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闪过惊雷,几道紫光劈开天幕。雨点啪嗒啪嗒密集地敲击着窗户,似有天外来客造访庄园。

  兰格从梦中惊醒,窗帘没有拉拢,依稀的天光透了进来。

  他套上拖鞋走到窗前朝外望,玻璃上水雾聚集,外面的景象一片模糊,只能看见树木在风雨中飘摇摆动的轮廓。

  惊雷一声声炸响,落得很低,像要穿透乌云劈到人脸上来。

  阎骁敲了好多下,兰格才听见叩门声,前去开门。

  房内没有开灯,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子,白光映在兰格侧脸上,瞬息又泯灭,恢复了溟濛昏暗。

  阎骁的影子落在地毯上,声音带着刚醒的喑哑:“停电了,庄园的发电机还在维修,暂时启用不了……担心你一个人醒了害怕,我过来看看。”

  兰格揉了下眼睛,“几点了?”

  “五点四十。”

  外面的景象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又是几道白光,滚雷声震耳欲聋,那架势像要把天地都掀翻。

  “要不要跟我去书房?”阎骁说,“那里有临时照明装置。”

  兰格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偌大的庄园在雷雨中变成屹立在悬崖边的古堡,走廊空旷而冗长,地毯吸纳了交叠的脚步声。

  直到推开书房门,温暖的光晕溢出,涟漪般在小范围内扩散。

  阎骁把沙发移到壁炉前,往壁炉里添加了足够多的柴火,猩红的火苗跳跃,爆出噼啪火星,室内始终维持着恒定的让人觉得暖和的温度。

  “你再躺会儿吧。”阎骁把长沙发让给兰格,自己去了书桌后,看上去有事要忙,他抬头,“你随意,看会儿书也行。”

  兰格不是第一次来书房,他在这儿打过瞌睡,看过书。原本在心里泾渭分明,将这里划分为阎骁的个人地界,严禁入内,如今那些的界限却已模糊。

  连搭在沙发上的毯子也不知何时换成了他的。

  阎骁坐在书桌后翻文件,好像与谁通讯,声音压得低,兰格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反倒成为了窸窸窣窣的背景音,听得人安心。

  没隔多久,惊雷又响。

  这大概是帝都星十年内最大的一场雷阵雨。

  暴雨如注,持续不断的轰隆雷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星网上关于这次气象灾害的实时报道多了起来。电力系统瘫痪造成将近三分之二的地区停电,多处桥梁和房屋倒塌,已有7人死亡,21人失踪……

  兰格浏览着新闻,心渐渐往下沉。天还未亮,雨没有停,论坛里盖的楼越来越高。

  光脑的电量得省着用,他关了光脑,又检查完六六的电量,昨天充满了,足够维持三天。

  摒弃一切娱乐设施后,被困在静谧如末世的书房里,隔绝了外界的雷雨声,兰格拥着毯子在沙发上昏沉入睡。

  期间阎骁过来给他盖了次毯子,巨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具有抚慰作用。

  兰格渐渐从不安稳的状态中逃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阎骁在天亮之前就离开了,给兰格写了张字条告知行程。书房留下一盏壁灯,壁炉源源不断往外输送热源。

  接下来的几天持续降雨,直到第五天才停,天有放晴的趋势。

  帝都星从上至下发起各项救援活动,开展防汛抢险支援,解救受困民众,进行快速排水等一系列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王室成员总要出面安抚人心。

  雷雨过后的第三天,电力系统恢复,兰格在星网上看新闻直播,国王和王后亲临救灾现场,慰问受灾民众和救灾战士,发表了重要讲话,几位皇子参与到救援活动当中。

  星网上有反动势力嘲讽王室作秀,更多的是民众支持的声音。

  兰格通过新闻记者的镜头看见了救灾场面,阎骁沾满泥污的脸一闪而过。他穿着荧光色救生衣,趟水而过,臂弯里抱着一个面庞稚嫩的小孩,护送他到岸边找父母。

  这几天内阎骁没有回过庄园,与兰格只有简单的通讯。他说的都是“有没有按时吃饭”“晚上早点休息”此类常挂在嘴边的话。好像他们韋伯日免霞贈枂煷并非一对尚未完婚的ao,而是相伴多年的夫妻。

