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岁岁望君安>第25章 交心

  不远处尽头的角落,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内顶灯撒下晕黄的光,照着一张冷峻又淡漠的脸,圆圆的眼睛在睫毛煽动下显得尤为灵动。

  或许是他眼睛太漂亮,故而尽管此人面无表情,却也让人害怕不来。

  视线落在斜前方的一辆商务车旁,手中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张小小的相机内存卡。

  商务车旁站着两个虽然举止并不亲密但你侬我侬的身影,让车内的青年感觉不适,他微微蹙眉,将内存卡扔到副驾驶侧窗外的垃圾桶里,随后驱车离开。

  另厢演员化妆室,“啪”的一声脆响,戴月白皙的手指拍在化妆桌上,妆容精致却秀眉紧扣、眼神不甘。

  身旁看似二十一二岁年纪的女孩子低着头像做错事般:“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他,他威胁我如果不拿出来,就把这事儿告诉媒体,他可是盛星的……”

  “太子爷怎么了?太子爷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东西了?!”好好的计划被人戳破,还夺了东西,她心中自然愤恨。

  小助理不再辩解,只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你先心术不正打算利用他家艺人炒作的嘛……”

  戴月听到了小助理的嘀咕,却也没没听清是什么,只好砸过去一包纸巾泄愤。

  劳动节假期期间。

  虽然前两天没能和孟斯鸣有太多相处时间,好在剧组也算顾及工作人员的辛苦,临时决定放3天假。当晚,孟斯鸣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常安,并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这宝贵的三天假期该去哪里玩。

  “天安门、颐和园?博物馆还是科技馆?”说实话,尽管孟斯鸣这半年来频繁进出这个城市,却也只是奔波在各种各样的行程中,很少能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这个城市。

  常安斜靠在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视线目光总移不开面前的这个少年,不,孟斯鸣已经不再是少年了,而是长成了一个高大阳光的21岁男人了。

  孟斯鸣见常安不回应,双脚用力腾空,像个巨大的猴子一样跳到常安身边,团坐着问:“都不想去?”

  常安笑着摇头,略微思索了一下:“我们就待在家里好不好?”他搂住孟斯鸣,把他拥入怀中:“我给你做饭,我们看部电影?”

  “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孟斯鸣妥协。

  “好吧,虽然可能会被拍,但谁还没个朋友啦。”

  孟斯鸣抬起头看着常安的眼睛,欲言又止了半天,说:“你说如果没有这一纸合同,我们应该不会顾忌这么多了吧?”孟斯鸣看着常安,带着希望郑重地问接着道:“我是说,如果我解约了,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是吗?”

  常安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孟斯鸣像个孩子一样纠细节,握住他的手说:“我是说光明正大的恋爱,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更不是我要见你要翻墙,我要找你要预约,我要抱你看场合的那种!你知道吗?Sam和我们一样……”

  “你告诉Sam了?”常安脸色骤然大变,跳起来质问孟斯鸣:“你怎么能随意对别人说我们的事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孟斯鸣被质问得有些说不出话,其实他是想说:Sam都能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我们也可以。

  看着常安的反应,孟斯鸣怔色了好大会儿,漫长的沉默告诉他,他与常安之间存在了一条巨大的鸿沟,他在这边,常安在那边。

  他想跨越重重困难奔向他,但对方似乎只愿意如此隔空相望。

  孟斯鸣沮丧地摆摆手:“Sam不知道。不聊这些了,我们想想一会儿中午吃什么吧。”

  常安脸色苍白,笑容极不自然,这个话题是他与孟斯鸣之间不能触碰的禁忌,一碰即燃。

  2010年5月末,孟斯鸣正式完成《盛世乾坤》剧组的拍摄任务,杀青回到滨海大学,暂停了3个月的校园生活重新走入正轨。

  关于常安,自五一分别后,二人之间仿佛陌生了许多,谈话中总是似有似无透着小心翼翼。上课时眼神交汇,下课后形同陌路,如此分裂的恋爱谈得孟斯鸣身心俱疲。

  孟斯鸣知道常安喜欢看话剧,这段时间他一直关注着滨海话剧院的演出信息,蹲了一个星期才买到了今天晚上的《雷雨》票。

  心中想着常安知道后一定很开心。

  孟斯鸣习惯性地直接去了常安教师宿舍的窗外,不过窗帘紧闭,似乎不在。

  他拨通了常安的电话问道:“你在哪儿?我去你宿舍找你,发现你不在。”

  常安在电话中咕哝了一阵:“你……你回去吧,我有点事,很晚才能回去。”

  孟斯鸣眉头紧皱,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哪,儿!”

