他的阳痿,他怎么尽念我的错,不想我的恩?这有没有道理?

  但电光石火之际,何清溟又立时想到一件事。

  他后来去药店问了老板,关于吃了这药的具体表现。他当时没想太多,没想到,老板竟说,普通人吃了暴死,筑基期吃了也是暴死,元婴吃了最多顶住三天,只有分神往上,体质才能撑住药性,然后一旦药发,少说也得七天七夜,碰上本就阳刚的体质,能往将近一个月走,这还是在“有人帮忙”的前提下。

  而龙的体质就是众所周知的阳刚体质!

  他又问老板,如果没人帮忙呢?而老板居然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作为双修道友十分不称职,但还是说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般的手段根本无法疏解!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离谱的药啊。

  但他就是喂给景泽天吃了,在完全不知道药效之可怕的前提下。

  时空转移,何清溟心思万转,几乎要裂开,最终决定,无论景泽天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他死不承认就对了,再问就是双胞胎,解释的说法要多少有多少。

  怎可能承认那个乱喂药的笨蛋是我道宗首座!

  对,要心态稳住,不能虚了那条龙。现在可是胜负跟前,哪能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打架的心情?

  一瞬之间,何清溟迅速恢复,傲气上头,心想你别想扒我的身份,就算被你知道了,我也有办法让你忘记,打到你失忆!

  至于打赢我,那更不可能。

  他做好心理准备,刚刚到场,立于黄土大地之上。

  对面已经肃然在场,站在山谷之间,阴影之下,眸色幽暗,恐怖至极。

  何清溟心头一颤,怎会输了气势,同样冷视对方,眼底孤寒。

  这一对峙,在外面人看来,就已经精彩无比。

  “我听说他们打过两次,一次在仙宗大比,一次在魔界南部,魔界那次不知因何原因打起。”

  “他们可是有何恩怨?”

  “不知,从未听说有何接触,道宗那边也不知。”

  然而有人笑道:“强者想跟强者打架,要什么理由,想打就打啊。”

  这话顿时解决了很多人的疑惑,同时也令他们更加期待。今时不是往日,四年过去,当年被他们鄙夷的小子已成长逆袭,名扬天下了,已经完全有跟道宗首座对战的资格了!

  众人无数想法,考核时刻一到,顿时瞪大眼睛。

  观战的虚空镜居然当场破碎了!

  因为突然受到遭到斩击,全场数十个记录画面的虚空镜全部破碎了!

  人皇都微愣了下,眼里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快、快想办法恢复!”

  外界一片嘈杂。

  而里面呢,何清溟的思虑被迎面袭来的男人一瞬打破,随之而来的只有也只能是战意。

  管那么多,先打!

  他银眸冒火,顿时战意沸腾,宏伟的大道法则平地而起,从体内拔出本命剑,剑压释放到了极致。

  最近压抑些许,你小子昨天还用龙身折腾我,我拿你发泄一下不为过吧?

  当然他的火气没持续太久,因为交战太快了,一瞬即是万变,哪还有一个念想的功夫。

  对方的成长超乎想象,以前单纯是野蛮,只会付诸本能,后来学了技巧,打法漂亮,而现在呢,他在无数生死绝境中炼化所有技巧,又回到了以前,将一切化作了本能,在炼体上已达到臻比化神合体的恐怖境界,于是一拳破万法,随意振臂而已,就能打破压制一切的大道规则。

  一个人到底要如何修炼,才能在短短四年间进步到如此境地?

  简直是怪物一样的男人。

  何清溟又怎会虚?不如说,他要的就是这种男人。

  他高傲的眼神仿佛在说,打啊,把我往死里干。你能做得到的话!

  只见,黄土大地顷刻间被打碎,崩为散乱的碎土齑粉,斩击与拳势破坏了整个空间,一瞬而已,到处扭曲与破碎,连重力规则都破败不堪,被斩击切割的群山破碎地悬浮满天。

  紧接着,雷鸣声响彻天地,暴走的仙灵力直接引发雷劫。

  巨大的雷树轰入本就碎散的大地,将破坏推到了极致。

  这片天地根本承受不住他们任何一人的力量,于是肉眼可见的崩坏,一切规则都乱套了。

  他们都上头了,哪还管其他,只想打败对方,彻底征服!

  只见爆鸣不断,大道规则猛烈碰撞。

  何清溟内心本就不服所谓的“龙傲天”,想彻底击溃对方,只是景泽天一直以来都弱他一头,又小他一岁,他下意识不想在非平等条件下对战,欺负弱小,才屡屡有手下留情。

  但是这一次呢,对方已经可以不用他手下留情了。

  就是要击溃你,管你天命之子,你就该伏在我之下!

