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嗬……糖葫芦嘞~香香…甜甜的……糖葫芦嘞~”

  抱着上面只插了几根残断木签子,依稀能见到稀稀落落猩红血迹的稻草靶子的商贩小哥,正垂着他那被啃烂了得只剩下半颗的头,步伐缓缓沉沉,又拖又慢,古怪异常的动作是尤其的僵硬。

  他那吆喝出的声调阴沉生冷,语气更是死气沉沉,那伴着丝丝的黑气正随着他的吐息,在幽幽的,股股的往外冒着。

  耷拉在那半边蓬乱头发上的,那顶皱巴巴的,打着补丁的小二帽也是半掉不掉的,他那长脖子就像是被掐断了那样,没有半点力气的垂吊着,那半张脸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那一身打满了补丁,却还是破损不堪的麻布粗衣上,更是留下了不少已经发黑的血渍。

  只见这商贩小哥几步一吆喝的,正往前游荡着,只是没走几步就要与周遭乱晃的那些‘人’撞上,甚至几次都差点将他撞的摔倒,却独独不见他有半点的反应,仍旧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几个穿着红红紫紫、花花绿绿的碎花衣裤,一路嘻嘻哈哈,正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往前疯跑的孩童。

  只见他/她们的手里在轮番提着一颗脑袋,而那个被提在半空里,乱晃个不停的脑袋还在不断地流着两道泊泊血泪的哀声哭泣。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被剥了皮,血肉猩红烂糊,涎液夹着浓水横流的男童,从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绑扎着两条麻花辫子,被剜掉了整半下颌的女童手中,一把抢过那颗一个劲儿哭嚎的头来。

  他一边提着那颗头向前跑着,一边不停张扬疯笑着往后张望,看着那后面追撵时吃力跳跑的身影,冲着那道身影,他就故意戏耍的笑出了声来。

  “来呀~来追我呀~~追到了就还给你,快来拿你的头呀,小瘸子!哈哈哈哈哈哈~~~”

  “头!我的头!!!呜呜呜~还给我!!我的头!还给我——”

  被抢走了头的瘦弱身子发出了阵阵哀惧的凄厉‘哭嚎’,她跛着自己的断腿,张舞着手去,拼命的跟在那后边儿,边‘哭’边追。

  七八个身着冷调深色长袍马褂,青面獠牙且极其狰狞恐怖的枯皮腐肉僵尸,从一堵昏沉云雾中,直挺挺且僵硬的跳跃了出来。

  接着,就见他们结伴着,排排的往那身量数丈且规模宏大,挂着‘天赐良缘’的酒楼里一跳三跃的‘跑’了去。

  ‘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手持几节长骨拼接而成的骨杖,身披半边灰扑扑的破损袈裟,腰间挂着圈打着补丁的灰布袋子,和系着一个铜制摇铃的大和尚。

  正‘一步一响,一步一脚印’的赤着那双长满了灰毛,带着湿黑血液的脚,往街边那搭了棚布,摆满了头颅脏肉,并且还挂着好些个,被掏干净了内脏尸体的摊子上走去。

  只见这头上烫有九点戒疤的大和尚,身上还斜款着一条,由数个血咕隆咚的骷髅串成的大骨头链子。

  他那浑身的皮毛都是灰扑扑又皱巴巴的,那对空洞洞且黑漆漆的眼眶中,时不时就会掺出股股冒着青黑气雾,那渗出的腥稠黏腻的灰黑血液,会顺着面上的轮廓,结成团的往下滑落而去……

  当一丝伴着淡雅馨香的风,被无端挟裹着飘进了这片集市的那一刻,嗅见这一丝丝气息的‘人’皆是为之一震。

  下一刻,只见他/她们顿在原地那腐败残破的身躯随之狂颤不止,是惊是喜,是激动到失控,已经抑制不住,从魂的最深处向外爬窜而来的‘欲’望!

  邪恶的念头,在这一刻疯狂暴窜!

  那股无法自拔的渴望以及本能的驱使下,让他/她们本来还枯寂死沉的眼眸,却是猛地亮起了深沉骇人的精光。

  这抹气息,竟是瞬间唤醒了他/她们沉睡已久的枯寂残魂,同时也唤醒了他/她们深埋于底,那不见天日的深厚妄念。

  市井闹市,‘人’潮纷杂,凶神恶煞,各怀鬼胎。

  这一下,整个集市都如炸了锅那般,逐渐狂热着沸腾了起来,纷纷开始伸着脖子去,使劲儿嗅闻那夹杂在风里的淡薄气息……

  在这繁华集市的深处,也是这片集市最繁华的中央地段那里,此处最大的一家旅店,醉卧仙姑楼。

  只见里面的一间屋中,此时一个少女正深沉的酣睡着,而在不远处,一道形如鬼魅的艳红身影却是在此时悄然而至。

  不过转眼的功夫,那道身影便已站定在了此间的门前,只见少女一头青丝半绾在两根玉脂簪子间,泛着冷意的眸子轻垂着,红唇之下,那身艳红衣袍轻柔的搭在肩上,香肩半露。

  少女那双长着艳红尖利指甲的手中,正拎着把泛着寒光冷意的大砍刀,接着,就见紧闭在她面前的那扇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推开那般,随之往里面缓缓打开。

