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他在吃醋之后,柳林帆心中诡异地冒出了一缕愉悦之意。
他硬生生压下忍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佯装不知,问道:“你在生什么气?我怎么了?你是在说林哥吗,他是我朋友,和朋友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
“林哥?”
姜森眉头一跳,近乎咬牙切齿:“叫的这么亲,你和他关系还真好啊。”
“他大我一岁,人很好,对我更是没的说,我叫他一声哥怎么了?”
姜森手上力道更大了,柳林帆只感觉五指被一只铁制的爪子死死抓着,而且这爪子还在越收越紧,骨头都要被折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受夹指头的酷刑。
柳林帆疼得嘶了一声,试图抽回手:“你轻点……”
姜森浑然不觉:“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不叫我哥?”
柳林帆:“……”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又不是没叫过。
小时候,在姜森还没讨厌他之前,他也是叫过姜森哥哥的。
那个时候,姜森还不是现在这个德行,他温柔体贴,对着柳林帆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给他分享,不管柳林帆做了什么,他都无条件包容宠溺,闯祸了,也从不怪他,只默默给他收拾着烂摊子。
他待他好,柳林帆全都看在眼里,他都知道。
这样一个有钱长得又帅的哥哥,没有人会不喜欢。
柳林帆亦然。
所以他主动第一次叫了姜森哥哥,希望能以此拉近他俩的关系,希望以后姜森能对自己更好。
可是……也就是从那天过后,姜森就完全变了样。
他毫无征兆地就迎来了姜森对他无理由的厌恶和讥讽。
为什么不叫他哥哥?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原因。明明都是他的错,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柳林帆腹诽。
算了,不和现在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
“我和林哥也没做什么,你犯得着大老远跑过来兴师问罪吗?你生气,我还生气呢。这么久没见,你大晚上的把我拐到这鸟不拉屎的山上来,劈头盖脸就开始怨我,我冤不冤?”
“我……”
柳林帆甩了甩被他紧紧抓住的手,斥道:“很痛啊!”
姜森见他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默默放轻了些力道,但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
此时天已经黑了。
天上仿若倒下一盆墨,铺天盖地的墨汁淌流而下,将周遭染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山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唯一的照明物就是姜森的车灯,淡淡的白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了一层薄薄的纱,好似在他们头顶上方撑了一把朦胧的白色小伞,为他们隔绝了这片浓墨。
万丈墨黑中,只有他们脚下这一方小小天地幸免于难,未染毫分。
“我没有想要和你生气。”半晌,姜森轻轻松开了他,将他的手托在掌心里。
柳林帆的手指白嫩修长,指甲圆润,修剪的很整齐。而他此时的指根处泛着浅浅的红,想来自己刚才力道确实用的很大。
姜森垂着眸,替他揉着指节处,小声道:“对不起。”
他突如其来就道歉了,柳林帆却也没有高兴,反而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空气静默,叫人难以忍受。
柳林帆放软了语气,试图想要将半凝滞的空气救活过来:“我和林哥只是朋友,朋友间有个肢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你难道和你的朋友就一丁点都不接触?没有搭过肩膀?没有碰过手?这不可能吧。”
他一拍胸脯,试图让姜森明白自己的大方,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你看看我,你和方芸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说什么吗?我也没和你生气啊,多学学我行不行。”
方芸的出现成功转移了姜森的注意力,他狐疑道:“方芸?她怎么了?”
“行了,我已经知道她是你前女友了,不用瞒着我。”
“前女友?”姜森更不解了,“她不是我前女友。”
“我那天都听见了,你还装什么装?”柳林帆以为他是不想把他过去的情史告诉自己,任性的火气烧了上来,不管不顾直接给他来了个三连,“行行行,好好好,是我不对,我的错,你俩没关系,是我胡说八道!”
