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倒退,微微透黑的车窗似是要把车内与车外隔绝开来。

  景亦坐在车上,开车的是他父亲的助理小周。

  “小亦,第一天还习惯吗?”

  “挺好的。”景亦侧头看向窗外,随口回答。

  非机动车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被他们甩在了后面,最多的是骑电瓶车来接孩子的家长们。

  景亦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周从后视镜观察着后座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心中顿生几分怜惜。

  *

  黑色奔驰在一处别墅前停下。

  景亦下车,看了看门上的指纹锁,按响了门铃。

  咔哒——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小少爷回来了。”

  景亦一愣,似是还没适应这个称呼。

  别墅内的装修采用的是欧式风格:天花板上明亮的水晶吊灯,一尘不染的奶白色真皮沙发,以及墙上的一幅结婚照。

  ——照片上的男人是景亦的父亲,而那个女人却不是他的母亲。

  这一切都显得他与这个家有些格格不入。

  “可以帮我把晚饭送到楼上吗?”景亦迟疑开口,他们应该也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吧……

  “当然可以。”

  “谢谢。”景亦说完便上楼去了。

  他的房间二楼最里侧,据说是那个女人找人临时收拾出来的。他昨天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天办完其他手续就被送到学校,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

  景亦从黑色行李箱内取出一个精美的相框,相框内的相片是他与一位女士的合照。仔细观详,景亦的五官与她十分相似。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相框外部的玻璃,触感微凉,却自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照片上这位笑容可掬的女士正是景亦的母亲。

  五天前,他的母亲在医院的病床上合上眼,再也没能醒过来。他在病床旁嚎啕大哭,母亲陪伴他十七年,却在那一天永远地里离开了他。下葬那日,他的泪腺干涸,似是已然将一辈子的泪流尽。

  不知道景昊阳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把景亦接回了这个家。或许这只能称为一栋房子,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并不能称之为家。

  景亦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摆放到床头柜上,调整到一个最合适的角度。

  *

  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可能乌云密布。天空灰蒙蒙的,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高三一班的教室内就已经灯火通明。

  “所以你是从南方转来北方的?”胡一非正歪着身子和景亦说话,那嗓门大的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景亦点点头:“嗯。”

  班里的其他人觉得他性格冷冷的,很少过来和他说话。只有他这个前桌乐此不疲,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而身为其他人之一的程烁又在座位上趴着睡觉。

  “那你能习惯吗?”

  “可以,我是在北方出生的。”

  程烁那只腕骨突出的右手抓了抓后脑勺的短发,腾的坐了起来,似是不满二人嘀嘀咕咕地吵到他睡觉。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两个始作俑者。

  胡一非尽量放缓动作,如同机器人一般正欲转过身去。程烁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别转过去啊,说说,聊什么呢?”

  “没什么。”

  说话的人是景亦。

  程烁在心里已经把景亦定性为孤僻富家小少爷,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和自己说话。

  景亦的发色不是纯黑,而是透着淡淡的栗色,他依旧没穿校服,身上的衣服和昨天的相差无几。但是程烁知道他一定换过了,因为景亦身上的香味变了。

  “喂,”程烁推了推景亦的手肘,“你找时间跟陈老师说你要换座位,我不喜欢旁边有人。”

  景亦这次没说话,心道你怎么不去?

  程烁皱了皱形状好看的浓眉,小少爷又开始不理人了。“……听见没?”他抬高了声调。

  后排的动静这下惊动了班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前座的胡一非,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程烁不喜欢有人坐在他旁边,这是都知道的。果然相安无事的日子是短暂的,超不过一天。

  ——大战一触即发。

  两个帅哥掐架,还挺有看头的。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看了过来。

  景亦不想引人围观,感觉自己像个马戏团的猴一样,他敷衍道:“嗯。”

  程烁稍稍消了气,没再发作。

  铃铃铃——

  上课铃从扬声器里传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机器故障,咝咝啦啦的铃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程烁难受地揉了揉本就硌红了的耳朵。

  陈丽娜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教室,高跟鞋踏上讲台传来闷闷的声响。台下的人不禁纷纷诧异,按理说这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英语课,难道是陈老师又和语文老师抢课了?

  几个没补完英语练习册的同学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咳咳。”陈丽娜标准的讲话方式,“陈主任说,为了检验这些天的学习成果,决定在三天后进行一次摸底考试。”

  此话一出,底下突然炸了锅。

  刘宏伟怕不是见不得他们好,明明三天后补课就结束了,然后可以美美地休息一周。偏要弄个破考试,估计还要根据排名布置作业量。

  “安静安静!”班主任敲了敲身后的大黑板,“那个新同学,景亦对吧?”

  景亦出于礼貌站了起来。

  “坐,坐。”陈丽娜手指向下挥动示意他坐下,“你刚来应该没学多少,这三天正好让程烁给你补习一下吧。”

  景亦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说:“……老师,不好意思。”

  “嗯?”

  “——程烁是谁?”

  所有人:“……”

  教室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继而结冰。

  景亦身边的某人难得清醒,此时后槽牙咬的嘎嘎作响,他深呼吸,沉声道:“是我。”

  景亦:“……”

  他没想到他这个天天睡觉的同桌,竟然是个学霸?这个人难道是偷偷熬夜学习吗?

  “好,那个……”班主任推了一把眼镜腿,“咱们先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