  灾情出现后,政商文体各界名流也纷纷开展募捐活动。

  五皇子雷森出乎意外地活跃,除此之外,荔可的名字再次闯入星网大众视野,话题度一度攀高。

  荔可的个人工作室先是以明星本人的名义捐出上亿鲁卡币,又接连多次在各地开展义演活动,所得款项全部无偿捐出。

  网传荔可的父母在多年前的洪灾中去世,她借住在舅母家中,靠好心人捐助养大,如今在努力回馈社会,奉献爱心。

  又传言收养她的是寺庙修为极高的老僧,慈悲为怀,被养大的荔可也一心向善。

  甚至有人开始拿她的面相说事,三庭五眼一通分析下来,说她是大善之人,菩萨转世。

  星网上关于她的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开始流传,一个女星被神化,俨然真有要变成女“神”之意。

  阎骁从救援消防队的更衣室里接到诺塔的消息,草草擦干身上的污水与泥,边换衣服边听诺塔说五皇子雷森在今晚要举行慈善拍卖活动。

  阎骁嗤笑一声:“他最近风头太盛,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诺塔赞同:“连自己老婆陪嫁的珠宝都打算拿去拍卖,要真是为了筹钱给受灾民众送温暖,我得给他拜一个。但要真是那样,他就不是阿兹亚·雷森,而是被佛祖夺舍了。”

  阎骁不置可否,问:“拍卖会几点开始?我去一趟。”

  “他是不是没给您发邀请函?”诺塔拱火,“殿下,你不会被拦在门外吧?”

  阎骁拉上防风外套的拉链,嘴角勾出讥诮的笑,“他的人可以试试。”

  “晚上八点半。”

  阎骁还来得及回庄园洗个澡。

  连续的雷阵雨摧毁了庄园花圃里大部分的花草绿植,移到花房的得以保全。

  园丁正在挖沟排水,收拾一地草木残骸,见到阎骁连忙打招呼。

  踮脚的石板被水和泥沙覆盖,阎骁踩着一脚泥泞,在花房门口查看了自己种的栀子花无碍,然后才回了主楼。

  佣人给他拿了干净的鞋袜等在门口,他刚一换上,瞥见扶梯上兰格的身影。

  走过去几步问:“吃晚饭了吗?”

  兰格点头:“吃过了,殿下呢?”

  “在救援队跟他们一起吃的。”阎骁说话归说话,并不靠近,刻意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跟往日里见到兰格的样子不同。

  兰格下了楼梯,他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身上臭,你还是离我远点吧。”他拎起领口嗅了嗅,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绕开兰格去房间洗澡。

  兰格看着他躲避着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莫名有点想笑。

  旁边两个佣人埋头一声不吭,心里对兰格的忌惮又多了几分,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如今的三皇子对他这位未婚夫有多宝贝重视。

  老管家好几天没回来,佣人之中渐渐有了些声音,说是他开罪了主人家,一大把年纪被解雇了,以后晚年凄凉。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只顾埋头认真做事。

  阎骁把头发缝里的泥都抓干净,仔仔细细冲了个澡,才从房间出去。

  难得兰格的卧室门向外敞开着,他过去在门框上敲了敲。

  兰格抬眼看见他身上正式的着装,有些诧异地问:“殿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阎骁看时间,“有个慈善拍卖会,你要是不困,可以跟我去玩,路上还能替我治疗。”

  兰格对上流社会的拍卖会不太敢兴趣,但考虑到自己与阎骁好几天没见,信息素的治疗快要跟不上爱德华医生安排的进程,想抓紧一切时间。

  在这方面,他比阎骁这个病患上心多了。

  “那样的场合,我不知道该穿哪套衣服。”兰格神色犹豫。

  “我帮你挑。”阎骁说。

  卧室的衣帽间内有各种适合兰格的衣服,大多数都是从阎骁眼前筛选过,才送到这边来的,衣服的款式阎骁比兰格本人更清楚。

  他给兰格挑了套西装,随后是领带和大衣外套。

  存了私心,两人的衣服从色系上看,像情侣装。

  路上进行治疗,阎骁在车内握着兰格的手,睡了个好觉。

  兰格原本背挺得很直,目视前方,透过车窗看外面极速掠过的参天大树与霓虹街景。

  掌心贴着掌心,他不曾低头看。

  肩膀忽然一重,是阎骁阖眼睡熟靠了过来。兰格不由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绷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放松。

  他无比轻缓地转头,视线下移到阎骁的脸上。

  alpha凌厉的五官隐没在车内昏沉的光线中,变得温文无害,仿佛凶兽收起了利爪,蜷缩在巢穴中休憩。

  车内蔓延着交织的信息素气味,巨杉在雨雾中绵长地呼吸,期间携带了一丝被隐藏的栀子花香。

  阎骁突然动了一下,头顶的发丝挠着兰格的脖子。

  兰格觉得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