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柠从车里跳下来，外套都没穿，只穿一件毛衣。
蒋明易伸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按着他的后脑勺靠在肩上，揉揉他松软头发，低声道：“到家就没事了。”
“呜——”
陆柠拖长调子，鼻梁上的眼镜碰了一下有点歪，他一边发出无意义的无脑呜咽，一边推眼镜，结果一不小心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分别是，梁特助、何助理。
而且两人是正在转身的姿态。
也就是说，即便被蒋先生挡住一部分，他刚才的死德行应该也是被看到了。
很好，脑子里的挥动铲子的小人已经开始动工。
蒋明易见怀里的人僵住了，回首看到两个助理，便推着他让他看自己。
陆柠幼稚地鼓鼓脸颊，看他一眼，要弯腰鞠躬：“对不起，见笑了。”
被紧紧地搂住。
很暖很有安全感。
蒋明易道：“不用在乎其他人。”
嗯，在乎您就好。
陆柠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蒋明易揉揉他的肩膀，弯腰从驾驶室去拿他的羽绒外套：“去前面的车，带你去吃饭。”
副驾驶的特产还挺多，蒋明易扬声，“何助。”
“在。”何助理走上前。
蒋明易将车钥匙抛给他：“副驾的东西拿到楼上家里。”
“好。”何助理连忙拿了钥匙处理。
陆柠鼓鼓脸，手里被塞进来自己的手机，衣服也被披在肩膀上。
他伸手，在蒋先生的帮助下套上。
随后，陆柠被揽着，护送进迈巴赫的副驾驶，和司机面面相觑。
司机连忙推门下去。
陆柠：“？”
随后他看到蒋先生和车子右后方的梁特助交代了几句。
梁特助看起来是在询问情况，视线也往车子看。
等两人确认后，蒋明易回到车边上了驾驶位。
陆柠一直看着他进来，着急地问：“您是不是从公司过来？是不是会还没开完。我其实没事，就刚才有点……反应过激。”
他怕蒋先生不相信，“您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刚也不是真的哭，我就是……干嚎两声。”
蒋明易伸手揉他头发，轻笑：“要做什么？”
“您要做什么呀？”陆柠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愣。
蒋明易语气照旧波澜不惊：“我让梁潇跟司机等何助下来，坐后面的保镖车走。怎么？你要和她一个车，那我邀请下？”
“哦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
陆柠转过念头才想，也是，蒋先生不至于为了他还搞得不开会之类的。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听起来很特别。
放在他身上，他只想代入会议桌边的打工人。
蒋明易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方向盘上：“好了，说说你惊心动魄的奇遇记。”
陆柠看他的模样，像是不急着开走，瞥一眼后视镜，可能在等保镖的车一起走。
“距离惊心动魄太远了，就是个……”
他说起今天的遭遇，又解释吴桐最早怎么遇到，反正和盘托出，没什么保留
——除了蒋先生被吴桐说成是“富婆”。
适当的保留，有助于双方良好沟通。
陆柠懂。
“对方什么年纪？”蒋明易看着他问。
陆柠蹙眉，这个问题真的是……
他认真地，反复地思考：“我没问，也没说起有关的话题。我想想……第一次看的时候他戴那种蛋糕店的帽子看起来很小，可能比我小。今天的话，反正最多不超过二十五。怎么了？”
“没什么，做个了解。”蒋明易笑了，看到后视镜里的助理上车，手指去拉安全带，提醒道，“安全带。”
“哦。”陆柠连忙按上，搂了搂羽绒服，车子开上去的时候，最后悄么声地询问一句，“真的没有耽误您任何正经事？”
