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追上来的姜森一把抓住了:“你去哪儿?”
柳林帆挣脱不开他的桎梏,怒道:“放手!”
姜森当然没放。
他就这么抓着柳林帆的手,强行拉着他把他带到了他那群大学同学的面前。
柳林帆不明白,分明刚才姜森在和他的同学们聊天,是怎么发现自己要走的,真是狗鼻子吗。
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也不屑于在姜森的同学们面前装模作样,反正他们也不认识自己,于是他就不爽地拉着张脸,好像人家欠了他百八十万。
姜森牵着他的手,对着他的同学们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
“!”
话音刚落,不只是柳林帆,他面前姜森的那群同学也皆是双目圆睁,被他这一句炸雷似的发言劈得僵在当场。
柳林帆道:“你胡——”说字还没出口,就被姜森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姜森笑道:“嘘,别害羞。”
羞你个鬼!
“什么?”
那位漂亮的女生,也就是姜森的前女友闻言,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有人插嘴:“不是姜森,你什么时候喜欢……男生了?”
“喜欢嘛,不分性别。”姜森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他的同学面前出了柜,就像是说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自然。
姜森很快上场比赛,柳林帆坐在场边姜森给他留的位子上,还有些缓不过神。
一个女生在他旁边坐下。
“你好,我叫夏清。”
柳林帆点头:“你好。”
人家都来找他打招呼了,他不说话也不像样。虽然他也不清楚姜森的这位前女友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她问:“你和姜森……真的在交往吗?”
原来是打探消息来了。
柳林帆干脆地回答:“没有。”
她脸上出现一丝诧异:“那他为什么说你和他……”
“这你该去问他。”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有点太冲了,柳林帆补充说道,“你不是他前女友吗?你去问他不是比问我更方便?”
夏清沉默了许久,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柳林帆愣了愣,嘟囔着:“……我干嘛讨厌你?”
夏清很漂亮,比顾央还要漂亮,她和姜森站在一起时,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太和谐。
这不挺好的。
他柳林帆算个什么东西啊,插鲜花的牛粪,做陪衬的背景板。
艹。
怎么这么不爽。
柳林帆死死咬着牙,烦躁地掰着自己的指骨。
“我是和他在大学里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不过,很快就分手了。”
他没兴趣听姜森和她的恋爱史,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刷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不回应就会让夏清停止和他攀谈,可是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是我提的分手。因为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虽然温柔体贴,可是你能看得出那只是面上的礼貌客套,我名义上是他的女朋友,可是我得到的待遇和别人都一样。明明在谈恋爱,他却连牵我的手都不愿意。”
柳林帆盯着手机上的页面,明明字都认识,他却看不懂那些话的意思。
他的心思全被夏清的话引走了。
“你知道的,当时年少气盛,我自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我觉得姜森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和他继续了,我当时觉得凭我的魅力,没了姜森,我还能遇上比他更好的。可是,我没遇到。”
“没有人比得上他。”
她指着看台上悬挂着的屏幕,里面正好是姜森驾驶的那辆赛车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过弯,超过了另一辆赛车。
全场的人都在为他欢呼。
姜森确实,万众瞩目,独一无二。
柳林帆扣着手机壳,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我今天来找他,是想找他复合来着。”夏清道,“可是我似乎来晚了,他已经有你了。”
“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喜欢一个男生。毕竟他大学时身边都是女生……”
“你想追就去追,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柳林帆放下手机,直视夏清的眼睛,“我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也知道,我是个男人,姜森也是。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
“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姜森一厢情愿?”
柳林帆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起身离开,淡淡丢下一句:“总而言之,你加油吧。”
随后消失在看台后面的通道中。
等他快要走到出口时,听到身后不远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看来是姜森赢了。
他套上卫衣兜帽,呼出一口气,走出了赛车场的大门。
赛车场附近叫不到车,柳林帆就默默往某处的公交站台走,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他突然听到一阵汽车引擎轰鸣声,越来越近了。
他的直觉让他立即躲到了路旁的一棵树后,蹲下,一两分钟后,一辆跑车就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虽然很快,但柳林帆认出了驾驶座上的那个影子。
姜森。
他不想自作多情,可是他觉得,姜森很有可能是出来追他的。
柳林帆拿出了静音状态的手机,果然,姜森打来了无数通电话,未读信息直接飙到一个吓死人的数量,柳林帆不敢再看,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夏清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现实。
姜森很受欢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如果他想,他身边完全不缺人。
和男人比起来,女人更好不是吗?而且姜森家里情况特殊,只有他一个独子。虽然他现在说他爸妈把他赶出去了,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姜森因为出柜就被他爸打成那样,想来他的父母肯定难以接受两个男人谈恋爱,如果他明知道这一点还非要上赶着去和姜森扯上什么不必要的关系,那他和白痴有什么区别?
