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挽留他,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会过得不好,季晏礼却执意要走,他向她保证,自己会过得很好,而且这次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他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他是认真的,现在林笙不再那么讨厌他了,就算他们两个不可能有结果,那至少他也要做个让林笙喜欢的弟弟。

  他重新回到学校,开始拼命地念书,他脑子很好,就算之前荒废了太长时间,却也在努力中很快地弥补上了,他渐渐地能跟上班级的学习进度,考试的名次也从倒数在稳步提高。

  忙碌的学习令他的时间异常充实,季晏礼曾以为这会是他最讨厌的活法,可直到开始努力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过得有多空虚,而现在他点滴的进步却总能让他充满了成就感与满足感,他甚至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天晚上,他刚洗完澡,正倚在沙发上准备再看一会网课视频,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打电话的人是他母亲。

  母亲很关心他的状况,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给他打电话,季晏礼以为她又要和他闲聊,便随手接了起来,以很放松的声音说道:“妈?”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母亲温柔的关切,而是一阵呜咽与啜泣。

  季晏礼的心猛地紧缩一瞬,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屏住呼吸,抓紧电话问道:“喂,妈,是你吗?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哭?”

  “晏礼,你快回来……”电话那端的母亲泣不成声,“你哥,你哥他出车祸了……”

  季晏礼的脑子里“嗡”了一声,瞬间懵住了。

  他的思绪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十分迟缓,只觉得是如此的荒唐与不真实,让他甚至觉得母亲其实是在开玩笑。

  可同时他很清楚,母亲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开玩笑,于是他抓起外套,匆匆地离开公寓赶到医院,甚至连拖鞋都忘了换。

  他的大脑被各种乱糟糟的念头占满了,却唯独没有悲伤,因为他觉得觉得自己不能悲伤,这一定是假的,他哥哥不可能有事,就算出车祸了,受伤不轻,也肯定能被治好。

  哥哥不能有事,不要有事……不让他该让他们怎么办?林笙又该怎么办?

  进了医院,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向着急诊室走去,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猛烈爆发出来的哭声。

  穿过走廊的转角,他看到母亲哭得昏倒过去,被父亲扶住,可他自己也站不稳,还是被旁边的人一同扶住的。

  白炽灯是那么的刺眼,投在地面上的阴影便更加黑得浓郁,一切的画面似乎都被拉长、定格,多余的声音也一同被抹去。

  林笙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手上沾着血,颤抖的手指拿着一个变形染血的礼盒。

  忽然他的手猛地一抖,礼盒掉在了地上。

  “咚——”

  他始终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如若死去,灵魂也被一并抽离。

  ……

  季晏辞到底还是抢救无效去世了。

  林笙的生日就快到了,季晏辞去取回的订好的礼物,在穿行过马路时,一辆汽车忽然向他直冲而去,将他撞倒,而醉酒的司机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撞上了人,直接开过去从他的身上碾过去了。

  季家拒绝道歉与赔偿,司机按照最重的量刑标准被判了刑,可是又能如何,季晏辞已经死了,就算是司机的一条命也没法再换他回来。

  季晏辞过世后,家中一下子跌入了谷底,母亲病了,父亲明明也很悲伤,却还要撑着公司,不能倒下去,憔悴得厉害,迅速消瘦下去。

  季晏礼站在哥哥的房间里,闻到房间中依稀残存的信息素,是与他极为相似的松木味道,他呆滞片刻,忽然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之前哥哥恨他不成器,而他也讨厌哥哥对他的管教,两人关系很僵,可是在他学着改变自己后,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就在渐渐缓和,他放下面子去跟哥哥请教问题,而就在哥哥去世前的几小时,还给他发了几条很长的语音,耐心地给他指导。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让哥哥看到他变好之后的样子,哥哥就已经不在了。

  ……

  季晏礼知道,哥哥不在了,他必须要替哥哥承担起责任,肩负起这个家,所以他搬了回来,不仅兼顾着学校的学业,还利用周末与假期时间进公司学习,想要早日为父亲分担压力。

  在这方面他与哥哥很像,有着出色的天赋,迅速开始对公司的业务上手,从一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已经能做出比较漂亮的方案,真的可以给家里帮上一些忙了。