蒋明易眼眸瞥他，揶揄道：“给老爷子打工算正经事？”
“……”
陆柠推推眼镜，“我们现在是去干什么？”
蒋明易瞥一眼时间：“不是说五点半肯定能吃上饭？”
听见副驾传来可爱的一声“哈？”，他看着前面的路，笑得愉悦。
陆柠当时就是急着甩脱吴桐，其实都忘了。
不过能和蒋先生一起吃饭也不错。
他蹙眉，转过脸看着蒋先生：“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我是说在外面。”
蒋明易眯起眼睛浅笑，无奈地摇摇头，不语。
“？”陆柠轻声嘀咕：“您还是直说吧，我猜不着。”
蒋明易看他一眼，嗓音温柔：“一号那天，问你要不要吃个午餐，你说要缓和缓和。”
陆柠瞪了瞪眼，还是他的不是了。
“实在是抱歉。”
那天领证，其实应该一起吃饭的。
可是陆柠太激动了，非要自己消化一下。
之后蒋明易出国处理事情，回国后要么是在家吃、要么是和老爷子吃了两顿饭。
其他时间，都是各自忙碌。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手头排不开。”蒋明易道。
陆柠道：“现在我知道了，如果您说要吃饭的话，那我们排除万难也要吃。”
否则下一顿，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不至于。”蒋明易道，“在家不是也一起吃？”
陆柠扯扯安全带，忍不住笑说：“那不是……万一我错过的是全银河系最豪华的免费午餐呢？”
左边的耳朵尖儿被揉了一下，麻酥酥的。
陆柠问道：“对了，您要不给我个建议？我的眼镜是不是太好记忆了？两次都被见过一面的人认出来。要不要换？”
蒋明易若有所思，提醒道：“三次。”
“三次？还有谁？”陆柠疑惑地看他，“啊？您说您……”
行叭。
陆柠轻声叹气：“那是要换了它。”
蒋明易点左转灯，将车子开进左侧的一条小路，问道：“你认为是眼镜的缘故？”
“应该算吧？”陆柠推了推眼镜，“我当时买的时候，就是觉得款式少，比较不容易撞款。”
车子开过笔直的林荫路，进入一截雪白的墙壁后面。
白墙是草体的【有风公馆】字样。
陆柠瞥了一眼，觉得很耳熟，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蒋明易问：“这么说，对方通过你的脸辨认，你还要整容？”
车子刚好停下，他转过来看着陆柠。
天色已晚，停车位有暗蓝的幽光，陆柠瞧着他，也被他那双深邃而优雅的桃花眼瞧着，心里蓦地开始发虚。
“那还是不整了，我觉得我的脸……也挺好的。”
他越说越虚，随后忍不住拉高调子问，“到了？在这儿吃饭的吗？”
“嗯。”蒋明易推门下车，迈着长腿过来打开副驾的车门。
陆柠踏出去，轻声道谢时，被他用手臂揽住肩。
餐厅的经理是叫管家，在前方引路。
难得见小蒋总私下里带人来，自然是多注意两眼，不过也就是两眼，不再多打量。
有风公馆是成群独立的江南小庭院，绕着一个小湖建起。
每一个小庭院独门独户，外面像是江南人家一般栽种翠竹花卉，一推门就是完全隐秘的小世界。
这一栋的管家带着两位客人进入，安排茶水和水果。
蒋明易示意后，管家先行离开。
陆柠等人走开，才活络起来。
他看着小湖才想起来：“难怪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湿地里面的餐厅。我刚工作，听郑经理提过，说有些公司的请客会安排这里。很出名，很有排面。”
蒋明易拎起茶壶给他倒水：“商务宴请在外面那一圈。”
陆柠眨眨眼：“这几栋院子最靠近湖心的，就是不对外的意思吗？”
蒋明易颔首，给了肯定的答案。
陆柠叹着气说“长见识了”。
约莫到了时间，湖上一盏一盏地亮起小宫灯。
宛若昏黄的夜明珠悬在冬夜的寒水之上，散着柔和温暖的光。
陆柠伸长纤细雪白的脖子欣赏，再抿一口茶：“这多合适下午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喝下午茶吃瓜果，到傍晚看湖上的夕阳风景，再吃湖里捞上来的新鲜鱼和螃蟹。”