况且,他也拿不准姜森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姜森说喜欢他,说爱他,可是柳林帆害怕,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敢相信。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
和姜森在一起,他永远都很被动,永远都被姜森牵着鼻子走。
姜森爱他时,他是被捧在掌心里的无价之宝。可他不爱了,自己就是路边上那颗被人随意踢踹践踏的小石子。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力能够让人喜欢他一辈子。
他什么优点都没有,姜森就算真的喜欢他,又能喜欢到什么时候?等到将来某一天,姜森遇到了比他更好的人,或者是在现实的压力下,他必须要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到那时候,什么都不是的自己还是会被一脚踢开的。
不是说,人一旦吃过亏,就不会再上同一个当了。
柳林帆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他好不容易才撑了过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如果他现在又被姜森一时的心血来潮迷住了,那自己努力做过的一切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不想等自己老了,还要再经历一次被狼狈地赶走这种事。
柳林帆又在树后面蹲了五分钟左右,确认不会再遇到姜森之后,他才走了出来,继续往公交站走。
经过一处拐角时,几乎就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一个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他伸了过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他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就被来人一把扛起扔进了车后座。
柳林帆心如擂鼓,摔在车椅上,撑了几下都没能起来,他吓得手脚都发了软。
等他终于哆哆嗦嗦能够爬起来时,第一个动作就是去开车门,毫无动静,——锁了。
他低着头,半晌,终于放弃了,他把手从车门上收了下来,去看身边坐着的人。
姜森从捂住他的嘴,到把他扛起拖进车里,然后看他哆嗦着去开车门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默默盯着他,看他像条油锅里的小鱼一样徒劳地死命挣扎。
他面色沉沉,虽然没什么很大的表情动作,但柳林帆觉得,他应该在生气。
夏清不是说要和他复合吗?怎么两人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回家,还能去哪儿。”柳林帆不去看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同学们不是来找你玩了吗?我想着让你和他们多聚一聚,不打扰你们。你不去陪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姜森问:“你不是说过,不会不管我,也不会不理我吗?”
“前提是在你找到能照顾你的人之前,”柳林帆道,“我觉得夏清和你挺般配的,你和她在一起不是更好?她一个大美女,大老远过来求复合,我掺和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姜森拧起眉头,“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我都说了我现在是和你交往,他们都知道。”
“可我们并没有在交往……”
柳林帆这句话一出口,姜森那边就沉默了。
他道:“我不可能一直照顾你的。我也不能一天天地都围着你转,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如果……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最近经常往你这边跑,导致你误会了什么,那我给你道歉。”
“照顾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看你离开家之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只是同情你而已。”柳林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知道这话你可能不太爱听,但这就是我真正的理由。”
“我们没有在交往,也没有在谈恋爱,我和你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不要再和别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要自作多情,不要给我添麻烦。”
柳林帆说这些的时候没有看姜森一眼,他以为姜森会暴怒,会生气,可他等了好久,姜森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柳林帆受不住,他无法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和姜森继续待下去了,他道:“开门,放我下去。”
姜森没有说话,他率先从另一边车门下了车,柳林帆也跟着想从那边下的时候,车门哐当又关上了。
“姜森?”
姜森坐上了驾驶座,然后一脚油门往某处驶去。
他的车速有点快,柳林帆紧紧抓住扶手,问:“你去哪儿?”
姜森不说话。
柳林帆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姜森现在的表情。
莫名的,他掌心出了汗,心里发毛。
这个场景之前也出现过一次。
那个时候,姜森就是在生气。
那他现在,也在生气吧。
“姜森?”
“停下来,你带我去哪里?”
车子开上了一座山,道路蜿蜒,他们一边是石壁,一边是陡峭的山崖。当车子在每个转弯口转弯的时候,柳林帆吓得都不敢睁开眼睛,他生怕车子从护栏那边翻下去。
很快,车子来到了山顶,那里设了一条警戒线,上面写着禁止驶入,可是姜森完全无视,直接撞破了那条警戒线冲了进去。
“姜森!!”
柳林帆彻底慌了,他不敢去碰正在驾车的姜森,只能死死抓着他的座椅,吼道:“停车!你疯了!”
警戒线后面,是一处延伸出去近百米的断崖。
断崖下面是嶙峋乱石,甚至还有几个烧焦或者已成锈铁的车骨架。
姜森把车停下之后,将柳林帆从后座扶了出来。
柳林帆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姜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等柳林帆说话他就自己回答了:“之前,这里是极限爱好者最爱的游戏场所,他们给这个地方取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字,——亡命坡。”
“我也来这里玩过几次。”
他摸着柳林帆惨白的脸,道:“你知道这个游戏要怎么玩吗?”
柳林帆摇摇头。
姜森笑了,道:“毁掉刹车线,从这里驾车开出去,沿着断崖一直开一直开,车子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然后在车坠入山崖的那一刻,打开车门从车里跳出来,一个玩命的游戏,很有趣,是不是?”
