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进来的同学淡定非常,一点都不墨迹。他脱鞋、上床一气呵成,然后伸手对着墙角的小壁虎,“猪猪,过来,猪猪——”
谢阳洲和蒲荣终于不叫了,眼看着上蹿下跳的壁虎慢慢安定下来,上了那位同学的手。许是跑累了也许是闻到了主人熟悉的味道,那只壁虎安定下来,在主人的手掌心缓缓挪动着。
“它叫猪猪,是我养的豹纹守宫,今天刚来宿舍就没看好它让它越狱了,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进来的同学主动介绍到。
谢阳洲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弓,抗拒得连连后退,只好由蒲荣上前交涉。
他确实害怕这些玩意,不过也没有那么害怕……刚才那么慌张,有一半都是谢阳洲的花腔女高音吓出来的。
“我们才该说不好意思,吓到它了,它尾巴断了……没事吧?”
“是我自己没看好它啦,吓到你们是我的错。”
蒲荣忍不住扶额,一想到自己和谢阳洲的尖叫在宿舍楼传了一晚上就尬到不行。
“我叫瞿秋拾,就住你们隔壁,以后多多关照呀。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瞿秋拾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捡起床上那根还在蹦跳的尾巴,从容不迫地往门口走。他捧着猪猪。“你看,它真的很可爱呀,没有那么吓人的。”
“确实挺可爱的。”蒲荣看着守宫忽闪忽闪的大眼珠子,如是说。确实可爱,别让他上手拿就是可爱的……
瞿秋拾拿着猪猪一靠近谢阳洲那边,谢阳洲就又不由自主地叫唤了几声。
蒲荣:“……”
怕谢阳洲继续鬼吼鬼叫丢脸,蒲荣只好跟瞿秋拾三两句敷衍告别。等到人走出这个宿舍,关上门以后,谢阳洲就跟炮弹一样冲着蒲荣蹿过来。
蒲荣哭笑不得,任谁看能想到,谢阳洲会这么怕爬宠呢?
谢阳洲伸着脖子拿头拱蒲荣,“你笑什么啊呜呜呜,就是很吓人啊,你也叫唤了,我听到了!”
蒲荣抱着他的大狗头使劲搓搓,“嗯嗯嗯,好吓人啊。”
谢阳洲好像这时才缓过来,觉出几分丢脸来,他从蒲荣怀里挣脱出来,“你这人真讨厌。”
蒲荣觉得自己自从和谢阳洲打起交道以后,贩剑的水平又高了一个层次。
就好比此刻,他看着羞愤欲死整个人几乎要冒烟的谢阳洲,揶揄道:“哦哟,有些人害怕的时候跳进我怀里哭唧唧,现在事情过去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才没有!”
……
一日过后,训练营的所有学员到齐,为期一个月的特训正式开始。训练营表面上挂名在省体育总局的名下,实则是由B市科技大学牵头做东、省中其他几所高校入股联合举办的。
开营第一天并没有直接开始训练,而是举办了一个很简单的开营仪式。听着台上领导的演讲,蒲荣其实心不在焉,但当他看到主席台上正在演讲的领导旁边坐的那位时,眼神逐渐集中起来。
开营仪式在一个小礼堂举行,他们坐的地方离主席台很远,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台上的状况。大屏幕上转播的镜头又一直对着那个正在讲话的领导,让蒲荣迟迟看不清旁边那个老师的脸。
他朝那边看了一眼又一眼,直觉自己在哪见过这人,身形、气质都太过眼熟了。
直到掌声响起,转播镜头短暂扫过旁边那人的脸,蒲荣的心脏当即狂跳起来——他怎么会认不出这个人呢?
是孟舟,是早年的一线机甲赛手孟舟。
院长起初提议蒲荣和谢阳洲组队时,曾提到“天衣”这个两度拿下大满贯的机甲双人组合,孟舟就是两人中的一个。
“天衣”这个组合,得名于孟舟和他的搭档赵岿铭在赛场上极高的精神海匹配度和天衣无缝的配合,当年机甲竞技刚刚发展起来,他们便在国际比赛上摘获首金,数十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蒲荣有集卡的爱好,收集了很多机甲赛手所用过的机型的纪念卡片,在收集卡片的过程中,自然也会接触到赛手本人的信息,孟舟的照片、报道和当年比赛的视频,已经被蒲荣看过无数次。
他的打法轻巧灵敏而不失杀伤力,一直以来,蒲荣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这种打法风格。
关于孟舟本人,退役之后虽依旧活跃在一线当教练,但却行事低调,很少出现在媒体视野。蒲荣还曾经畅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进入国家队,能否得见这位传说般的前辈。
不曾想,见到孟舟一面的梦想,在训练营就实现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来这一趟,他有没有机会接受孟舟的指点。
又是哗啦哗啦一阵掌声,蒲荣反应过来,这是又轮到下一位领导讲话了。
“最后,有请我们联合训练营的总负责人,孟舟教练发表讲话。”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蒲荣也卖力地拍起了手——原来今年,训练营的总负责人是孟舟!
