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寨的夜晚很热闹。
虫鸣、犬吠,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却没有城市里的车笛恼人。
程所期端着碗,鼻息间难以忽视草药的苦涩味。
直到脚步声远离院子,他走到窗边,碗口倾斜,自认为自己遇上了最好忽悠的人。
将那碗药一滴不剩的倒了,程所期洗干净碗回到房间。
从床底下拖出莫工的背包,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发现除了手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需要带走。
既然已经知道了程大鹏的归宿,见到了程大鹏最后停留的地方。
哪怕这个地方,可能还有关于他的秘密,程所期也该离开了。
他分得清利弊,这么多年来的锻炼,让他总是能在麻烦找上门之前,先一步脱身离开。
这两天的轻松,足够让他在窒息般的生活里,狠狠喘上一口气了。
第二天一早,他拎上莫工的包,出门和张空青集合。
“嚯,准备这么充分,装啥呢这大包?”
巫年和朗达都是空手去的,张空青倒是拎了个很小的袋子。
对比起来,他这倒还有点“负重前行”了。
程所期单肩勾着背包,撒谎不需要打草稿道:“装点杀虫剂防虫药,我这人招虫子。”
巫年走在他旁边,闻言从自己腰间扯下来一个小小的香包递给他:
“这个给你。”
程所期瞟了一眼,拒绝了:“谢谢,不过我不爱戴香料。”
像香水,花露水,风油精这类味道比较大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就跟违禁品差不多。
进实验室的人身上只允许存在消毒液这一种味道。
更别提跑林子的时候,身上任何留香的东西都有可能暴露自己。
“可是戴着它,虫子就不来找你了。”
听这语气活像是哄孩子,程所期只觉得怪异得很,又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给我了你怎么办?”
巫年便一本正经道:“没事,我不招虫子。”
他确实不招虫子,林子里的毒虫躲他都来不及。
见他这么执着,程所期实在有些怕了跟他纠缠。
大不了找个地方丢了就是。
这么想着,也不拒绝了,拿走他手心里的香包揣进兜里。
脚步正要迈开,衣袖被人轻轻扯住。
程所期一顿,只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跟你牵手?”
“……”程所期觉得他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可是那只手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袖子,眸底透着紧张。
眼皮稍稍那么一垂,眼底下那点泪痣都仿佛透着委屈。
程所期混了这么久,不说看人一看一个准,多多少少还是能瞧出那么个七八分。
唯独现在,他倒是有些看不懂这少年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他停下脚步,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走在他们身后的张空青二人。
意思已经很明显,牵手什么的,不太合适。
巫年扯着他的袖子也回头看。
张空青已经瞧了一路,磕了一路瓜子。
甫一下被齐刷刷看着,他正吐着瓜子壳,像偷听小年轻谈恋爱被发现那样尴尬。
扯着用手给他兜着瓜子的朗达快步往前走,没话找话:
“今天这太阳不错哈,你们继续,继续。”
程所期眼皮一抬——阴天。
“阿期,是你自己说的。”巫年把他的心思扯回来,目光落在他揣着香包的口袋。
程所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早知道之前就不说什么交换了。
他当时在威胁和哄诱中,怎么就鬼使神差选了后者。
现在遭报应了吧。
程所期手才动了动,巫年力气就大了几分,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把手伸进口袋里。
“那不牵手,牵袖子可以吗?”
他说得可怜,表情失落得很明显。
情绪外露不掩藏的人,碰上嘴硬心软的,总有种他是故意这样的狡黠。
也成功让程所期有种要是再拒绝他,就真的太过分了的罪恶感。
算了。
他低低地“嗯”一声,继续跟上张空青。
少年心性极少藏得住情绪,一旦心情好了,眉梢眼角都会露出光来。
巫年手指勾着他的袖子,冲锋衣的袖子长度本来可以盖住他手背一点的地方,被人攥着布料扯几下,手腕就露出来。
巫年看似是在牵他的袖子,其实大半掌心都抓在他露出来的手腕上。
“……”
程所期被他缠得没脾气,算了,牵就牵吧,反正也要离开了,让他牵一次也不会少块肉。
走在前头的张空青虽然脸冲着前面,眼睛却恨不得长在脑袋后面。
他斜着眼往后瞧,捅了旁边的人一胳膊,小声嘀咕:
“早说了让他少跟老萧他们玩儿,你就没觉得阿年像谁?”
朗达对后面不感兴趣,不过对他这话倒是有点不解:“像谁?”
他阿爸阿妈什么样,估计很多人都没有印象了。
反正巫年从小养在乌姑身边,也不觉得他有多像乌姑。
尤其在平义这地界,乌姑很受尊敬,巫年是她最小的外孙,不说千娇万宠长大,那也是没受过什么委屈。
平日里见了,也是恨不得手里有俩果子都想全给他的讨喜模样。
朗达还真想不出他像谁。
“——像老萧的得寸进尺和不要脸啊!”
张空青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还有点陆森那死心眼的劲儿。”
昨晚他借机跟巫年打听过,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惹得张空青特别不理解:“搁外边,人家的恋爱经验连起来估计都能绕平义三圈,就你们这的人,怎么说喜欢就喜欢?”
他有感而发一声叹息:“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你这是夸人的?”
朗达还真认真分析起他说的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张空青无所谓一摆手:“反正他们在卢叔叔那忙着呢,又不能过来打我。”
朗达还是不打算放过上面那个话题,他危险地眯起眼: “那你的恋爱经验连起来可以绕南寨多少圈?”
这是什么灵魂提问!
张空青如临大敌,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是个坑!
“我都改革从良,洗心革面了,哪绕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