姜森:“……”
情况好像反了过来。
明明是姜森先气势汹汹来找他算账,现在反而是柳林帆的火气更旺。
树林深处传来阵阵蝉鸣和不知名的鸟叫声,树叶沙沙声在岑寂潮湿的黑暗中回响。
姜森观察着面前人脸上的表情,默默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和方芸相过亲。”
柳林帆一听他承认了就要开口刺他,姜森没给他这个机会,道:“因为我们两家父母有些交情,所以我在爸妈要求下,和她出去玩了几次,见了几次面,但是我们清清白白,连个手都没牵过,我和她不合适,这事就算结束了。”
他想了想,怕遗漏了什么让柳林帆误会,又解释道:
“之所以还留着她的联系方式,也是因为有双方长辈的原因在,我们后来都没有彼此再联系过对方。因为你上次出事,我才想起她在这个城市工作,所以联系她,只是为了让她来帮你而已。”
他简洁说明了前因后果,最后还不忘认真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和她谈过恋爱,她也更不是我什么前女友。”
柳林帆没想到情况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就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方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再看他的反应,霎那间,姜森恍然大悟,问道:“你难道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想方芸的事?”
柳林帆怒斥,颇有恼羞成怒的样子:“谁想了!”
“你以为她是我前女友,一直吃醋到现在?”
“呸!”柳林帆提高了音量:“胡说什么呢?谁吃醋了?少自恋啊你,我都说了我很大方的,谁像你一样这么小肚鸡肠?”
他这副神情,大写的欲盖弥彰。
姜森眉眼彻底舒展开来,笑吟吟道:“原来是这样。”
“我都说了没有了!”为了扳回一城,柳林帆故意问道:“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在吃林哥的醋吗?”
“是啊,”姜森秒答,“我就是吃他的醋。”
柳林帆本意是想让他也尴尬一下,正常人一般都会因为面子问题而条件反射否认的,没想到姜森这人竟然爽快地承认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承认了,柳林帆反倒无所适从,手脚不知如何摆了。
“有、有什么好吃醋的?”柳林帆说话都磕巴了。
姜森道:“明明我和你的关系才是最亲密的,可我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什么?”柳林帆蹙紧了眉头,“你哪里看出来的?”
“照片。”姜森忽然说。
柳林帆歪着头:“??”
姜森又道:“你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
柳林帆想了想,问:“我和林哥他们聚餐的那张?”
姜森点点头。
“那怎么了?”那不过就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啊,至于姜森在工作这么忙的时候还大老远的特意飞过来?
“你和他很亲密。姿势……”
柳林帆:“……”他明白了。
明白过来后,深感无言以对。
不过是拍照时和他的样子亲密了一点,姜森就忍不住跑过来找他。结果到了这里之后,又撞见他和林寒山在校门口,看见林寒山帮他摘头发上的叶子。
柳林帆坚信他俩当时完全心无杂念,场面再正经不过,但落在那时的姜森眼中,一定是给他和林寒山加上了一层‘黏黏糊糊’的滤镜。
怪不得他会发疯似的飙车。
无语了一瞬,柳林帆试图和他讲道理:“照片上那么多人都在呢,我要和他真有什么,那我也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和他……怎么样吧。就是因为没什么,我才把这张照片发出来的,不然我怎么敢?”
“你怎么想的这么多?以前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心思重的人啊。”
姜森缄默不语,良久,道:“你不在乎我。”
“啊?”乍然收到他这句莫名的指责,柳林帆登时茫然了。
“明明我才是你男朋友,可你的身边那么多人……谁都比我强。”
柳林帆彻底被他说糊涂了:“你在胡说什么啊……”
姜森别过头,半边侧颜隐没在车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他呢喃着:“我连牵个手,你都不愿意。别人就什么都可以。”
柳林帆磕巴道:“我哪里……不给你牵了啊?刚刚不是才牵过?”