蒋明易被他说的，好似真的过了这么闲散有趣的一日。
“改天我稍空一点，我们再来过？”
陆柠反手去拿茶壶，给他斟茶，笑眯眯地说：“我随时可以一个人来。这儿肯定遇不到认识我的人。”
茶壶被接过去，蒋明易道：“让老爷子带你到处走走，他去过的好地方多。”
陆柠心道，那能不多吗？爷爷都快八十！见证社会发展变迁与社会经济突飞猛进。
菜都是陆柠点的，最后蒋明易看一眼，没改动。
第一道是个小甜品前菜，杏仁薄脆。
天青色的小碟子，里面四片一指长的薄脆，焦黄金脆，上面覆着厚厚的杏仁。
陆柠惊叹：
这儿跟蒋家大宅原来是一个分量？
四片，他能一口炫完好么！
蒋明易看着这小碟子，若有所思：“来过很多次，头一回见这道。”
陆柠直笑：“您吃饭肯定是助理点，或者叫餐厅给配好。谁会给您点个薄脆？”
反正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梁特助不像是这种人；
沉默稳重的何助理也干不出这档子事来。
他要拿筷子的时候，蒋明易推过去湿巾：“用手。”
“哦！”
陆柠巴不得用手，否则筷子怎么夹薄脆，很不合理。
擦完手捏一片咬住，杏仁香十足。
“谁要是真给大老板点了这个，怎么吃呢？一桌人难不成把四片薄脆敲碎了分着吃？”
他越说越逗，捏着半块薄脆，笑得眼镜往下滑。
蒋明易放下湿巾，也取了一块尝尝。
管家戴着白色的手套，进来送菜。
陆柠收住笑脸，细细品了品。
甜得不明显，回味却很香，一片显然不够吃。
菜上得速度还行，刚好配着他们吃的速度。
可能是那碗面浇头比面条多，不管饱；也可能是陆柠被吴桐一纠缠，吓着了。
反正一开始认真吃饭，他就停不下来。
他和蒋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吃饭，就没什么特别的顾忌。
蒋明易问道：“哪些菜好吃，要不要加？”
“不用。”陆柠拿着小公勺往米饭里送小黄鱼的浓汤，认真拌一拌，太香了！
小黄鱼！
命给你！
吃过米饭，再喝一碗古法清鸡汤西施舌，陆柠轻叹：“可以升仙了。”
蒋明易每次都能叫他逗得眼眸染了笑意。
此时梁特助进来，送了东西过来。
她出去后，蒋明易推到陆柠的身前。
“嗯？手机？给我的？”陆柠不知所以，“为什么？”
“不是说，你的微信脏了？”蒋明易也喝着汤，不疾不徐地道，“再备一个手机，公私还是要分开。”
“也对哦！”陆柠看看手机盒，“那这样我就可以把常联系的朋友先迁移出来，然后让原先的号当做工作用好了。”
“都可以。”蒋明易道，“迁移麻烦吗？”
“不麻烦，我没什么常联系的人。”
陆柠看看手机，惊讶，“新款的折叠手机？这么小巧？”
蒋明易特意提醒：“国产的。”
“……”
陆柠想起早上同他说过的话了，尬笑，“感谢蒋先生支持国货。”
蒋明易吃过饭，喝一口清茶：“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天汇，我去盛远一趟。”
陆柠推推眼镜，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
蒋明易道：“不关你的事，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之前就安排好的。”
“嗯嗯~”
陆柠放心了。“那我回家，晚上不出去了。”
两人吃过饭，上不同的车，分别开出公馆。
陆柠后面的座位上，摆着餐厅精致的双层漆器食盒。
两份薄脆和两块青柠檬酸奶芝士。
路口那段标志性的断壁白墙，在夜色与灯光里，实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陆柠远远就盯着看。
等车子开过，他才喃喃自语
有风？
酒足饭饱的陆柠，福至心灵，匆忙拿出手机，翻出蒋先生的聊天框。
往上一点点就看到那张心愿牌的照片。
“有吃有喝，有风有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