  这片天地不耐打,他还分出仙灵力维持住天地,势要把对方在此时此地击溃不可。

  但不知分神这一刹那被对方捕捉到了,还是对方速度过分惊人,居然又是跟之前一样,转眼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轰到了瀑布之下。

  大道规则汇聚的防御屏障释放出强烈白光,阻隔着景泽天的继续进攻,然而景泽天眸色黑沉,看不见的地方浮现不同层次的龙纹,本就强大到荒谬的力量居然还在变强。

  哪是分神修士的力量,根本化神,甚至是合体!

  何清溟再次被压制到水里,浑身湿透,眼里却流露出纯粹的兴奋,甚至忍不住笑了。

  “啊……”

  你还是做到了。

  终于能够威胁我了。

  他眯了眯眼,看着防御崩坏,还露出迎接的眼神,好像在欢迎对方进入自己的领域。

  极端兴奋状态下,思想超越了常理,亦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性,只是被眼前的人带了出来。

  他好喜欢,他好享受。

  所以,看着防御逐渐龟裂,对方逐渐逼压过来,他反而想拥抱对方。他知道,对方一定能懂他,哪怕世上无人懂他,这个男人也一定能懂他。

  景泽天当然懂,可太懂了。

  哪怕是此刻,他的爱人也还是上位者的眼神。

  他逼压下来,盯着身下满眼兴奋的爱人,突然癫狂道:“我不会把你拉下神坛,我会自己爬上神坛,抓住你,在你的神坛上往死里侵犯你。”

  何清溟正上头,突然听到这话,立刻傻眼了。

  或许是战意上头,疯狂劲儿完全去不了,虎狼之词竟还在升级。男人居然还道:“神坛做.爱,你一定会更兴奋吧?”

  何清溟登时愣住,比起因被冒犯而激怒,谁听了不是先震惊,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你、你个野兽!

  居然打到一半说这种话!

  但没等他如何反应,他一刹的分神导致由他维持的空间彻底崩碎,他们被迫离开秘境,没能决出胜负。

  到此,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因为这场崩坏来的太突然,不止崩坏了一个秘境,还有其他同个道法下其他秘境,也就是说,别的考核秘境都让他们毁了,整一天其他人都无法考核,得重新修补才行。

  在人皇寿宴第二天搞出如此破坏,众人都傻眼了,尽管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打成什么样了,但看看这个余波!

  天崩地裂,激烈至极!

  这就是同代至强间的争锋?太惊人,太震撼了,深深烙印在了无数人心里,这辈子都忘不了!

  人皇用道法修补秘境,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场战斗的恐怖,两人分神境而已,就整片秘境打碎了,他都没想到。

  “就是不知道,他们谁强谁弱,谁占据了上风。”

  “是道宗首座吧,观战的虚空境是被他的斩击砍碎的。”

  “不,我觉得是景泽天。”

  一派喧哗,而从秘境出来的两人并无异样,好像跟进去前没有区别。然而只有他们知道,还不够,还打不尽兴,还没将对方彻底击溃,血液里沸腾的战意根本无法平息。

  但是他们控制住了不去看对方,怕一看就忍不住再战。

  很少有人看出他们状态的不对劲,只觉得他们脸色严肃,对彼此的敌意近乎实质,好像有着血海深仇。

  接着,鉴于天地被破坏,人皇宣布战斗无效,两人都不用考核,直接获得进入秘境的资格。

  没有人有异议,不如说,他们反而要问,这两个人还有考核的必要吗?让他们进去把考核秘境都打穿了啊。

  何清溟率先离场,抛下几十个禁制,直去了一处至寒至冻的冰泉,他要平息下血脉里沸腾的战意,只能这么做,不然他或许会控制不住。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兴奋,认为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和忍让都是值得的,他培养出了一个跟他处在同一领域的对手,对方很强,无论实力还是道心,没有一处不是千锤百炼、万般磨砺过的。

  他好像看出了自己的本心,他一开始去找景泽天真正的原因。

  是为了取悦自己,是为了自取灭亡。

  是为了找朋友,是为了找宿敌。

  更是——寻求刺激。想要一种颤栗到神魂深处的快.感。

  泉水冰冷,却还是没能压下他的激烈心思。

  他的压抑并不只来自道宗的高压环境、师尊的严格要求,还有旁人的看法。

  早在还没进道宗前,早在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意识初醒,才开始认识世界,就受尽了同龄人的排斥。同龄人厌恶自己,说自己是怪物,联合大人对付自己。

