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直到两人离开小惠家进了电梯，宋知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王可只是扫了一眼，差点又想笑。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啊。这个年头，互联网上穿过女装的男人多了去了，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宋知额头贴在墙上，正在默默自闭。闻言有些忧桑地转了过来，露出一只眼睛，“……真的吗？”
“真的真的。”王可一手叉腰，一手撑在墙上，站姿十分豪迈。“你不知道，现在有不少美妆博主都是男的呢，他们也教化妆，而且化得比女人还好，人家都很自信啊。”
“所以说，你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在意。我们刚刚不是在取笑你，只是看你那么害羞，逗逗你罢了。其实你那么打扮真的很好看，我跟小惠都觉得不错，我们都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你的。欣赏，你懂吗？”
听完他说的话，宋知慢慢转过身，背靠在墙上，半垂着头。
“以前小的时候，同班男同学就爱取笑我长得像女孩子。他们都不爱跟我玩，只有女生愿意和我玩。但是他们看到我跟女生玩，又会跑过来嘲笑我。”
王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往，神情一怔。
宋知难得想起以前的事，表情似乎微微陷入了回忆。
他那个时候确实长得比较白净瘦弱，胆子又小，性格内向，说话声都是细细的，不像别的男生一样爱蹦爱跳地闹腾，都说他安静得像个姑娘家。
班上的男生很爱闹他，喜欢嬉笑着问他——“宋知，你是不是女孩子啊？”
他小小声反驳：“我不是。”
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故意把耳朵贴近些，“啥？你说啥？大声点！你没吃饱饭吗？”
宋知那个时候比现在更加单纯，被他们调笑得手足无措，好几次都差点哭出来。
但是他若是真的要哭了，那帮男生更加会用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大声说：“看啊！快看！他要哭了！”
宋知知道越给他们反应他们越来劲，不想继续被他们嘲笑，他就只能用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可能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吧，所以我在这方面就比较敏感。”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记忆很模糊了。现在看来，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时那种受伤委屈的心情，仿佛残留了下来，一动这部分回忆，心脏就会隐隐闷痛一下。
反正不是什么愉快的心情。
王可一拍大腿，“你那些男同学明显就是在嫉妒你啊！嫉妒你长得好，嫉妒女生都爱跟你玩。”
“噗~”宋知弯眸笑了出来，“怎么可能？”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嫉妒，那些男生应该只是单纯的年纪小不懂事。
“反正甭管那么多，肯定不是你的错！”王可大手一挥，勾着宋知的脖子将人勾到身边。
“以后王哥罩着你，谁敢再取笑你，我把他牙都揍掉！”王可煞有介事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宋知笑眯了眼，心里暖暖的。
在公寓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走的时候，王可不仅又喂他喝了顿补药，还叫他把剩下的补药都打包了。
宋知大惊失色，拿着那一大包补药，仿佛是拿着一颗炸.弹，想扔又不敢扔的，脸色憋得苍白又僵硬。
“王哥，这，不好吧……”
“你不要也行，出门帮我扔垃圾箱。”王可抬抬下巴，非常无所谓的态度，说完就准备回房间睡午觉了。
“……”宋知面色复杂，看了看手里的一大包，最后还是只能认命地拿走了。
王可不用回头，眼中已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宋知刚走出大门，手机就响了一下。
隔壁老王：【记得啊，三个月后要参加特约演员考试，好好准备，别忘了。】
宋知笑了一下，给他回复。
一只小宋：【知道了，王妈妈。】
王可发了一个揍他的表情包。
这时，又一条消息进来。
凯哥：【小宋，你来了吗？】
宋知赶紧回复。
一只小宋：【凯哥，我在路上了。】
凯哥：【哦，不用着急，我是想你等下过来的时候，先去帮晏礼买饭。】
宋知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找他，不是催他就行。
一只小宋：【行啊，季哥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凯哥：【我把店名发给你，你自己导航看一下位置。】
按照徐德凯发过来的消息，宋知先去买好了饭。
回到酒店，宋知径直来到季晏礼的房间外，徐德凯给他开的门。
“先放桌上吧，晏礼现在在休息，等他醒了再说。”
“凯哥，季哥没事吧？”宋知提着饭跟在徐德凯身后，有些担忧地询问。
