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森很少全名全姓地叫他，哪怕是之前故意针对戏弄他时，也是怪声怪气地喊他小舟。
柳林帆想：原来我连被叫小舟的资格都没有了。
姜森拍落碗的时候，汤水泼洒出来，浇在柳林帆裸露出来的小臂上，弄脏了他的T恤和裤腿。
虽然汤水温热，但是柳林帆还是觉得皮肤上火燎燎地刺痛着。
他垂下手，汤水顺着胳膊淌到指尖，滴落在地板上。
柳林帆轻轻笑了笑，道：“不是聋子哦。”
姜森张开了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柳林帆做好了会从他口里听到难听话的准备，门外这时又走进了几个人。
“哎呀，这地上是怎么了，东西撒了吗？”
是个女声。
柳林帆看过去，发现除了贺明景和颜栎外，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身形高挑，明艳动人，气质端庄优雅，她显然是认识姜森的，进屋后就站在了离姜森很近的地方。
她问：“姜森，你怎么了？”
姜森没有反应，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
顾央看向柳林帆，发现他衣服上湿了大半，是被东西泼到的痕迹。
她从一旁柜子上抽出几张面纸递给柳林帆，道：“你擦一擦吧。”
她没有丝毫恶意。
柳林帆动作迟缓地从她手里接过纸张，愈发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和漂亮的她比起来，自己现在浑身汤汁的模样可真是狼狈污浊。
像个可怜的花脸小丑。
贺明景见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笑了一声。
一听他这样笑，柳林帆就心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贺明景就凉飕飕地开了口：“顾央，别管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顾央：“？”
“他呀，是个同性恋，我们姜森的小舔狗，年轻轻轻地不想着好好读书赚钱，成天只想走点来钱快的捷径，这不，天天追在姜森屁股后头死缠烂打，想要捞一笔油水，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要和姜森谈恋爱呢，痴心妄想，你说好不好笑？”
顾央面露一丝诧异，没有说话。
贺明景：“当然啦，姜森是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的，毕竟你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能和姜森结婚的人你最合适了。”
“我就是想提醒你，没必要对这样的人好，谁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呢，我怕你吃亏呀。”
顾央：“……”
贺明景若有所指地瞥了眼柳林帆：“不用把这样的脏东西放在眼里。”
贺明景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林帆一点都不在乎贺明景说了什么话，从始至终他只是默默注视着姜森，但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打算帮他说话，也没有想要维护他的意思，姜森不再对他笑，不再用温柔的眼神看他，他早已不是姜森的特殊。
什么都不是的自己，姜森又怎么会顾及他的面子。
柳林帆早该知道，却还是默默期待着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丁点之前他俩相爱过的痕迹。
可惜了。
确实是他痴心妄想。
做了个美梦，就以为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自认为永远都会是姜森掌心中的玫瑰，可没了宠爱，原来他从来都只是遍野可见的一片枯草。
他认清了现实。
——没谁会喜欢枯草。
颜栎推开挡路的贺明景，贺明景啧了一声，本来还想添油加醋说什么，也被颜栎这个动作打断了。
颜栎扯住柳林帆的胳膊，看他皮肤上红了一片，说：“我带你去洗一下。”
柳林帆挣了挣，颜栎松开他，就看见柳林帆蹲下身，开始把散落在地上的排骨一块块捡回饭盒里。
“别……”颜栎想告诉他别捡了，掉地上了谁还会吃，但看柳林帆蹲下去小小的一团，又心生不忍。
柳林帆捡好之后，把饭盒盖上，又像护宝贝一样把饭盒抱在怀里，跟在颜栎身后出去了。
人一走，贺明景哼了一声，大喇喇坐到沙发上，嫌弃地盯着满地的汤水，道：“把地方弄得这么脏，骨头都捡了不知道把汤也舔干净吗。”
顾央听不下去了，道：“别这样说人家。”
“我又没说错！”贺明景大了声音反驳。
他看向顾央，这一眼却发现站在顾央身后的姜森正遥遥望着他，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阴戾森寒，但只一秒，快的像是他的错觉，姜森就移开了视线，样子和刚才无异。