  他被迫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自己是超乎常理的,他们不会接纳自己,只会视自己为异类。

  他无法融入那个世界,只能渴望同类的出现,然而好久好久,他都没找到。漫漫长夜,他四顾茫然,只能一人在上古天璇秘境苦修,直到一个胡说八道的系统出现,让他遇见了一个野蛮的少年。

  “……终究不是白费的。”

  何清溟平静下来,表情淡淡,眼里流露出欲.望初满足的慵懒与惬意,然而还远远不够,还想感受更多。

  他原来那份无法无天的性子上来,甚至忍不住恶劣一笑,“就是玩你怎么了,你又打不赢我,还不是尽被我折腾?”

  想在神坛上侵.犯我,你也要能做到再说。

  他这一来,本是要好友和好,天知道怎么变成了变本加厉的挑衅。

  “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只有实力能让我低头。

  他又是一笑,兴头儿上,哪还克制?

  -

  另一方面。何清溟走后的下一步,景泽天也离开了。

  景泽天转头就回到龙宫,分不清战意还是爱欲,又或者他们的战斗就是一场做.爱,没打尽兴太可惜,还想再享受。

  他真的爱死了那个人,哪怕那个人性情恶劣喜欢折腾他。

  他在心里算账,一笔一笔地记着他爱人的顽劣,低头抚摸过分.身冰冷的唇,摁出浅淡痕迹,眸光晦暗下来。

  本体惹的事,你分.身总要偿还些。

  -

  外面,考核总不能就这么放下了,道宗妙梦尊者提议用道宗的考核空间,毕竟这事也有他们的责任。

  人皇说无妨。不过借用而已,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下午时间,考核重新开始,仙宗弟子接连入局考试。

  而人皇寿宴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传出了九州,甚至更远。

  -

  某地洞府。

  满面刀疤的老人睁开眼睛,浑黑的眸子深邃如夜,周身气息阴冷无比。

  “回归。”

  “他是这么说了吗。”

  刀疤老人声线沙哑,眼里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传信者道:“是,道宗首座确实说了,修炼即是回归,他亲口所说。”

  刀疤老人沉默了许久,身形隐隐发抖,如若地震,良久,才终于开口。

  “抓住他,他必须掌控在长老殿手上。”

  传信者立刻回答,“是!”

  洞府无人后,老人沉着脸,低喃道:“我看不见未来,整座修炼文明,我都看不到未来。”

  所以我们必须寻找生路才行,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我们必须找到破局之法,飞升之路。

  没有人能妨碍我们。哪怕是道宗,特别是你,灵虚子!

  -

  几乎与此同时,九渊剧烈地震。

  高空之中,有个清俊的男人径直盯着上界道宗的方向,咬牙切齿道:“灵虚子,你昔日狠心把我锁在九渊之下,来日就要付出代价。”

  让你知道龙族的报复!

  -

  此时,道宗长清峰,正闭关修炼的灵虚子突然睁眼,意识到危机将至。

  他算了下,随即面色大变,怎可能是九渊出了事?

  -

  良久。

  何清溟差点在冷泉睡着,回过神来,方才的肆意张狂收敛了些,多了几分矜持,内心又恢复些克制禁欲,眸色沉静,面容端丽。

  “嗯……好像太出格了。”

  他有些反省,认为自己应该收放自如,不然岂不成疯子了。

  也许人性就是先天与后天结合,他天生狂傲,后天养出了几分矜持,合起来才是目前的他。

  他起身走出冷泉,忽然抬起右手,面露怪色,他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握着,却有一种仿佛摩梭着炙烫之物的感觉,像被人抓着手,强行去抚摸什么东西一样。

  很奇怪。而还不止于此,手上的感觉结束后,双唇好似也有。

  “……”

  何清溟沉默了会,没有多想,得赶紧回去了。

  -

  下午,道宗首座再次出现,端坐观战席位上,表情淡淡,眸露威严。

  先后几个人找他谈事,问的都是上午的“切磋”。他的统一口径都是友好的切磋。当然,这是障眼法。他又兴冲冲地分神出去找人了,哪知道景泽天一直不出现。

  一直到第二天日落时分,考核通过的人都聚集到了皇宫大殿。

  人皇目光看向在场各人,谈到了九州局势,以及飞升之路等等问题,而核心点便落在了年轻强者的培养。

  这也是人皇之所以开辟秘境“飞升”的原因所在。

  九州有过一段人才断代,导致青黄不接,因此九州的未来要寄托于他们这一代的年轻强者。

  不过,人皇到也不会因此逼迫他们必须尽快修炼,尽管他们宗门的师长一直是这么要求的。

  “不要违反自然之道,该如何便如何,修炼最忌着急,从而走火入魔,要懂得张弛有度,修炼之路困苦重重,能活下来的只有少数,在有限的时间里,希望你们不要留下遗憾。”