  提着砍刀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正酣睡着的少女身前,紧接着,就见她随之坐在了那少女头上方的位置那里。

  她轻柔的抱起了那个少女的头来,整个人都弓了起来,是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在那里弯着身子,扭着脖子,缓缓俯贴在那少女的耳边,而后,便低声轻细的讲起了一段故事。

  于是乎,那少女便开始做起了梦,是一个很深很漫长的梦。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女孩是个被遗弃了的孤儿。

  在一个夏日的傍晚,她被一个沿路乞讨,却心地善良的老乞丐在路边发现后给捡了去,善良的老乞丐收养了还在襁褓中的这个女婴。

  他/她们都叫这个老乞丐‘叫花子’,所以老乞丐便给自己取名叫‘阿花’。

  阿花带着她一边流浪一边乞讨,她们没有家,就只能四处飘泊流浪,时常会挨饿受冻,还总是挨打受欺负,她们受尽了这世人的冷眼和嫌恶。

  但即便如此,即便朝不保夕,只能靠乞讨维持的生活,真的是异常的艰辛难过,女孩都不曾对这个世界生出过一丝的怨言和愤恨之意。

  她总是觉得,只要有阿花在,她就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也只要有阿花在,那所有的心酸和苦难总会熬过去的。

  她的阿花说过的,人这一辈子的苦难是有限的,只要熬过去了,伴随着幸运的希望终有一天会降临在她们的身上。

  她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下,等等再等等就都过去了,熬过所有的苦难之后,生活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后来,这个老乞丐被打的狠了,得了重病,她们没钱治病,阿花就死了那个寒冬的夜里。

  老乞丐死前还在牵着女孩的手,放心不下的对着她,出气多进气少的、绵软无力的颤颤巍巍道:“咳咳、咳、咳咳…阿幸呐~你要好好的…我走了之后……咳、咳、咳!你、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这个老乞丐去世后,就只剩下女孩一个人了。

  女孩独自苦苦撑到了十六岁那年,很久没吃东西,快被饿死的女孩,浑浑噩噩的走进了一处深山老林中。

  女孩觉得自己很累,又饿又困,并且已经走不动的女孩,无力的靠在了一棵爬满了藤蔓的大树下歇息了起来。

  她依偎着那棵大树,而她的周围,整片的山林都开满了名为曼珠沙华的彼岸花。

  女孩凝望着那些似火似血、妖艳欲滴的彼岸花,闻着缠/绵在空气中的那股浓郁馨香,只觉得似乎就这样长眠下去也很好。

  这一晚的月亮特别圆,是她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大最圆,也是看的最清楚的一次,当她快死的时候,天空中的月亮在她的眼中,渐渐泛起了诡异的红光。

  随后,女孩沉重的眼皮缓缓阖在了一起,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在了那个夜里。

  可是后来,已经死去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女孩在这片土地上安了家。

  随后,便有了这家旅舍。

  来这里的第一个住客,是一个要翻过这片开满了彼岸花山林的老妇人。

  但是急忙赶路的老妇人,却不幸的碰上了雷霆大雨,本就陡峭难走的山路一下就变得湿滑起来,周遭到处也开始变得都是雾蒙蒙的,不知不觉间,那老妇人便迷了路。

  随后,老妇人便走进了这家旅舍,当晚,老妇人便在这旅舍里歇息了下来。

  夜深时,女孩拎着那把磨好的大砍刀,来到了老妇人的房间。

  她站在她的身前,垂凝着熟睡的老妇人,女孩坐在了地上,她抱着那老妇人有些花白的头,弯着腰,贴在老妇人的耳边,就对她轻飘飘的讲起了故事。

  讲述的便是她生前所遭受过的,那些凄苦又悲惨的经历,她哭诉着自己那短暂却活得异常艰辛疾苦的命运,一声声哭诉着自己的福薄命苦。

  随后,她对她讲着自己变成了怪物,她饿了,很饿,很饿,所以…她要吃肉!

  老妇人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她好像被陷在了梦里,就困在一个地方,看着女孩生前所经历的种种。

  直到女孩将这故事讲完那一刻,老妇人才像是重获自由,挣扎的从那梦中惊醒的过来。

  结果,刚睁开双眼的老妇人,就看着女孩手中正举着把大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