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还是被轰着去睡了沙发。
翌日一早，柳林帆就把床单被罩全塞进洗衣机好好洗了一遍。
姜森泰然自若地给他煮完早餐，殷勤地要来喂他。
柳林帆没理他，黑着脸把床单晒上晾衣架，姜森还穿着他那条沙滩裤，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晃悠着。
柳林帆可没忘记他昨晚在他的床上做些什么事，没好气地骂他：“死变态。”
姜森乖乖道歉：“对不起。”这声道歉听起来可没有半点诚意。
柳林帆早饭没吃就要出门，他在这屋里是待不下去了。
姜森问他：“你去哪儿？”
柳林帆不回答，他就追了出来跟在他后面。
虽然落涞镇靠海，成天光着膀子闲逛的人也很常见，但是普遍都是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像姜森这样只靠一张脸就足够吸引人注目的帅哥光着上半身，那画面可比那些大叔有看头多了。
一路上几乎每个和姜森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会往他身上行注目礼，连带着走在他前面的柳林帆也被上下打量。
柳林帆受不了了：“你能不能穿上衣服？”
“我没衣服穿。”
“你不会买啊！”柳林帆吼。
路边上这么多铺子，随便买一件都可以。
姜森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裤兜，没带手机，分文没有。
“……”
柳林帆认命地走进街边一家衣服店，花了二十块巨资，买了一件打折清仓的蓝白花衬衫。
姜森乐滋滋地穿上。
柳林帆本意是想让他穿这件丑衣服出出糗，但他忘了，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的。
姜森哪怕套件麻袋都仿佛在穿高定。
老板娘围着姜森转圈，不停地夸：“哎呀真俊啊，这身穿你身上可太适合了，真俊，真俊！”那稀罕的样子，恨不得当场拉姜森拍照然后打印出来做成看板摆在店门口来吸引游客。
花衬衫，沙滩裤，被他穿成了“海滩时尚”。
柳林帆直接服气。
姜森从得到这件衣服开始就很开心，他不停地问柳林帆：“好看吗？”
“好看吗？”
在他问了第十八遍之后，柳林帆不耐烦地说：“闭嘴。”
姜森就闭了嘴，但仍旧在笑，还时不时地整理下被风吹乱的衬衫下摆，不容许上面有一丝褶皱。
柳林帆：“……”
柳林帆本意是想离开那间有姜森的屋子出来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是姜森也跟着他出来了，于是空气也就不新鲜了。
他漫无目的地瞎走，来到了海边上。
沙滩上有一些正在拍照的游客，柳林帆吹了会儿海风，在某处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小点的影子也看到了他，用力挥手：“小柳哥哥！”
是琴琴。
柳林帆也朝她挥了挥。
跟在琴琴身后的林寒山本来看到柳林帆还在笑，视线扫到他身后的姜森时，笑就垮了。
姜森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时，空气里仿佛都有了火星。
第二次大战一触即发。
琴琴在远处大喊：“小柳哥哥你快过来看，我捡了好多漂亮的贝壳！”
“来了。”
柳林帆不好让琴琴扫兴，对着身后的姜森警告：“他妹妹也在这里，你给我老实点。”
姜森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和林寒山起冲突。
他云淡风轻道：“他不碰你，我就不碰他。”
这就已经是答应了的意思，虽然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奇怪。柳林帆静默无语，骂道：“神经病。”
琴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捡贝壳，之前一直缠着柳林帆来海边，柳林帆每次都会很配合，琴琴捡到一个他就十分配合地鼓掌，所以琴琴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喜欢捡贝壳，自然而然每次都要和柳林帆炫耀好一番。
柳林帆走到琴琴旁边和她一起捡，林寒山和姜森分别跟在他俩身后。
可能是有话要说，林寒山喊他：“小帆。”
他一喊柳林帆，姜森的视线就如刀一样扎在了林寒山身上。
柳林帆连忙插到他俩中间，给了姜森一个眼神，姜森不情不愿地扭过了脸。
“什么事？”柳林帆问。
