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双生镣铐作家:末芜闻>第8章 【已修改】

  第二天,冷暗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郝向明穿着一身单衣,正站在炉灶前忙活。蒸蒸向上的水气中,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显得格外好看。

  冷暗揉揉眼睛,在被窝里蜷了蜷身子,床太暖,他舍不得即刻就起身。

  睡觉时,电暖器一直开着,新买的羽绒被也比原来那条薄薄的旧被子还要轻暖许多,所以冷暗一整晚身体都是暖呼呼的,连常年都跟两根冰棒似的脚都难得热着。

  而郝向明,一整晚,除了在被子底下一直抱着他,传递着体温,安分老实什么也没做。

  “那个,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买张大点的床,所以今晚还得跟你挤一挤。”昨晚郝向明很抱歉地解释。

  冷暗没说什么,只是爬上了床,任由郝向明抱着,闭上眼。

  他不得不承认,蹭着郝向明的体温,闻着郝向明身上的味道,他感到了久违的心安,甚至连噩梦也没那么可怕了,虽然电击还有,针灸也在,可是他却感觉到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温柔地呵护着他,用柔软的羽毛抚摸他流血的伤口。

  冷暗心中叹息:这个郝向明,不论自己多么努力抗拒,到底还是自己安眠的港湾啊。

  看了一会儿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来拌去的郝向明后,冷暗忍不住问:“你在干嘛?大年三十的,不要炸了我家,搞出人命啊。”

  郝向明听到冷暗的声音,转头看他,脸上是柔和的笑:“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有你最爱吃的肉包子和油条,没加糖的豆浆也有,热乎着呢。”

  冷暗皱眉:“你从哪儿弄来的?”

  “去工业区外买的,还挺便宜,十块钱一大袋。”

  冷暗仔细想了想,老工厂外两公里地确实是有家早点店卖豆浆油条和包子的。但是懋城的冬天寒冷又潮湿,出趟门就跟挨冰刀一样,郝向明一大早跑那么远的路去买早点,哪怕只被寒风吹裂了一小片皮肤,也让冷暗心疼。

  何必呢,反正自己也吃不了多少,敷衍一下就好了,这么一年多都是这么过的。

  “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冷暗起床穿衣服,趿着一双郝向明昨天给他买的棉拖鞋走到餐桌前,坐下,“这么冷的天,不在家睡觉出门就为买个早餐,你可真是够闲的。”

  “突然就醒了,见你还睡着,不忍心吵醒你,又没什么事做,就去买早餐了,要是你醒来就能马上吃上。不过刚提了一路,被风吹得有些凉了,所以我就热热,这个不比做菜,没有技术难度的,点起炉灶而已,我还是会的。”郝向明关掉炉灶的火,将热好的早点端上餐桌,摆到冷暗面前,“小心别烫着了。”

  冷暗先是慢慢喝了一口热豆浆,肠胃缓缓暖和了起来,接着掰开了一个包子,白花花蓬松松的面团中间露出一大块闪着油光的肉。他一手拿一半,咬一口左边的,再咬一口右边的。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真可爱。”郝向明笑眯眯地说着,体贴地将一根大油条撕成了两半,放进了冷暗面前的小碟子里。

  冷暗嚼着包子瞪他:“用可爱来形容一个大男人,你噁不噁心?”

  郝向明嘿嘿笑,自己也嚼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问:“今天不去送外卖了吧?”

  “不去了,打算休息到初六。等初七,工厂什么的复工了,才会有比较多单可跑。你真打算留在这儿过年了?”

  “嗯,就陪着你了。”

  “呵,说不定郝先生和郝太太现在就在从燕城飞来的路上要抓你回去过年,然后把我痛骂一顿,就像……”冷暗停住不说了,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年多前一样”咽了回去,端起碗猛灌了一大口热豆浆,把自己烫得连连咳嗽。

  郝向明忙给他拍背:“你慢点儿,急什么,烫着没?”