  常安没理会:“我有事,先不和你说了。”

  “常安……”孟斯鸣的话被电话中的“嘟嘟——”声切断,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喉间,像是吃饭被噎住般,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孟斯鸣不知道自己在教师宿舍前的石凳上等了多久,直到暮色吞没了院中最后一抹光亮,路灯亮起映下点点斑驳,他才迈动已然坐麻木了的腿,像个被耗尽能量的机器人般走出教师宿舍院落。

  手里的话剧门票也被他无意中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如同被人遗弃的垃圾。

  盛夏月夜,暖风习习。

  抬头望去,深蓝色的天空神秘又醉人,晴朗月色下,星光点点可见。

  抚礁海岸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疗愈着孟斯鸣的心,但今天海浪声的药力似乎不够强,不然为何他已呆坐一个小时了,却依然心烦意乱?

  既然坐着无法静心,那躺着总该可以了吧?

  孟斯鸣走下礁石,熟悉地挑了一片柔软的沙滩躺下。白日里遭到太阳曝晒的沙滩此时尚有余温,浓浓的海腥味混着细沙味充斥鼻尖,不算好闻,却也有大海的味道。

  哗哗的浪声,仿佛是一条若有若无的记忆飘带,将孟斯鸣的回忆拉回了16岁时的自己。

  不同此时初夏,2006年盛夏的暑假,刚结束高一生活的他在滨海大学对当时美如天人的常安一见钟情,年少冲动的他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孩一样,不顾年龄、不顾性别、不顾他人眼光,毅然决然地决定追求那个比他大了8岁的常安。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喜欢的真正意义——是常安的出现,教会了孟斯鸣如何爱人。

  所以他带常安来抚礁,向他表明心意。

  常安也答应他,会等他到成年。

  五百多个日夜,孟斯鸣不浪费一分一秒,日夜兼程,只为走到他身边!孟斯鸣对着墨蓝色的天空,扬起一抹苦笑,那时的疯狂和执着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般陌生。

  2010年,他马上21岁了,可当初那个为爱义无反顾的自己仿佛已经渐渐消失,那个曾经在礁石上深情又隐忍的常安,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思及此处,原本消散了一层的愁绪,又徒增了新的烦恼。

  “斯鸣。”

  月光轻柔,灯光暖暖,半明半暗间,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在了孟斯鸣的身旁。

  淡漠、冷静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这幕平静如画的夜色,将发呆着的孟斯鸣拉回现实。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

  “江北!”孟斯鸣正要起身,被江北一只手轻轻按下,示意他继续躺着。

  孟斯鸣侧过身,一只手撑住一侧脸颊,看着来人。

  自他们相识以来,江北的出现或消失,总是静静的、出其不意的,这一点上来说,孟斯鸣早已习惯。

  “不开心?”

  孟斯鸣表情僵了僵,在江北明镜般的注视下卸了伪装:“是啊,有些不开心。”

  “那你想不想提?”江北轻声问,声音淡淡的,但孟斯鸣却能听得出里面的关切。

  孟斯鸣抬头看了看夜空,墨蓝墨蓝,纯净如去年除夕夜般。

  在这一刻静谧中,孟斯鸣心中的阴霾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看向江北,笑着说:“如果我说,你来之前我有烦心事,但在你来了后,就不再烦心了,你信不信?”

  江北挨着孟斯鸣身侧躺了下去,视线望向天空:“看来我比抚礁的药力更强。”

  孟斯鸣哈哈笑道:“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说。”

  江北没有说话,孟斯鸣明白这是他在等待自己的下文。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和你说说有关于常安的事情吧。关于常安,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尽管你、李熠辉知道常安的存在,但我仍旧怕伤害他般,对他的事情绝口不提。”孟斯鸣放下手臂,重新躺下仰望星空。

  “那你为何想提了?”江北问。

  孟斯鸣并未正面回答江北的问题,只是笑了笑继续说:“你和别人不同,我喜欢和你说话。”

  若此刻孟斯鸣单身,江北真的要为他说话如此露骨而认为他们之间会有发展的可能了。

  “他是我21年人生里,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我对他倾注了我所有的真诚,为了追求他,我做了很多如今想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等我们真正在一起后发现事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

  江北幽幽问道:“那你接不接纳这段感情并不如你的预期?”

  接不接纳?