林寒山看了眼姜森，压低了声音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柳林帆摇摇头：“没有。倒是你，脸上还疼吗？”
“不疼了，一点小伤而已。”林寒山摸了摸脸，“昨天回去的时候，被我妈问了很久，她以为我店里闹什么事儿呢。”
柳林帆歉疚道：“真对不起。”
他俩说着话，姜森只顾着直勾勾地盯着柳林帆，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琴琴的动静，她正捡着贝壳，突然看到一个玻璃瓶漂浮在水面上，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她眼睛一亮，她在很多故事里看过，这种是叫“漂流瓶”，里面会不会有藏宝图呢！
于是她兴奋地去捡那个瓶子，不自知走到了已经淹没她膝盖的水位处。
她把瓶子捡起来，里面果然有一张卷起来的纸张，她试图去拔开玻璃瓶的塞子，但是凭她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打开。
于是她拿着瓶子往回走，笑吟吟地大喊：“舅舅！你看，我捡到——啊！！”
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底一滑，眼前事物天旋地转，整个身子立即被水淹没。
她的叫声惊动了远处的三人，在看到琴琴摔在水里之后，林寒山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他拔腿就朝琴琴的方向狂奔：“琴琴！！”
琴琴试图从水里站起来，可是这时一个大浪打来，琴琴被水流裹挟着冲上岸边，随后又在下一秒后被拽到了更深的地方。
林寒山快要吓疯了，不管不顾往海里一扎，拼命朝她的方向游去。
柳林帆情急之下没多想，也下了水去帮林寒山。
可他低估了海浪的威力，他没游一会儿就没什么力气了，而林寒山常年生活在海边，水性很好，此时已经游出去很远了。
柳林帆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反而会帮倒忙，于是打算折返回去，去找人来帮忙。
他往岸上游去，但他手脚已经发了软，海浪又急，他被水流肆意推搡着，根本无法抵抗，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他还在原地扑腾，很快他就发现凭借自己的力气可能游不到岸边了。
他回头看了眼林寒山，他没有注意到他这里，就算看到了，他也赶不过来，因为前方的琴琴命悬一线。
柳林帆尽力保持着冷静，大口呼吸着，口鼻都开始有水灌进来，他被迫呛了几口水，终于开始害怕了。就在他头晕眼花快要坠入海中时，一双大手将他从水里托了出来，让他得以呼吸。
是姜森。
姜森牢牢托着他，将他带到了岸边上。
柳林帆一下子跌坐在地，大口呼吸着。
姜森蹲下来捧住他的脸，紧张地问：“你有没有事？”
柳林帆喘的说不上话了，摇了摇头。
琴琴……
柳林帆往远处看，琴琴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她只有一个脑袋露在水面上，而林寒山离她还有一段距离，被浪头打的怎么都无法靠近。
“她……她……”
“你待着，”姜森按住他，说，“我去。”
柳林帆尚来不及拉住他，姜森就又下了水。
柳林帆缓了会儿，开始去找海滩上的救生员，等他找到人时，远处的林寒山和姜森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
救生员连忙去调配摩托艇准备救人，岸边上不少游客也注意到了海里的动静，有人往海里抛救生圈，有人也试图下水援救。
就在海边上一团乱的时候，柳林帆注意到那两个人已经游到了琴琴旁边。
在姜森的协助下，林寒山终于抓住了琴琴，他把虚弱的琴琴背在背上，托着她往回游。
姜森跟在他后面。
柳林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影子，心脏狂跳着。
很快他们就抓到了一个游客抛下去的救生圈，姜森把那个救生圈套在林寒山身上，推了他一把，林寒山背上有已经昏迷的琴琴，他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往回游。
而姜森就在这时，被一个大浪整个吞没。
柳林帆惊叫了一声，浪头消失后，姜森也消失了。
他懵住了，往海里走了两步。
他仔细地盯着水面，但是姜森的身影没有再出现。
