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他们这好几个生人在场,不管塔吉木怎么叫,她都不敢出来。
莫工突然拍了拍齐温书:“你去试试。”
齐温书一直把自己当成背景布,被莫工拍得猝不及防,狠狠吓了一跳:
“我、我去?”
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也朝他看过来,齐温书怯怯地将头低下:
“我不行的……”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快去!”
莫工把他的背拍直,上前推了他一把。
无法,齐温书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隔着门板小声跟女人打招呼:
“你、你好,我是来支、支教的老师,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怕……”
女人透过门缝盯着他看,过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
齐温书无助的回头去看莫工。
莫工上前,解下脖子上的吊坠放到门缝前:
“你别怕,你好好看看,你认识这个吗?”
银色的十字架挂坠在门缝前随风轻轻晃动,两扇木门唰一下被人打开。
女人扑出来,一下扯过莫工手里的吊坠,使劲看着手里的东西,嘴里悲戚的念着一个名字。
——幸东。
反复叫了几次,女人无力的坐在地上,将吊坠压在心口的位置痛哭起来。
莫工蹲下身,问她:“你还记得幸东是谁吗?”
“幸东,幸东!妈妈好想你!妈妈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妈妈不是故意的!”
程所期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她。
在最早一批内部科研人员的花名册上,他见过这个女人。
只不过她的照片已经被打上一个红章,这是已经被研究所处理了的人员标志。
按理说,被打上这个红章的人,处理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在当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人哭着突然想爬起来:“我要去找幸东,我要去找幸东!”
莫工按住她:“不用找了,幸东在这呢,你看看,他在这呢。”
“在这?”女人寻找幸东的急切已经盖过了她心里的恐惧和害怕。
她的视线从程所期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齐温书脸上。
似乎在回忆里找了好久,才终于一把抱住齐温书,摸着他的头哭道:
“幸东,我的幸东!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温书被女人紧紧抱住,浑身僵硬又不知所措:
“我不、不是……”
话没说完,接触到莫工冰冷的眼神,想要解释的话一下被吓回喉咙里。
谁也没有想到,齐温书会长得和女人的儿子,也就是幸东那般相像。
不对,莫工从见齐温书第一眼,应该也认错过。
要不是他确定幸东已经死了,怕是也要怀疑是不是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也知道齐温书和这个女人的孩子长得很像。
或者说齐温书来这里支教,就是卢队和老爷子安排的。
他们早就知道,从古教授那里得到的一张小孩照片,卢队当时没有明说,只让萧榆能不能尝试着画出这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萧榆画出来的人,和齐温书起码有八分像。
除去小孩长大后模样可能会发生变化,拿齐温书冒充幸东,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女人现在是完全清醒的状态,她可能会认出这不是她的孩子。
可当莫工把那条吊坠挂在齐温书脖子上,女人更加确信了这就是她的孩子。
也可能潜意识里,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清醒面对。
她的哭声令人动容,齐温书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最后轻轻抱住她,装作她的孩子安慰她。
程所期久久的看着女人抱着齐温书很久都不愿意松手。
他看得出神,目光透过她,恍惚中看见了当年司柳被带走的场景。
只是司柳没有像女人这样哭,而是笑着,笑得很大声。
所有人都说司柳疯了。
只有程所期知道她没有。
莫工说:“你是第一批实验体,我当年和幸东,还有好几个小孩都是第二批实验体。”
“第一批在孕期实验,除了你,全部都失败了,第二批他们选了六到十岁的小孩,给我们体内打上药剂,放到环境险恶的雨林里做各项测试。”
“幸东是对药剂反应最大的一个,但是他没有死,反而是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在我们当中是最有机会离开雨林的,要不是这家伙心软为了救我……”
莫工笑着摇头,从程所期裤兜里摸出烟点上,大概是觉得幸东傻得可以。
巫年瞪了他一眼,把程所期拉开,自己挤站在两人中间隔着。
莫工也没计较,笑容更大了,反而显得苦涩起来。
“他死前,给我看他藏在衣服内袋里的合照,说他妈丢下他自己逃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恨她,反而担心她有没有安全逃出去。”
“我答应他,只要我活着出去,就一定帮他去看看他妈。”
“那张照片背后画着面具上的图腾,她可能也很早之前来过南寨,知道这是保佑平安的。”
莫工冲女人和齐温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女人像是突然间恢复了一点神智,她去厨房炒菜,一定要他们留下来吃饭。
齐温书不懂是因为莫工的威胁,还是真心觉得这个女人可怜,饭桌上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女人的孩子。
就连晚上女人都要留他在那里睡,慈爱的摸着他的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孩子”。
莫工留在那里陪他,程所期和巫年回家。
不过走到半途,巫年突然带他去那棵古树下坐着。
两个人就干坐着吹风,坐了一个多小时,谁也没有提出要先走。
最后还是程所期先开了口:“快要过年了。”
巫年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十分虔诚地闭上眼:
“阿期,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程所期笑了笑,跟他说,“你知道吗,我就是快过年那段时间出生的,我爸,也就是你的先生,他是很厉害的心理学家,又自学外科学。”
“我妈学生物的,是这个领域的教授,而我一出生就在实验室里,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实验室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被程大鹏带到这里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真活着的。”
巫年蹭了蹭脑袋:“你不是忘记了吗?”
“是忘记了。”程所期捧住他的脸,挑逗似的轻轻拍了拍,“不过我当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浅笑道:“就像我以前喜欢乖的,现在也一样喜欢乖的。”
巫年便扑过来亲他,程所期也不躲。
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这人活得最好,所以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程所期捏了捏他的脸,在心里默默补充:
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