  台下的年轻天才听完,只觉修红尘道的强者讲的话果然不一样。

  除了少数修逍遥道的,多数上师都会跟他们强调世道艰难,必须抓紧修炼。

  而人皇却不谈修炼,甚至还谈了些风月之事。

  他们有些懂,有些不懂,只觉得人皇经历丰富,不愧是红尘成道的大能,真是令人高山仰止。

  人皇的一番谈心,与其说是战前交代,还不如说是长辈跟小辈的闲话家常。

  一些从没走过红尘的年轻天才听迷了,特别是人皇还说到了他自己的过往故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前代人爱好风月,比起修炼,更爱谈情说爱,修逍遥道的修士多于往代,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懈怠修炼的后果是近乎一代的覆灭。鉴于此,他们这一代才严格抓起了修炼,就是有些用力过猛,把人的天性都残害了。

  在座的年轻天才一个个表情懵懂,正是因为这种教育。

  不过,人皇看了景泽天一眼,倒是没看出丝毫懵懂,反而像是经历多了,他说的故事完全惊动不了心。

  不可思议,这孩子不是日夜修炼,五步死一个魔修吗,怎也懂得这些。

  人皇目光转移,看向了银眸修士。他也以为道宗首座是不懂凡尘才是,现在看来……

  人皇眸光微变,也觉得不可思议。比起那帮一脸懵懂的,银眸修士的表情已是似懂非懂,虽然表面看起来完全没有波澜。

  道宗这一代的首座……在外有“不能为人所知”的恋人吗。人皇火眼金睛,居然真看出了什么,更觉得惊奇。

  道宗首座代代都是长老殿的傀儡,怎会有时间与人相恋,而且看起来,并非一夜两夜而已。

  人皇倒也不会探究小辈的私事,反而认为这样很好,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出不了改变时代的天才,随心所欲,放肆妄为,才是天才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人皇思考了下,心中可惜道,似乎还没有完全开窍。

  他不知道,他刚刚移开视线,何清溟就呆呆地看向了黑衣青年。看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垂头不知想什么。

  人皇刚刚讲了个故事。他年轻时曾有一位青梅,对方从小照顾他,对他怀有恋心,而他当时一心修炼,到处闯秘境,没能察觉她的心意,还有他早已萌生的爱,出来时人间已过五十年,他再过去找她,对方早埋葬了年少的恋心,与其他修士结为同心了。

  有人觉得这是遗憾。有人不以为然,初恋未必是良配,最终两位不是都找到自己的良配了吗。

  何清溟微蹙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意这个故事,心中想了好久,要是早点察觉到,会不会未来就不一样了?

  可是,为何本就相恋的两个人会察觉不到彼此的爱呢。

  明日就要去秘境“飞升”,他反而在思考这些风月之事。

  出来之后,好几个上师抱怨,人皇这不是教坏孩子吗?怎么能关键时期灌输这些事情,耽误修炼了怎么办?

  对此,上师之间的态度也不一样,有人觉得无妨,有人觉得不可。

  他们道宗的妙梦尊者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面色有些惆怅,好像人皇说的故事,在她听来也是一个故人的故事。

  何清溟也有点沉默,回过神后,无意识地追着那个身影,有点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太上头,把人砍坏了,对方才神出鬼没的,频繁进出龙宫,为了疗伤什么的。

  他很担心他的龙。

  这种担心经年累月地融入了血脉,成为了他的本能,再多麻烦的纠葛,也不影响他的担心。

  至于说对方可能发现了他的身份……总觉得还是要问一下。打架兴奋上头说的话,虽也是真话,但不完全。

  他既喜欢那条龙的强大,能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也喜欢那条龙的温柔细腻。魔界那些天的相处,他回味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步步打开,被了解,被理解,被接受,被包容。

  他第一次有那种感觉,回想起来,总是莫名的心悸。

  他忍不住捂住心口,银眸垂落,睫羽微颤,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什么回事。

  -

  黑衣青年在宫人的引领下走回房间,然而才关门,没走几步,就被人迎面拥住,还被压倒在了床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人总是喜欢骑着自己,好像一见面就要分清谁才是上位。

  景泽天抬眸,还未动作,对方就垂下眸子,不自觉地亲昵道:“认得吗?”