“姜森……”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林寒山终于上了岸，救援队已经准备好，连忙对琴琴开始施救，做了几个来回的心肺复苏，琴琴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
林寒山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她快要哭出来。
柳林帆还是懵的。
他望着水面，久久回不过神来。
有什么要从他的喉管里喷涌而出，他抓住一个救生员，指着水面：“还有一个人啊！还有……”
“你别急，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定会没事的！”
琴琴被医护抬上了担架，林寒山望了一眼仍旧紧盯着海面的柳林帆，说：“他会没事的。”
柳林帆像是生锈了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先去陪琴琴去医院，你……”
柳林帆没有看他，点了点头：“嗯。”
林寒山欲言又止，还是在医生催促下陪着琴琴走了。
柳林帆身体冰凉，耳边是滔滔海浪声，他眼眶干涩，刺得生疼。
他看到好几辆摩托艇在海面上搜寻，眼前越来越黑。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惊呼：“在这里！人在这里！”
柳林帆猛地抬头，往人声鼎沸处走去，走渐渐变成了狂奔，喉咙里泛上了血腥味，他拨开人群，看到了那个踩在礁石上，浑身湿透的姜森。
姜森也看到了他，走到他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冷静地解释道：“我被那浪头打到别处去了，从水底下游过来的。”
他扯了扯衣服下摆，那里豁了一个大口子，他十分遗憾地道：“就是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个大口子，坏了，太可惜了，这是你刚送我的呢。”
柳林帆耳朵嗡鸣，腿软的再站不住，狼狈坐在地上。
姜森蹲下来，看他脸色发白，一副被吓坏了模样，猜到了什么，问：“你在担心我吗？”
柳林帆嘴唇哆嗦着，没有力气及时回应。
姜森笑了，他把柳林帆揽在怀里，轻轻摸着他的背脊安抚：“好了，我不是没事了吗。”
“你是担心我死了吗？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呢？会为我哭泣吗？如果你能为我难过，哪怕只有一点点，那我的死也算得上值得，我很高兴。”
听他这样说，柳林帆突然暴起甩了他一巴掌。
他应该是想用狠力气的，但是手上没有力气，打的也根本不痛，他一下还不解气，又打了他一巴掌。
姜森定定地看着他，不躲不闪。
柳林帆咬着牙，甩他巴掌还不够，又用力去推他，就像推到了一块铁板，被推的纹丝不动，推人的倒是险些摔倒。
“小舟……”
柳林帆五指在沙子上抓出指痕，他开始往他身上砸沙子，砸着砸着就红了眼睛，见状，姜森用力抱住他，柳林帆腾不出手来，就去咬他的肩膀，姜森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类似哽咽的声音。
“是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吗？”
柳林帆嘴下更用力了。
姜森任他咬着，道：“对不起，我不再说这种话了，不要生我的气。”
柳林帆终于止住了喉头那阵痉挛，可以发出声音了，可是音调却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混蛋，滚开，王八蛋！我讨厌你，神经病！”
“好，好，我是混蛋，我是神经病，讨厌我也是应该的，你很生气吗，生气就打我骂我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一些，我做什么都可以。”姜森温声说着，“不要把气闷在心里，发泄出来，我任由你撒气，没关系，没关系的，小舟。”
柳林帆骂着骂着骂不动了，他惊魂未定地被姜森抱在怀里，被他安抚着逐渐安静下来，没有力气骂，也没有力气挣脱了。
他缩在姜森怀里，希望骨子里那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充斥着的恐惧感能早些消散。
很久之后，两人才分开，姜森背着腿软的他，回了他的出租屋。
柳林帆先洗好了澡，从浴室出来后，他看见姜森在认真地整理着那件被撕裂的蓝白花衬衫，似乎在考虑要怎么才能修补好。
他昂贵的西装脏了就扔，这件二十块钱的廉价衬衫，他却当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