他满脸的雀跃之色,激动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可是开营仪式还没结束,摄像头还在拍着,令他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雀跃。
蒲荣一腔激情无处发泄,只能悄悄地揪住旁边谢阳洲的衣袖,小幅度地高频摇晃,弄得谢阳洲摸不着头脑。
结束了开营仪式之后,总负责人孟舟又宣布了训练营的小组分配。整个训练的进行是以小组为单位的,蒲荣和谢阳洲打的是双人,廖春蓉打的是单人,自然没办法分在同一个组。
至于他们同组的人嘛,其中就有昨晚上进来抓守宫的瞿秋拾和他的搭档蒋爱媛。还有一对更是想不到——正是他们在A市联赛对上的对手,A市财经大学的左相袁和李前川。
最后一组搭档很是奇怪,到现在还没有露脸。蒲荣只在听分组名单的时候听了个大概,是江省航空大学的学生。
财大的两位见到蒲荣和谢阳洲,显然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滋味,倒不是说别的什么,只是他们真的不甘心输给蒲荣和谢阳洲——这个在双人赛事上明显就是菜鸟的组合。
蒲荣和谢阳洲眼观鼻鼻观心,不擅长也不打算活跃几人之间尴尬的氛围。好在瞿秋拾和蒋爱媛都是粗线头,根本就没察觉到另外两对搭档之间的气氛,嘻嘻哈哈非常开心。
“一会好像是先做体力训练,下午上机实训,你们要去领驾驶服吗?”蒋爱媛是个短头发的女孩子,长相可爱到让人根本无法把她往Alpha上联系。嗓门很大,一开口就像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蒲荣和谢阳洲走得匆忙,来时收拾东西根本没有考虑驾驶服这一挂,连常服都是来的B市以后现买的。所幸训练营有统一提供的驾驶服,交个押金用一个月还是可以的。
六个人里需要领驾驶服的只有他们两个,蒲荣和谢阳洲便暂时告别了其他四个人,去统一规定的地方交押金、领驾驶服。
驾驶服拿到手以后,两个人纷纷沉默了。莫如大学一向为人所诟病的丑鬼驾驶服,见了训练营这西红柿炒鸡蛋的款式,也得屈居第二。
虽然领了驾驶服,但他们暂时不需要换上,只找了个地方暂时存放,然后去集合参加上午的体能训练。
第一项是比较原始的十公里跑,以小组的形式,每隔五分钟出发一组,绕训练营跑三周半多一点,刚好是十公里。
都是机甲竞技专业出来的学生,体能都不差,十公里跑下来基本都能维持在三十五分钟以内。简单热身以后,教练手中的计时器打响,第一组出发的学生便冲了出去。
蒲荣他们是第三组,等了十分钟甚至觉得有些百无聊赖。直到此时,同组神秘的第四对搭档依旧没有现身。蒲荣不禁觉得奇怪: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难道连正式训练都要缺席?
计时器打响,将蒲荣的注意力拉回来。他们两两并行,慢跑着向前方出发。沿途都有工作人员设置好了的路标,颜色十分醒目,即便不认识路也不用担心。
起初蒲荣还跑得十分得心应手,但十几分钟后,就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肌肉里的乳酸慢慢堆积,胸肺也逐渐撕裂般难受起来,冬日的冷风灌进口鼻,更是刀割般地疼痛。
蒲荣恨铁不成钢,自己这具身体无论锻炼多久,在赛场上永远是这副模样。多少次清楚地看到对手的进攻路径却无法躲避?多少次勉强防御却无力动手回击?
蒲荣将心头的情绪按下,强行无视浑身上下的不适感,竭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与步伐。
蒋爱媛扯着瞿秋拾从他身边略过,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我带着这家伙先走一步啦!”说完便拉着哀嚎连连的瞿秋拾飞奔而去,气息丝毫不乱。
左相袁和李前川也紧随其后,从蒲荣身边超过去的时候,左相袁还轻轻哼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清楚楚地落到了蒲荣和谢阳洲的耳朵里。
“嘿,你——”谢阳洲听见了,拔腿就要追上去。但很快,他又硬硬地止住了脚,依旧像原来那样匀速前进着。
蒲荣已经难以分神,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想:真好啊,Alpha的体能。
即便谢阳洲什么也不说,蒲荣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谢阳洲正在悄无声息地放慢速度、和他保持着步调一致。
他明白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谢阳洲单纯地想告诉他:无论如何不会丢下你一个。
看着前面奔跑的几人,谢阳洲向蒲荣伸出手。蒲荣只犹豫了一瞬,便心领神会地把手搭了上去。他忽然觉得,胸肺炸裂一般的疼痛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二十分钟以后,整个小组前后脚完成了绕训练营三周的十公里。他们有的在原地稍作休息拉伸,有的拿着水瓶一口一口喝水,虽然气喘但也未见多少疲色。
蒲荣看着他们,眼睛里装满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还不等蒲荣从刚才的长跑里缓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媒体口中不世出的天才就这点东西?得亏联赛的时候孟老师还把你跟你搭档夸得跟什么似的,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弄了半天,跑个十公里都这么慢慢悠悠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