贺明景毛了：“姜森！你他妈用什么眼神看我！”
姜森没理他，径直出去了。顾央也紧随其后。
屋里只剩下贺明景一人，他狠狠一脚怒踹面前的桌子：“操！”
卫生间里。
柳林帆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手臂，老实说已经不怎么痛了，现在只剩下了麻麻的感觉。
颜栎在他身边，像是鞋子里有针一样，来来回回地绕着柳林帆走了好一会儿，道：“姜森可能是心情不太好，他每次比赛之前都会有点焦躁的。”
柳林帆点点头。
既然颜栎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口来安慰他，他总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心。
“贺明景那小子，他就是嘴贱，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什么话？”柳林帆问，“他今天说话了吗？”
颜栎：“……”看来柳林帆自我调节的能力还不错。
在水流声中，柳林帆轻声问道：“刚才那位，是姜森的女朋友吗？”
意识到他说的是顾央，颜栎一怔，还是如实回答道：“是他的相亲对象，闹着要过来玩，所以姜森今天才带她过来的。”
“哦。”柳林帆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这反应，颜栎也不知道他心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他俩只是相个亲而已，你知道的，相亲又不是发媳妇儿，他俩现在还没在一起呢！”不知怎的，颜栎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好似生怕柳林帆会误会一样。
但柳林帆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很是平淡地说道：“知道了。”
颜栎不知道怎么回了。
柳林帆洗好了手，这才对着颜栎粲然一笑，道：“谢谢。”
看到柳林帆这样笑，颜栎心里突然酸酸的，他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说道：“你加油，你还有机会的。”
柳林帆低下头，不是很自信地道：“……嗯。”
柳林帆胳膊上的汤水可以洗去，衣服上却已经脏兮兮的了，散发着一股香喷喷的排骨味。
“我送你回去吧。”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柳林帆抱着饭盒，拒绝了颜栎送他，示意自己用手机叫车就行。
颜栎也没有勉强。
柳林帆走出他的视野之后，他才叹了口气。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颜栎回头看了眼来人，有点为柳林帆抱不平，语气硬邦邦的：“人都走了，你还来干什么。”
姜森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抬脚进了洗手间。
颜栎：“……”
柳林帆独自走到路边，天气热，身上的衣服干的也快，除了有一点味道，几乎看不出湿掉的地方了。
他坐在路边长椅上，他还记得这里，记得这张椅子。
当时，他就是坐在这里，犹豫要不要进去找姜森，姜森也是那天和他告白的。
可惜当时他没记路，不然现在自己就可以去看看当初那片栽满了玫瑰花的空地，可怜兮兮地去怀念一下过去了。
他没有叫车，打开了饭盒。
这个天气，如果这样带回去，再折腾一路，好不容易做好的排骨就馊掉了。
吃掉吧。
他就坐在路边长椅上，一口一口吃着饭盒里的排骨。
他一块一块往嘴里塞，上一块还没嚼完，就往嘴里塞第二块，再是第三块。塞得满满当当，脸颊鼓起。
他晃着腿，哼着歌，丝毫不在意其中几块排骨上沾着的灰。
“嗯，做的真好吃，不吃的人没口福。”
“真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自顾自嘀咕着，嘴里塞满了肉，可无论他怎么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咽不下去。
喉咙里像是被一块硬物堵住了，不上不下地卡着他。
眼睛里突然好痒，他恶狠狠抹了把眼睛。
脸颊因为一直鼓囊囊的，终于开始发酸发痛，他近乎自虐似的费力吞咽着。
头顶树梢上传来聒噪的蝉鸣。
他抬头，却看不到蝉的踪迹。
“奇怪，蝉在哪里叫呢？怎么看不到啊。”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眼梢毫无征兆地湿了，因着仰头的姿势，温热的水液有的流进了自己的发梢里，有的顺着他的耳根淌在了他的脖子上。
湿漉漉的。
他想：今天天气真是太热了，自己流了好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