柳林帆瞪大了眼睛。
“可惜的是,之前有一个人,运气不好,开车门的时候,脚被安全带绊了一下,然后就连人带车掉了下去,这里就被封锁了。”
“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吗?”
柳林帆手指冰凉,他不自知地抓住了姜森的手腕,心里冒出了一个他都不敢想象的猜想。
姜森说:“一会儿,我往那边开,只要你喊我一声,我就从车上下来。如果我能活下来,是不是就能以此证明我的真心?能不能让你相信我姜森是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小舟,”姜森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爱你。”
随后,他动作迅速地打开跑车引擎盖,似乎拔掉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看都不看反应不过来的柳林帆,坐进了驾驶座,油门轰鸣一声,轮胎飞速运转,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尖锐的声响震得柳林帆耳朵嗡嗡作响,一眨眼的功夫,载着姜森的车子就像是一颗子弹一样飞速弹了出去。
飞扬的尘土砂石扑面而来,柳林帆吓得面如土色,眼睛都快睁不开,他哑着声音近乎尖叫着喊:“姜森!”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声音,可是喊出来才发现,他因为太害怕,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竟然和蚊子差不多大。
姜森的车已经开的很远了,马上就要到达断崖的边缘。
“等!”
“等一下!”
“姜——”
柳林帆一声声地喊,可是声音就是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人被吓到一定的程度时,是发不出声音的。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柳林帆被姜森带到这里来,简短地听了一段解释,然后就要在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被迫面对姜森这仿若送命的行为。
短短一分钟内,姜森都来不及等柳林帆的反应,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他自己的命完全交在柳林帆的手上,也不管柳林帆到底要不要,想不想。
柳林帆哪里经历过这阵仗,空中被姜森撞断的的警戒线随风起舞,像死神挥下的巨大镰刀。
柳林帆喊不出声音,试图往他那边跑,可是他站都站不起来,膝盖,大腿,浑身都是软的,使不上力气。他五指扣抓着地面,喉咙仿佛都灌了血,他的目光紧紧缩在姜森的车子上,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扇车门也关得紧紧的,他甚至能在后视镜里看到姜森冷静的双眼。
他是真的……
他认真的。
如果自己不喊他,他是真的没打算停下。
他打算去死?
疯子,疯子!!
不要,不要。
不可以,姜森,姜森不能死,他怎么可以……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就——
停下来——
车子的前胎已经驶出了断崖,命悬一线的姜森却依旧岿然不动。柳林帆吓得几乎魂魄出窍,趴伏在地面上,双眼都泛上了血丝,他厉声嘶嚎道:“姜森!!”
咔哒。
他似乎听见了车门开启的声音。
他望过去,飞扬的尘沙中,姜森那边的车门开了条缝。
可是下一秒,车子就在重力作用下,重重栽下了山崖。
几秒过后,崖底轰隆一声巨响,柳林帆整个人好似都要被这道声音给震散架了,滚滚浓烟从崖底升起,除了他,周遭空无一人。
姜森……
姜森摔下去了……
连人带车,什么都没了?
柳林帆手脚不听使唤,他上嘴去咬自己的手,希望能以此唤醒自己身体里的力气。
可他连牙齿都使不上力。
温热的液体爬了满脸,他又慌又怕,好似自己也跟着姜森掉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断崖边上伸了出来,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随后是第二只手,姜森双手一撑,翻了上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面沾着的灰,风度翩翩来到柳林帆面前,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他笑着,心情大好:“听到你喊我啦。”
柳林帆懵懵地望着他,片刻后伸手去摸他的脸,温热的,滚烫的。
还活着……的姜森。
姜森把脸紧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道:“差点就死了,正好我落脚的地方有块凸起的石头,我踩住了,这才没摔下去。”
柳林帆的脸色惨白,比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姜森还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姜森哄着他,道:“我没事啦,别怕,别怕。”
柳林帆尝到满嘴血腥味,是他紧张之下,把自己的舌头都咬破了。
“这下可以相信我的决心了吗,小舟?”
他问。
柳林帆哪敢不相信。
他领教到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能有姜森这样的人?
柳林帆肺里跟火烧似的,他揪住姜森的领子,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脸上,可是软绵绵的跟棉花一样,说是打人,按摩还差不多。
“好好,打吧,让你打,多久都行。”
柳林帆揍着揍着,鼻子塞住了,眼睛也糊的看不见东西了。
姜森抱着他,替他抹去脸上的眼泪,道:“对不起,吓坏了?”
柳林帆只能发出气音,但仍在努力骂他:“你个…王八蛋…神经病!你——”
姜森满脸笑意听他骂,看着看着,突然轻轻掐住他的下颚,低头,堵住了柳林帆半张的嘴。
作者有话说:
阎王爷:是谁在我门口一闪一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