  孟斯鸣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和常安的结局,我深知与他不会有结果,如此坚持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在苦苦支撑而已,我冒进,他保守,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我累了。”

  江北眼中不合时宜地闪起一抹亮光,随即被他掩下:“或许,当初你陷入的并不是爱情,而是激情,也或许,他对你的感情,也并非爱情。”

  孟斯鸣问他为何这么说。

  江北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一个人的出现填充了另一个人爱的缺乏,让他误以为生命又有了意义,他以为是爱,但其实是被爱,常安便是如此。他的犹豫、躲闪、后退,都表明了他对这段感情并不抱有希望和信心。你也一样,你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你对常安的感情是激情还是爱情。”

  “那你心中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孟斯鸣诚心发问,身体重新侧向江北的方向。

  江北也侧过身,四目交汇:“我理解中的爱情是利他的,而不是索取自我满足的一己私欲,我不需依靠对方的回应来填充我自己的匮乏,同样,我也不会沉沦于某个具体的期待中,求而不得,陷入痛苦。”所以,我能够几年如一日地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看着你身边围绕各类莺莺燕燕。

  孟斯鸣出神地重复江北的话:“沉沦期待,求而不得,陷入痛苦……”

  他对常安确实有过期待,可他心中明白,他的痛苦并非来源于求而不得,而是这段感情体验让他感觉毫无意义。

  他觉得江北的话有些哲学味道,他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江北说:“这个应该问你自己的心,如果你的心还愿意为这段感情付出,那你便付出,反之亦然,但如果你在这段感情里并不感到快乐,那这份爱情便失去了价值。”

  孟斯鸣觉得江北的爱情观和价值观与自己出奇地一致:“你谈过恋爱?”

  江北不语。

  “医学院也教人谈恋爱?”

  江北打了他一拳:“少拿我开涮。实际上我并不比你幸运,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

  “是吗?”孟斯鸣来了八卦的兴趣,竟然还有江北搞不定的事情和人:“说说,说说。”

  江北深深地看了眼孟斯鸣,重新躺下不再侧向他,双手枕在脑后,视线落在星空,仿佛在瞧着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境:“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但他至今都不知道。”

  孟斯鸣不明白,如果换做他的话,他连一天都等不及会立刻告白追求:“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因为……”,江北沉吟片刻,给出了答案:“时机未到。”

  孟斯鸣不以为意:“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时机都是自己创造的,与其等待,不如打直球!”

  江北转头看向孟斯鸣:“你真这么认为?”

  孟斯鸣点点头:“时光不等人,等来等去搞不好等来一场空。”

  江北微微笑着:“没有百分百把握时,我宁愿等。”

  孟斯鸣劝他:“还是早早表白是正理,说不定人家姑娘也喜欢你呢。”

  姑娘?

  “哈哈哈哈!”江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恋爱方面我经验比你多太多,听哥的准没错。”

  江北点点头,认真地答应孟斯鸣:“好,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见江北如此听话,心中甚是开心,过了一会儿,孟斯鸣就意识到他需要就五一时机场事件向江北道歉。

  “那个,江北。”

  江北转过头看向他。

  孟斯鸣结结巴巴地说:“有件事情,我,想向你道歉。”

  “什么?”

  “五一节前,首都机场。”孟斯鸣提道,那时他迫于与常安的约定,答应常安再不与他接触,所以他在机场对江北视若无睹,“其实,我看到你了,但我却没有上前和你打招呼。”

  江北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一个招呼而已,打不打有什么关系。”

  孟斯鸣急忙解释道:“你不知道当我在机场看到你后我有多激动,可……可是。”

  “可是什么?”

  孟斯鸣支吾其词,他不想把原因都推给常安,这非君子所为,但他更不能随便扯个谎言糊弄江北。

  可聪明的江北总能瞬间get到事情的核心,他问道:“不想让我见到常安?还是常安不想让你见到我?”

  江北正躺着,孟斯鸣斜支着,所以孟斯鸣能看得到江北的表情,此刻的江北脸色看着有些冷。

  孟斯鸣呆了一瞬,条件反射地否认:“不是……”

  可,那时常安确实不想让他和江北碰面也是不争的事实。

  江北声音低沉:“想必是了,”他随又问道:“那为何偏偏躲我呢?”

  孟斯鸣尴尬笑两声,又觉很难听,但他还是想将气氛搞得缓和些:“额,上次你不是去上海找我嘛,常安看到了新闻,觉得你好像对我……”

  提及此,孟斯鸣那尴尬的声音又升了几个音节:“哈哈,怎么可能呢,常安瞎猜,他他、他不明所以就乱揣度,咱俩的关系像纯得不能再纯的金子。”

  孟斯鸣偷偷瞟了江北一眼,见江北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微微起伏的胸腔也透着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