  冷暗推开他的手:“没事,你吃你的,别管我。”说完又咳了两声,已经被烫得眼角泛泪。

  郝向明却是已经将冷暗刚刚没说完的话听进了心里,像被一根荆棘挑了一片心头肉,血没怎么流,但是疼。

  “果然是因为他们么?一年多前。”郝向明嘴角僵硬地动了动,手指不安地在桌面上刮来刮去。

  冷暗摇摇头:“大过年的,提以前的事做什么,没劲儿。”

  接着他将碟子里郝向明刚给他撕好的半根油条塞进了郝向明的嘴里,说:“你们读书人怎么说来着,食不言,你给我好好吃早饭。”

  郝向明叼着半根油条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冷暗,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看冷暗那若无其事的样子,郝向明心里明白,冷暗是真的不想再提。

  “吃完早餐,乐意的话,陪我出门买点东西。前段时间太忙,年货什么的都没准备。”冷暗说。

  郝向明听到这里,沉暗的心情稍微亮了一些,嚼着油条点点头:“好。”

  冷暗吃完了早餐,用纸巾擦擦嘴,想了一会儿后,淡淡说了声:“谢了。”

  郝向明还在掰包子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进行,只是指尖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微颤。

  “你吃得开心就好。”郝向明说,“我昨天收拾屋子,看到了很多治胃痛的药盒子,我不知道你的胃是怎么出的毛病。我就只是想说,胃药还是少吃,正经吃饭才能好。”

  “知道了,啰嗦!”冷暗嘴上很嫌弃,但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郝向明嘴角微微扬了扬,心情敞亮了一些,弟弟这么骂他,他竟然觉得还挺受用。

  ──

  大年三十,懋城集市的大部分店家仍有营业,因为懋城的人习惯在年三十的早上去买猪肉、以及蔬菜生鲜,糖果饼干这样的零嘴,也会再补充一些,而初一到初三,就窝在家里吃吃喝喝过大年。

  摩托车和自行车穿梭在懋城狭小的街道里,劣质汽油的味道和嘈杂的人声充斥了集市的每一个角落。街上的人挤来挤去,郝向明担心一不小心会和冷暗走散了,就一直拉着冷暗的手。

  “又不是三岁,别他妈把手了,两个大男人,也不害臊。”冷暗很嫌弃地想要把手拉回来。

  郝向明却是拽得更紧了,抓着冷暗避开了一辆迎面而来的摩托车,答了一句:“你到一百岁我也要拉着你的手。”

  经过一家杂货店,有个婆婆出来了,身子佝偻,缺了好几颗牙,提着一袋年货,看上去应该是给孙子孙女们买的。婆婆看见郝向明和冷暗手把手,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手把手,两兄弟关系这么好?”

  郝向明看了一眼冷暗,眉眼含笑,然后弯下腰对婆婆说:“对啊,关系很好。”

  “好事好事,来,婆婆给你们糖吃。”说着婆婆就从那袋年货里摸出了几颗糖递给郝向明。

  郝向明愣了一下,看向冷暗,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冷暗点头示意郝向明收下,郝向明听话地收了,对婆婆说了声:“谢谢婆婆。”

  婆婆呵呵笑:“不谢不谢,婆婆觉得你们是好孩子,看着开心。”

  “婆婆,我们看到你也开心,婆婆过年好啊。”

  “欸欸欸,过年好。”婆婆说完,就提着年货慢慢地离开了,嘴里还在念叨,“兄弟亲亲爱爱,一辈子和和睦睦啊……”

  郝向明目送婆婆离开,很意外地对冷暗说:“这婆婆好热情。”

  “这儿的人都挺热情的,尤其是老人家。”

  “嗯,不仅热情,眼力也特别好,看出了咱俩关系好。”

  冷暗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糖还没吃就甜上头得意忘形了?清醒一点,跟我进去买年货。”

  杂货店里卖的零食都是杂牌的糖果饼干,增甜剂放得很多,吃起来齁甜齁甜的,但是价格特别便宜,是大部分收入不高的懋城人民的选择。

  冷暗拿了个小篮子挑来挑去,装了一口袋,琢磨着也能吃挺久的了。结帐的时候才发现郝向明不见了,他将钱递给杂货店老板,四下张望了一下,才看到郝向明拿着两串糖葫芦走过来。

  冷暗接过找的零钱,提着年货走向郝向明:“怎么想起买这个?”