季晏礼今天上午有事，就是去看医生了。
他这两天出现了晕眩的症状，所以徐德凯才向导演请了半天假，带他去医院里看看。
“唉……”徐德凯回过身，撩起西装外套双手插在腰上，他的眉间有很深的沟壑，一看就是经常皱眉、多思多虑的人。
“事，倒是没什么大事，医生就是说他营养不良、缺乏休息，要他好好休养。”
但是这才是最麻烦的。
生病了还能吃药，好好休养就真的没辙。要是能停下来休息，他们还用得着去医院吗？
这种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季晏礼一忙碌起来，状态就容易变差，徐德凯日常要盯着他的饮食起居，担心他撑不住。
不过虽然担心，现在差不多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季晏礼现在就是还没习惯这边的环境，再加上拍戏压力比较大，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就精神不济。这只能他自己慢慢调整，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那怎么办呀？”宋知还没有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听徐德凯这么说面上就浮现了担忧。
季晏礼若是一直这样，身体真的不会被拖垮吗？
“凯哥，季哥喜欢吃什么，我都去给他找来！”宋知认真地道。
徐德凯看了他一眼，“晏礼吃东西很挑剔的，他经常去的餐厅，一般人都消费不起。最重要的是，他有很多不吃的东西。他不吃的东西，但凡沾有一点味道都不行。”
而且就算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他也要看心情选择吃或不吃。
比如他累得没胃口了的时候，就会看都不看一眼。
“其实之前是有一位营养师的，但是，他移民了。晏礼吃惯了他做的营养餐，对别的营养师不太看得上，到现在我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宋知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那位营养师还在就好了。”
“小宋啊，”徐德凯忽然语重心长地叫了他一声，“你现在知道了这个情况，以后就多盯着点。晏礼的脾气就是需要哄着，他不愿意吃东西的时候，你就想办法哄哄他，哄他多吃几口。”
宋知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对哄季晏礼倒是没什么抗拒心理，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嘛。
“那行，先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他，我就回去忙别的工作了。”
“好的，凯哥，你去忙吧。”
“好。”徐德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季晏礼住的是酒店最好的总统套房，布局就跟一般的住宅差不多，有客厅有阳台，房间也有两个。
宋知等徐德凯走了，就蹑手蹑脚地来到季晏礼房间门口，探头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睡。
结果就看到季晏礼手捂着胃部，神情隐忍，躺在床上疼得冒汗。
宋知顿时一惊，连忙跑了进去：“季哥，你怎么了？捂着肚子，是不是胃疼？”
“别吵。”季晏礼声音虚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去，翻一下客厅的药箱，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胃药。”
“胃药，我记得我包里有。”季晏礼偶尔有胃疼的毛病，宋知为了预防都是随时备着的。“季哥，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帮你倒杯水。”
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了出来，兑成温的，然后取出胃药，给季晏礼送了进去。
等季晏礼吃完药后，他用毛巾帮他把汗擦了。
之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找酒店的人要了一个灌水式的热水袋。
“季哥，你把这个敷在胃部，会舒服一点。”宋知可能是前世在医院里见太多了，照顾起病人来得心应手，而且动作和声音不自觉特别温柔。
大概是由己及人，知道生病的人都特别不好受，所以想给病人多一点爱护。
一股股热意透着衣物渐渐传递过来，温暖了仿佛破了个大洞的胃，季晏礼眉心果然渐渐舒展开。
宋知做完这些就没了事儿，却也不敢走，就这么守在床头。
季晏礼仿佛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没有叫他离开。
房间里落针可闻，宋知一下子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眼睛除了躺在床上的季晏礼以外，好像就没有落点了。
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环视了一圈，见到桌上的加湿器旁边，放了几本书。
书名一看就特别晦涩深奥，宋知听都没听过。
宋知看了季晏礼一眼，没想到这人平时还有读书的习惯。