  跟之前一样,又是心血来潮的来了,十有八九已经盘算好了这次怎么玩弄他。但来的是分神,抓了没有意义。景泽天压住阴暗心思,幽冷道:“你还敢来。”

  何清溟一顿,连忙道歉:“我不知道那个药那么猛,抱歉留你一个人难受。”

  说实话,景泽天这辈子什么苦难没经历过,唯独那个是最难熬的,活活把他整疯了,现在满心黑暗想法。那之后,象征他魔性、龙性甚至神性的三条龙有时几乎不受控制。

  但是狩猎不能吓到猎物,要慢慢来,早晚会抓到这个人,好好算帐。他沉默了会,沉声道:“已经过去了。”

  何清溟诧异他居然没生气,但想了想,还是愧疚地坐在一边,视线打量着对方,看有没有受伤。对方龙血治愈能力很强,但他造成的伤势太严重,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不,那件事是我有错,你有什么需要的?让我补偿你。”

  景泽天盯着他,很难想象上午那个高傲放纵的道宗首座,就是自己面前这个略显乖巧的人。他的爱人有时候就是“能屈能伸”,在乎的地方非要分出高下,不在乎的地方随意无感,不会与你较劲。

  美丽,强大,高傲,天真,散漫。浑身破绽百出,因为强大到不在意任何破绽,就是千百个破绽又怕你什么。

  偏偏他就爱这些地方,爱的要命,只想把这个人囚禁在龙宫,做到爱上他为止。但这个人不会老实答应那种要求,十有八九只是想送仙灵力而已。

  他没回答,而是冷道:“是我无知,不知道仙宗弟子的手段,你最初来找我,不是什么上师命令,是你自己想来找我吧。”

  何清溟微愣了下,不解对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虽然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自己想来,以及他也是真的好奇系统说的飞升。

  但是景泽天缓缓起身,视线盯着他,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要揭露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你高处不胜寒,太寂寞,因此想找对手,你给我送资源,各种照顾,只是期待我成长成你要的对手。而你的目的正在实现。”

  “我说的对吗,高傲不可一世的道宗首座。”

  一瞬而已,何清溟浑身僵硬了,酝酿好的反驳话语卡在喉间,根本无法反驳。

  然而,景泽天表情冷漠,继续道:“你高高在上,万人敬仰,却为了我这蛮子苦心积虑,设计我,玩弄我,就为了打造一个能满足你的对手。”

  何清溟瞪大眼睛,欲言又止,瞳孔明显颤抖。

  “我是你的欲.望的投射,对吗?”

  景泽天抽丝剥茧地揭露,仿佛早就洞察了何清溟的心思,冷道:“你这么快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你一手打造起来的男人有没有事,接下来还能不能满足你,是不是?”

  何清溟下意识摇头,然而他却无法完全否定。

  只见,面前的男人忽地低眸,眼里好似闪过一抹沉痛,自嘲般道:“你可曾把我当人看。而不是灵宠,而不是物品。”

  何清溟顿住,终于张口:“我……”

  可景泽天打断了,仿佛压着无数情绪,低而沉郁道,“你可曾关心我的感受,在乎我的心情,而不是只顾你自己的欲.望。”

  你可曾正眼看过我的爱。

  我爱你,光是说出这三个,你是不是也要吓跑?

  景泽天盯着人,愤怒与报复欲几乎压过了理智。他说过他厌恶欺骗、玩弄,然而这个人偏偏都犯了,还导致他失控了将近一个月。

  而对面,突然的句句刺心,何清溟眼里尽是动摇,脑子都混乱了,哪顾得上坚持伪装。

  “不是……”

  他努力思考,抬眸直视景泽天,抓着对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讨教般问道:“目的不纯,做法不妥,想法不好,就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我明明也有一直关心你的心情,但是你太难懂了,我想不通你整天在想什么。”

  好天真的话,眼神澄澈,心思干净。换作之前,景泽天一定动摇了,但此时的他只想占有,只想玷污对方,让这个人跟自己一样深陷爱欲不能自拔。

  他笑了,忽然欺身压近,将人直接按倒,屈膝顶入双腿之间,晦暗的眸底映着淡淡银光。

  他问:“你想跟我在一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银眸修士呆呆地摇头,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只见男人抚过他的脸,暧.昧又侵略,沉声道:“成为我的龙巢,日夜与我交欢,你敢吗。”

  不敢,也已经晚了。

  龙盯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