  “啊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嘛,我看到那边有,就去买了,你尝尝。”郝向明将一串糖葫芦伸到冷暗嘴边。

  看着郝向明那一脸期待的表情,让冷暗脑海里忽地掠过了记忆中拉着自己到福利院角落里,偷偷喂他吃糖葫芦的小温安的身影和神情。

  “弟弟吃,甜的。”小温安今天表现良好,被福利院的老师奖励了一串糖葫芦,他选择和弟弟一起分享。

  小温乐咬了一口,嚼吧嚼吧,脸上露出像糖葫芦一样甜的笑:“好吃!”

  怎么可能拒绝呢?

  冷暗伸伸脖子,吃了一口郝向明递过来的糖葫芦。

  “怎么样?”郝向明问。

  “一般般。”

  郝向明自己也尝了一个,略略皱眉:“确实一般,没有燕城的好吃。等以后你回燕城了,我再给你好吃的。”

  接着,郝向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忐忑地看着冷暗。

  冷暗却只是淡淡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没什么好多想的,今天是年三十,你别惹我,不然来年不吉利。”

  “嗯……”郝向明默默放下了两串糖葫芦,不知该怎么处理。

  冷暗盯着他看了一眼,拿过一串糖葫芦,把另一串塞进了郝向明的嘴里,说:“买了就要吃,不要浪费,你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其实也没那么难吃,我还是挺喜欢的。”

  “真的喜欢吗?”

  冷暗看着他,说:“你给我的东西,我有哪件不喜欢?”

  郝向明愣了愣,接着欣喜难耐地抿嘴笑:“嗯,知道了。”

  两人在集市逛了几个小时,最后拎着半只鸡、一条鱼和一袋蔬菜水果,回到了冷暗的那个小出租房,进门前还和隔壁王叔碰了个面。

  “哟暗仔,买了这么多东西啊?”王叔精神矍铄,接着一阵惊呼,“这个小伙子是谁?怎么跟你长得这么像?”

  冷暗瞥了一眼傻子般笑了好几个小时的郝向明,答道:“这是我双胞胎哥哥,郝向明。郝向明,那个是王叔,平时很照顾我的。”

  “王叔好。”

  “欸欸欸,小伙子好,原来是暗仔的双胞胎兄弟啊,难怪长得这么像,不过怎么不姓冷,姓郝啊?”

  对于这个背景复杂的问题,冷暗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倒是郝向明机智地答了一句:“我们民主自由家庭,想姓什么都随便。”

  王叔看着这一高一矮,一个黑头发一个浅头发,一个书生气一个社会风的双胞胎,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也不好多问,便说:“这样子,也是挺有意思的啊。欸那前天晚上就是你俩在吵架?”

  冷暗尴尬点头:“嗯。”

  郝向明又接过话头:“小事,兄弟间吵吵闹闹很正常的。”

  “啊是是是哈哈哈。”

  为了避免王叔接下来再问什么不好解释的问题,冷暗便匆匆对王叔说了句“王叔我们做年夜饭了,你也忙,过年快乐啊”,然后拉着郝向明进了屋。

  冷暗忙活了几个小时,终于折腾出了一桌年夜饭,白斩鸡、蒸鱼、炒米线、炒蔬菜,应有尽有。

  被嫌弃碍手碍脚,一直坐板凳的郝向明看着这一桌菜,什么也没说,只是泪水在眼眶里一直转啊转的。

  “你怎么了?是饿哭了?还是太感动?还是嫌弃我做的年夜饭太寒酸,吃不上好的,心里不痛快?”冷暗看不明白他的反应。

  郝向明擦擦眼睛摇摇头:“怎么可能嫌弃?一辈子都不会嫌弃的。我只是在想,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吃过年夜饭了。”