季晏礼一直闭着眼睛，但宋知能感觉到，他始终没睡着。
果然是真的有入睡障碍吧？
宋知盯着他看了会儿，趴在他床头小声道：“季哥，我小的时候睡不着，我奶奶就会给我讲故事。要不，我给你念书？”
每次老人拉长了语调，在他背后轻拍摇晃，他就会堕入沉沉的梦乡。
宋知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时候。
季晏礼心中轻哂，听书、听音乐、听白噪音、听ASMR，甚至听外语都没用，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对他来说，任何的声音，不但不助眠，还让他烦躁得一批。
不过他没出声。
宋知就当他默许了，把桌子那边的书随便拿了一本过来。
结果打开念了几句之后，尴尬地发现，他连念都不会念。
书里内容太生涩了，看不懂的人读起来就容易磕磕绊绊。
宋知只好默默地又去换了一本，这次谨慎地挑选了一本诗集。
季晏礼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在宋知读不下去灰溜溜去换书的时候，唇角似有轻微的弧度。
宋知没有注意到，打开诗集过了一遍之后，就用他清亮柔和的声音细细读了起来。
宋知的声音很绵软，就跟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给人的感觉软软糯糯，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得益于平时有在练台词的原因，念诗的时候也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季晏礼默默地听着，心中点评了一句：还行，倒是不觉得烦。
然而听着听着，季晏礼慢慢听出了一些东西。
宋知轻缓的语调中，带着轻柔地劝哄意味，好像真的是谁在孩子睡觉的时候，怀着爱意在哄对方入睡。
……
这样的表述虽然不太准确，但是能听得出来，他是很认真地在哄季晏礼睡觉。
因为这个发现，季晏礼心中更沉默了。
虽然季顶流身边从来不缺顺着他、让着他、哄着他的人，但那些人大多都带着‘惧’。在他们眼中，他是季大少爷，是季大明星，是季大老板，所以他们的劝哄，难免会带着些低三下四的意味。
从来没有人像宋知这样，语气柔和得像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孩子。
在用语调轻柔地抚慰过他尖锐紧绷的神经。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季晏礼意外地不反感。
而且宋知离他特别近，从他身上，季晏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这种味道，虽然不能说好闻，但是给人的感觉特别安心。
到后来，季晏礼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脑子里意识一绷断，人就什么知觉都没了。
宋知在念诗集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的全是小时候奶奶哄他睡觉的语调，他沉浸在那样的回忆里，模仿着她当时的停顿、重音，好像跟着她的语调，再次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既是讲故事的人，也是被抱在怀里哄睡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宋知想起来抬头看季晏礼一眼，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宋知眼睛睁大，直愣愣地盯着季晏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累得睡着了，还是他念书起作用了？
不管怎么样，老板好不容易睡着了，得赶紧溜，不能把他吵醒了。
宋知拿开书，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将书放回原位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
季晏礼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得特别沉。
他拿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下午五点了。
他睡了一下午，徐德凯他们肯定是故意没来叫醒他。
热水袋已经凉了，胃也已经不痛了，只不过坐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隐痛。
季晏礼坐在床上有些懵，他是怎么睡着的？
前一秒不是还在听宋知念书吗？后一秒呢？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没印象了？
难道真是宋知，把他哄睡着了？
季晏礼想到宋知那肉麻兮兮的语调，脸色顿时有些缤纷多彩，手指紧紧攥住了光滑的被面。
他出身顶级豪门世家，家里规矩多，哪怕是他小的时候，他爸妈也没有这样温情脉脉地哄过他睡觉。
没想到，头一次的体验，竟然是从宋知这儿得到的。
季晏礼撑住额头，又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门外狗狗祟祟地探进了一颗头，见到他醒来，宋知推开门开心笑道：“季哥，你醒啦？”
