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一声，郝建国手里端着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泼了皮沙发一大滩水，他无比震惊地看向郝向明，视线越过赵丽玲此时抖成了筛子的肩膀。
赵丽玲脸上血色褪尽，苍白的嘴唇颤抖不已：“向明，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妈，当年你把我弟弟骗进了这家疗养院里，让我弟弟进行所谓的精神矫正治疗。然而这个疗养院就是一个地狱！你也看到了吧，那里的医生是怎么进行所谓的治疗的！电击，针灸，注射……有哪一件是人干的事！而我弟弟，被关在那里三个多月！三个多月，一百多天啊！你怎么能那么恶毒！还有你！”郝向明愤怒地看向郝建国，“你也帮着她一起害我弟弟！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变态！”
郝向明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不甘和悲哀等情绪终于这一刻彻底爆发。视频里的内容，算上今天，他只看了两次，可是视频画面里的每一幕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里，龙卷风一样地摧残了他的理智。
赵丽玲害怕地用虚弱的声音说：“向明，不是这样的，你听妈妈解释……”
然而她并没有说完，就被郝建国打断了，他狠狠一拍沙发前的茶几，冷酷无情地向郝向明吼：“是又怎么样，郝向明，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来，是谁一直在照顾你，将你养大，让你上学，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彻底打碎了那副少言寡语的慈父的面具，和眼前这个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子冰冷对视。本来他对这个养子还算是上心的，可是自从知道了养子和那个双胞胎弟弟通奸的肮脏之事，养子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家里惹麻烦，让妻子伤心落泪之后，他对这个养子的感情只剩嫌弃和厌恶了。
而如今，既然已经用这样的方式摊开实情，那他这个一家之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维持所谓的家庭和睦了。况且，他也已经厌烦了多不胜数的谎言。
听了郝建国的话，郝向明冷笑一声，站起来指着郝建国说：“你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的确是你们将我养大，供我上学，将我培养成长成才；可是也是你们，将我弟弟推入了地狱里，让那些恶鬼折磨他！你以为你们真能用所谓的恩情来挟制我，抵消你们对我弟弟所作的一切么！郝建国，赵丽玲，你们听好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已经犯法了！只要我报警，你们就等着坐牢吧！”
“啪”的一声，郝建国狠狠扇了郝向明一个耳光，打得郝向明摔倒在地，还撞到了茶几，茶几上的茶杯茶壶劈里啪啦地砸了郝向明满身。
郝向明晃晃被砸得有些晕的脑袋，吐出口里的血，两手撑着散落着碎片和茶水的地板想要站起来，却又挨了郝建国一脚，直接踹到胸口上，一阵钝疼。
“有种你就试试！”郝建国居高临下地威胁他，“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们从福利院捡回来的一个垃圾而已！还妄想用这么个视频威胁我们！报警？你报啊，你报了又如何？视频里根本就没有能抓我们的证据！而且，”郝建国移步，将U盘从电脑拔出，扔进了客厅里的水族箱里，“现在你没有证据了，你连那家疗养院都奈何不了！”
郝向明躺在碎片和茶水里，后脑勺还磕在沙发腿上，胸口钝痛，嘴角流血，轻蔑一笑：“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和赵丽玲迫害了我弟弟么？”
他已经无法再唤眼前这个暴怒如疯子一样的男人一声“爸爸”，也无法再唤那个坐在沙发上抓着头发的女人一声“妈妈”了，因为这两个人，根本不配。
“我们只是尽父母应尽的义务！难道我们要支持你和你那个弟弟乱伦，直到你们那肮脏下流的奸情被人发现，败坏我们的名声么！”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骗的？我弟弟不会那么轻易听从你们的话的，他恨你们！”
郝建国哼了一声：“温乐这个玩意儿，就是没脑子！只要说是你让他去看病的，他就什么信了，根本就不会多想一秒。”
“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他去看病的？”
“你不记得了？那一年，你撞墙住进了医院，醒来后，怒神志不清，所以我只需稍微引导一下你，让你说出我们想要让你说出的话，再稍微剪辑一下，将音讯放给你弟弟听，那个蠢货就信了。哼，你和你弟弟都是一样地好骗！”
郝向明皱眉思考起来，从记忆的迷雾中，他真的抓到了那一丝飘忽的记忆──对了，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还有那次你们放给我听的，我弟弟威胁赵丽玲要杀了他的那段录音……”