“牵你,你就挣扎,哪有谈恋爱连手都不给牵的,”姜森不和他对视,说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我……我……”柳林帆我了半天,一激灵,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你和方芸约会、咳,相亲的时候,你不也不和她牵手吗?这有什么的。”
“她和你不一样。”
“哦,她女生,我男生。”
“不是,”姜森摇头,沉声道:“我不喜欢她,但我喜欢你。”
柳林帆:“……”
明明山中夜晚温度不高,微风习习空气凉爽,但柳林帆背脊上却倏地冒出了一层细汗,闷得他四肢无力,心跳快的发慌。
他简直都要站不住了。
姜森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和你在一起,我忍不住。”
柳林帆声音都哑了:“你几岁啊……幼不幼稚。”
姜森伸出手,手掌朝上,柳林帆见状,为了让姜森尽快恢复正常,他默默把手放了上去。
两手交叠的一瞬间,姜森就紧紧握住了。
指根交缠,热乎黏腻。
姜森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柳林帆立即感受到掌心下急速跳动着的心脏。
那是姜森的心跳。
“感受到了吗?”他问。
“嗯……”
“和你在一起时,它总是跳得很快,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只有在你身边时才会这样。一想到你,心就狂跳,身体也开始发烫,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只有你,小舟。”
姜森此时的话闯进柳林帆耳朵里,宛如在他脑子里开了一枪。
他整个人都要暴毙了。
他的掌心开始冒汗,手指也忍不住地抖,他怕姜森察觉,想要收回手,姜森却紧紧按住了他,让他的手一直放在他心口上。
“我不想失去你。”
姜森神情严肃,那双漂亮的眼睛不躲不闪直视着他:“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想要触碰你,但是又怕你生气,所以一直忍着。但我又嫉妒别人可以早我一步亲近你,碰触你,接近你,所以我才生气。”
“我很在意,我没法不在意。”
“够……够了……”柳林帆耳朵烫的都要掉下来了,他惊惶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好了……”
扛不住。
姜森的这些情话,完全扛不住啊!
这些话姜森应该是要对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说的,却被他柳林帆听了去……
不行不行,真是造孽……
柳林帆的阻止并没有让姜森停下来,他继续诉说着他的心里话:
“但是,知道你吃方芸的醋之后,我就安心了点。吃醋就代表你在乎,至少证明……我在你心里,应该也是占了那么一小部分的位置,我很开心。”
“不然我就会一直担心……担心你现在身边有了那么多人,以后也会越来越多,万一哪天你腻味了,把我甩了,我要怎么办?”
柳林帆从没有想过会从姜森口中听到这么没有安全感的话。
在他心中,姜森一直都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我姜森做不到’的张狂自傲形象,这种伤春悲秋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怪惊悚的。
你是忘记你以前女友几天一换的光荣事迹了吗?
当然这话柳林帆也只敢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柳林帆随口顶了一句:“谁知道以后谁先腻味,谁先甩谁呢。”
“我永远不会腻味,永远缠着你。”姜森立即道。
这种随口说说的甜言蜜语又不要什么成本,半听半信就行,不用太认真。毕竟大多数情侣间在热恋时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也不妨碍他们分手后歇斯底里辱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但柳林帆听了他的话,还是从牙根处渐渐泛上了甜意,像咬了一口爆浆的蜂巢,腻人的糖浆顷刻间溢了满嘴,顺着他的食管往下灌,装得胃里满满当当,甜的他脑袋发晕,明知道不该再吃了,却还是忍不住地想咬第二口。
“小舟,给我一粒定心丸,好吗?”
姜森伸出手,抚着他的脸颊,“你在乎我吗?”
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落在柳林帆颈侧,按着他一跳一跳的颈动脉。
只是做戏而已,只是,假装而已……
柳林帆眨了眨眼,轻声道:“……在乎。”
“你喜欢我吗?”
这种场合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回答了。
柳林帆沉默两秒,答:“喜欢。”
姜森的手指从他脖子上挪开,上移,捏住他柔软的耳垂,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那你要只看着我,只喜欢我一个。”
下一秒,柳林帆被他拥入怀中,脸颊下方是他的心跳声。
柳林帆抓紧了姜森的衣服下摆,指节惨白一片。
他闭上眼,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