季晏礼身体微微一僵，看着门外的宋知一时没有说话。
宋知没有在意，只是关心道：“饿了吧？我刚刚煮了粥，我去端过来。”
季晏礼没有注意到宋知的‘小心机’，他故意不给季晏礼拒绝的机会，为的就是要让季晏礼一定要吃一点东西。
不过，端粥进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几句：“中午给你带的饭菜已经凉了，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你刚刚胃痛过，这时候最好是吃点温和不刺激的食物。”
因为季晏礼说过，喝粥很俗，所以宋知怕他不愿意吃这么寡淡的晚餐。
不过，宋知倒是觉得，粥很好。他前世身体不好的时候，跟粥可打过太多交道了。
当肠胃不能刺激的时候，吃啥都不如喝粥安全。
病人不就应该多喝粥吗？
所幸，季晏礼没有在意这些，宋知端过来了，他就真的开始吃。
“胃好些了吗？喝完粥再吃一次药吧。”宋知站在旁边道。
季晏礼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瞟他一眼。
现在看他，好像顺眼了一点。
这很难得。
季晏礼不轻易相信一个人，能让他产生安心这种感觉的人，这个世界上总共都没有几个。
当初那个小陈，算是跟了他比较久的了。
但季晏礼还是对他没什么感情，说开就开了。
骨肉至亲都很难全心交付信任，更何况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季晏礼要比一般人更敏感挑剔，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十分困难。
他打量着宋知，觉得那一瞬间产生过的‘安心’很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个人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是什么坏事都不敢做、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类人，这么看来，他的存在确实很难给他造成什么威胁感。
所以他才会稀里糊涂地，放任自己睡了过去吧？
如果是顾琰清那种心眼儿多得像个筛子一样的人在他身边，他保管困得要炸了神经都松懈不下来。
自认为想通了关窍的季晏礼，终于不再纠结这件事。
快吃完的白菜粥，好像这时候才突然有了味道，他眉头一皱，只觉得寡淡，将碗一推：“不吃了。”
宋知瞄了一眼，“再吃点吧，只有几口就吃完了。”
季晏礼慢慢地抬起头，眼神又带上了那熟悉的压迫感，“你在教我做事？”
宋知吞咽了一口，把徐凯德拖了出来，“凯哥让我盯着你，让你多吃点。”
“他算什么东西？”季顶流主打一个一身反骨，谁的话都不好使。
宋知有些为难，“可是季哥，你最近瘦了好多，都瘦得不好看了。”
“……”季晏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反应就想找镜子，但他还是坚持嘴硬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不好看？现实中瘦点，镜头里更上镜，你懂不懂？”
“真的，你没发现你肌肉都快瘦没了吗？”宋知睁着大眼睛，煞有介事地道。
季晏礼迟疑地低头看了看，然后就听到——
“到时候和顾老师站在一起，你俩的体格都差不多了。”
季晏礼动作一顿，原本不存在的胜负欲，突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要说他和顾琰清最直观的差距，就是他的体格比对方要高大健壮很多，这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地方。
但是宋知说什么？他马上要跟顾琰清的体格差不多了？那必不可能！！
季晏礼端起碗，快速又不失优雅地把碗里刮干净了，甚至还伸出手喊道：“再来一碗！”
——他只是不爱吃，不代表吃不下。
宋知眼睛一亮，立马接过碗，忙不迭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给你盛。”
宋知激动不已，不知道他哄季晏礼多吃的一碗饭，可不可以找徐德凯换算成奖金呢？
话又说回来，他可真是精准地把老板心态拿捏住了。
他就知道，就算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季晏礼也绝对不可能忍受在心上人面前损失一丝一毫的雄威。
果然啊，一提起顾琰清，他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看来，以后可以在他面前多多提起顾琰清。季顶流一身反骨，油盐不进，但是一旦有了所爱，也就有了弱点。
宋知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真相根本背道而驰。
季晏礼喝完粥后，又用温水吞服了一颗胃药，然后就把宋知赶走了。
“我要看剧本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那我就先走了。”
宋知也准备回去上网课了，答应王可的事情，他可还没忘。
虽然他对当演员这件事，没有特别大的野心，但是既然要做，他肯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的，不会敷衍，也不会让王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