“没错，同样的方式，只要激怒你的弟弟，让你弟弟说出对他不利的话，就能得到我们所需要的录音，挟制你，威胁他。郝向明啊郝向明，你以为你们两兄弟是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我们，你们，还嫩着呢！”
郝向明表情僵了一下，接着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和弟弟是如何被一步步引导，成了如今的模样：赵丽玲和郝建国利用了他和弟弟之间的感情，卑鄙地通过语言引导和录音剪辑，给了他和弟弟错误的认知，将弟弟骗入了疗养院，却告诉自己，弟弟拿了钱逃走了。
郝建国和赵丽玲所做的这一切，兴许真的有那么些是为了自己好的成分，可是他们更关注的，是名声和风光，是人人艳羡的家庭和睦，孩子出人头地，家长高高在上，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进行操控的满足。
郝向明长嚎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掉，他看向赵丽玲，问：“你真的爱我这个养子吗？还是说，你更爱操纵我的成就感？”
赵丽玲自从被郝向明戳破真相之后，就一直在发抖哭泣，视频里那些病人遭受虐待的情景让她害怕，而作为一个将温乐送到疗养院里进行承受虐待的主谋，她惶恐不安。
她是个人人赞叹的成功人士，管理的企业从事参与社会公益，她也被视为爱心企业家的标杆。她自然是知道那家疗养院并不正规，然而，这样的恶行事，独自一人咀嚼，或者和疗养院的那些恶徒一起热烈讨论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一旦暴露在不作恶的人之前时，作恶的羞耻和恐惧便让她想要仓皇而逃。
郝向明这一问，听得赵丽玲一阵哆嗦，她害怕地抬眼看向郝向明，心里也是迷惑：是啊，她到底爱不爱这个养子？还是说，一直以来，她更爱的是那种将一个可怜的小孩从福利院里领出来，将他养大，供他上学，让自己成为人人称赞且羡慕的“成功母亲”的伟大形象？
她从来不许郝向明有一点点偏离自己给他设计的人生轨道：她觉得，只要自己给的，就是最好的，郝向明但凡有一点点失准，都会使她十分不满。
她喜欢操控，喜欢成功，喜欢风风光光，她喜欢那种，自己管属范围内的人和事都有自己影子的感觉。
“我，我当然爱……”
这就是赵丽玲的回答，后面再也没有吐出别的字，没有说明她到底爱的是哪一个。
可是郝向明却像是明白了一样，流着泪笑着说：“好的，我懂了，我都懂了。”
他站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踉跄着脚步往家门走去。郝建国快步上前拉住他的后衣领子，喝问：“你要去哪里？”
郝向明转身粗暴地推开郝建国的手：“放开！我要离开这里！”
“你要离开这里？你能去哪儿！”
“警察局！我要报警！我要把你们送进监狱！”
郝建国拉住郝向明的胳膊，将他往客厅里一拽一推：“你疯了吗！你去了谁信！你有证据吗！丢人现眼！”
“我刚才听到的就是证据！老子还是人证！”
郝向明又冲向门口，郝建国又去拽他。
在门口处，两人推搡着就打了起来。郝建国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比郝向明要强壮不少，拳拳到肉，打得郝向明满脸是血；他抬腿一脚就狠狠踢在郝向明的小腿上。
“哢嚓”一声脆响，郝向明痛苦大喊：他的小腿被郝建国生生踢断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就像一个石刻的门神，堵在门口就是不让郝向明离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单腿跪在地上的郝向明，暴怒如同一头发疯的狮子。
两个男人的斗殴看得赵丽玲尖叫，她跑到两个男人之间，哭喊地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丽玲你走开，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还想报警，还想告我们，他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他不过是我们从福利院里接出来的一条狗！”
一滴眼泪重重坠落，碎成了千瓣万瓣，就像郝向明的心。
狗，不错，他可不就是一条狗吗？听话的时候，就被疼着，摸摸头，赏根骨头给块肉，带出去炫耀是条听话的好狗；不听话了，打死了算了，而且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丢人。
忽然，郝向明两手抓住赵丽玲的膝盖，往沙发的方向一推，赵丽玲尖叫地整个人撞到沙发上。见她跌倒郝建国连忙上前扶她，趁着这个间隙，郝向明拖着腿，冲去打开了门，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疼得不停飙泪。
郝建国见郝向明逃跑，丢下赵丽玲，跟着追了出去。在郝向明跑到楼梯转角处的时候，郝建国也追上了，一脚踢向郝向明的背。
郝向明还没来得及为后背的钝痛喊一声，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