  就算他哥哥不在了,日子总是还要继续过下去,他们必须尽快从这片阴影中走出来。

  可还有一个人,他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好转。

  回到家里,深夜中一片寂静,昏暗的走廊里,季晏礼低垂着眉眼,习惯性地走到了林笙的屋门口。

  自从季晏辞过世后,林笙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季晏辞是因为给他取生日礼物才出了车祸,季家的人并没有责怪他,错不在他身上,可林笙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其他人都很担心他的状况,不止一次地劝他出来,但是谁说都没用。季晏礼又急又气,屡屡想要踹开门把林笙拉出来,却在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哭声后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在门前站一会,然而这扇门却始终没有向他打开过。

  这一次季晏礼又在门口待了片刻,正要离开,却突然闻到了门缝中传出了强烈的香气。

  “唔……”

  门后响起了林笙痛苦又隐忍的喘息,季晏礼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林笙是进入发情期了。

  被这股甜美的味道所影响,季晏礼心跳紊乱,呼吸不稳,连他自己的信息素也被勾着外溢了一点。

  他转身去楼下的医药箱里拿出一支Omega的抑制针剂,折返到楼上,敲响了林笙的门,说道:“开一下门,我给你拿了抑制剂。”

  属于林笙的信息素令他怦然心动,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对林笙做什么。

  只要一想起去世的哥哥,就算对林笙心存更多的爱慕,他也无法吐露出来。

  “吱……”

  门打开了,里面露出了林笙的身影。

  一看到他出来,季晏礼的心都在泛着疼,林笙本来就很瘦,如今他的身形变得更加单薄,下颌尖尖的,秀美的面容格外苍白,只是因为处于情潮之中,才泛起不正常的嫣红。

  他走到季晏礼面前,浑身都在发颤,季晏礼见他站都站不稳,便急忙扶住他,林笙抬起头,目光没什么焦距,抬头看向季晏礼的脸,露出一点迷茫,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地说道。

  “……晏辞?”

  林笙把他错认成了哥哥。

  听到这声低唤,季晏礼的身体蓦然僵住了。

  的确,走廊灯光很暗,他刚从公司回来,穿着一身西装,身高与哥哥相仿,就连信息素也是那么的相似,处在发情期的林笙神志模糊,就把他认成哥哥也不奇怪。

  “晏辞,是你吗?晏辞……”

  Omega嗓音发颤,一下子扑到季晏礼怀里,将他的腰身紧紧抱住了。

  心爱的Omega脆弱无助地祈求着他的垂怜,季晏礼本该是欣喜若狂的,可Omega叫的偏偏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他那个逝去的哥哥的名字。

  他的心疼痛到近乎麻木,站在原地,任由林笙抱着自己,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季晏礼,而不是季晏辞。

  “晏辞,你和我说句话,求你了,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好不好?”

  然而就在此时,Omega却充满哽咽地低语着,忽然流出眼泪,季晏礼看不到他的泪水,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衬衣在逐渐地被温热的水迹沁湿。

  他在哭。

  季晏礼的双手蓦然收紧,指甲嵌入到肉里,掐出了弯弯的血痕。

  Alpha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忽然抬手将林笙的后背搂住,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晏辞……”

  Omega反复呢喃着另一个Alpha的名字,季晏礼沉默地拥抱他良久,在他的发顶上留下一个很轻的吻,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嗯。”

  他是季晏礼,而不是季晏辞,他不可能给Omega带来慰藉,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可至少在这一晚,在Omega陷入痛苦的情潮时,他愿意为了他而成为哥哥的替代品,哪怕他知道,清醒后的Omega只会将这一夜当成一场迷离的梦境。

  以前他曾对林笙说过,Alpha不是Omega的狗,可在林笙面前,他情愿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低头亲吻他脚边的尘土,哪怕他永远不会看他一眼。

  甜蜜,嫉妒,失落,悲伤,痛苦,爱意。

  无数的情感汇聚到一起,成为一条黑暗的长河,在他的心间奔涌着。

  河流的尽头是漩涡,又或是深渊,跌入进去就会粉身碎骨,可他毫不在乎。

  偶尔他甚至会想,如果那晚死去的他就好了,就算家人同样悲苦,但至少林笙不会再这么痛苦,而他自己也不会感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